第30章 回家 她和这些人一样,有家可回
他发现自己是假的陆斯玉了?
怎么办, 是承认还是......
一瞬间,琼瑰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却不敢轻举妄动。
老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诧异道:“就这么一会儿怎么出了许多汗?”
“恭富,”还不待琼瑰答话,他便转头喊那位老总管,“快点叫御膳房的人做点清心的银耳汤羹, 再叫苏蕙过来伺候。”
琼瑰一时不解为何一个皇帝会这么喜欢原主,好像——对待亲孙女一般, 但大概知道自己安全了。
老人一刻不停地安排完事宜, 回头见琼瑰还杵在原位, 满脸皱纹显得更深了,“你的手帕子呢?赶紧拿出来擦一擦汗。万一在朕这里着了凉,紫悦肯定不高兴......”
他此刻虽然穿着明黄色龙袍, 神情却和一个担心后辈的长者无异。
琼瑰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手帕,只得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而后没事找事给皇帝行了个礼,“谢谢您相信父亲和大哥。”
“哼,要不是你这个娃娃在当场, 让素来稳重的皇后都出了岔子,今天可不会这么简单了事。你到底对皇后了什么,让她失态成那样?”太上皇探究地眼神又往琼瑰身上扫。
琼瑰想了想道:“皇后娘娘声威胁臣女,还问臣女有没有听见。臣女怕听错,就复述了一遍娘娘的话,问她是不是真的这样,皇后娘娘就生气了。皇后娘娘真是奇怪啊。”
琼瑰完以后, 还配上了一个无辜疑惑的表情,鹿般纯净清灵的眸子跟着眨了眨,十分软糯可爱。
太上皇其实当时特意带着众臣过去听到了一些,知道琼瑰绝没有眼前表现的这样无辜。
当时或者在此事之前,这个丫头一定在皇后面前表现的很软弱可欺,让皇后卸了心防,并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今日得知她要来见自己,才敢直接威胁她,也因此被她套了进去。
但是这个看似老实忠厚其实藏着坏的表情,惹得他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丫头啊!今日也是皇后沉不住气,合该她倒霉。”太上皇抚掌笑着,又问琼瑰:“若是皇后当时没有被你挑衅到,你又该如何呢?”
琼瑰狡黠一笑,矢口否认,“臣女怎么敢挑衅一国之母呢?臣女对娘娘只有敬重。只是以前太过爱慕林二公子,想必给娘娘留下了深刻印象。”
哪有什么如果,没发生的事情她才不会随便去,言多必失。
况且,她今日进宫的目的本就不是自己去找林家的麻烦,而是要告知太上皇他的势力有可能会折损。
她只是一个手中没有半分权力的弱鸡,悄悄苟着发育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自己冲去蚍蜉撼树。
巧在上次退婚时给皇后留下了一个性格大变、软弱可欺的印象。
所以太上皇故意利用她给林家下了一个绊子,而她超额完成了任务。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在你这个丫头身上也适用,哈哈哈哈哈,有几分紫悦当年的聪慧了,陆升阆教的不错。”
这边老人还在絮絮叨叨,恭富已经带着一个约四十许的宫装妇人出现了。
“苏蕙,你来看看,一晃才两年,陆家的丫头都这么大了。”太上皇指着琼瑰道,“你还能认出这是当年那个给你梳鸡窝头的丫头吗?”
看着那个宫装妇人,琼瑰心脏处蓦然涌起一股暖流,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但她很清楚,这部分感觉来自于原主的影响,而不是她自己的心理。
以前这位苏姑姑一定对原主很好吧。
苏蕙柔柔笑着,目光不住围绕着琼瑰量,忽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停住,低声道:“奴婢、虽然奴婢这是僭越,姑娘还会因此生奴婢的气,可奴婢一定要出来。
“姑娘和林屿不般配,他也不是什么良人,配不上姑娘为他险些丧命!”
到这儿,苏蕙垂下头,忍不住抹起眼泪,哽咽地没了后续。
“苏姑姑。”琼瑰凭着直觉轻轻地抱了抱苏蕙。“你放心,我......此生应该不会再喜欢他了。”
如果她不得不苟到自己挂了才能结束穿书,这个保证应该是她唯一坚信的事。
太上皇看着她们俩,也是长长吁了一口气,末了突然想起来什么,高声问道:“恭富,你今日那信是谁派人送去万颐园给朕的?是南安侯?”
恭富连忙点头,“正是,南安侯身边的一个侍卫,名叫木戎。”
“这个南安侯......朕依稀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么个人——”太上皇用食指敲了敲额头,瞪眼望着琼瑰,指望她能些什么,然而琼瑰忙着安慰苏蕙,压根没注意到他。
太上皇像个老孩似的吹了吹自己的胡子,十分不满地哼哼着。
还是恭富提醒道:“太上皇,南安侯就是上次同陆大将军争光武大将军职的那位,皇上属意于他,之后便封了南安侯以示亲厚。”
太上皇恍然大悟,连声道:“是有这么个人......朕仿佛记得,他年岁不大,但是用计却很毒辣——一夜坑杀了数十万人,还企图屠城——这样的人,太嗜杀,不容易控制,所以朕不让皇儿给他武职......”
“回太上皇,正是他。”恭富揣度着太上皇的意思,以为他要给琼瑰亲,便道:“老奴今日见这位大人,外貌尤其出众,生的光风霁月,像谪仙下凡一般,和陆姐站在一起——”
“......可惜了。”太上皇断了他,望着将苏蕙拉到一边给她擦着脸的琼瑰,摇摇头,斩钉截铁:“这也不是什么良配。还是得再看看。”
“毕竟,”太上皇望着琼瑰身上的玉佩,意味深长道:“朕要交出去的,可不止眼前这个孩子。”
他又定定量着琼瑰,目光中蕴着几分伤心,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再不是以前那个皮猴子样了,林屿那个混账东西,不要了也好。”
琼瑰陪了苏蕙一会儿,待她情绪稳定了,又被太上皇喊到身边,老人家笑眯眯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在琼瑰撑不住又开始额头冒汗时,才道:“从养大的丫头居然还是个福星,朕真是没有想到。”
琼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双乌黑清泠的眼睛满是问询。
恭富在旁边命人呈上了一样东西,太上皇示意她开瞧瞧。
琼瑰便掀开红底托盘上盖着的白布,看到了一张粗糙至极的动物毛皮。
好在上面虽有血祭,但已经全都风干了,风一吹,隐隐有掉落的趋势。
她一点都没有想拿起来看的欲望——谁想碰那个,谁知道有多少细菌哇。
但是太上皇和苏蕙姑姑都在旁边一脸期待,太上皇还不住催促:“丫头,这可是京郊刚刚挖到的天书,你开看看。”
琼瑰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把衣袖往手掌上拉了拉,然后尽量隔着衣袖把那张皮拉开,生无可恋地读起来:“陆被天泽,家国兴隆,有汾之民,玉其尊荣,宜兮千秋,为兮万代,后世昌宏。公元二零二——”
读到这儿,琼瑰猛地停下了。
她才意识到,这玩意儿是啥。
“怎么不读啦?”太上皇笑眯眯地问。
琼瑰手都在抖。
“太上皇......这、臣女觉得这并非天书,而是、一定是人造的......您看这个字迹,歪歪斜斜像蚯蚓一样,神明怎会写出这种——”
“这就是天书。”太上皇又捋捋胡子,眯了眼睛,给这藏头诗一个盖棺定论。“你可知,这是谁送呈上来的?”
琼瑰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她现在人都有些发毛,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万一皇后看到了这个,下决心要和她鱼死网破......她还是挺怕的。
太上皇笑:“就是清闲观里的灵云大师,据传在京中颇有盛名,怎么,你没听过?朕记得你那个娘亲,于鬼神之道上,颇轻信。”
灵云?
琼瑰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感觉胸中有股忍不了的怒火——若不是她那天把他当成老乡,十分信任地跟着他出了厢房,也未必就会轻易被人抓去送到端王他们的接头地点。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发现她失踪了,不想着去报官或者通知柳飘飘,居然就那样拍拍衣服走了!
她大概能猜到,那天那个人本想找她,但因为某些原因,误会她是这个虐文里的女主之后,就放弃了。
可是,就因为她是虐文里的女主,在他眼中是个npc,就不是生命了?
“怎么了?脸都气红了?”太上皇哈哈大笑,苏蕙也笑着给琼瑰盛了一碗芙蓉酥酪,琼瑰接过去气愤地吃起来。
“若你今日不来见朕,这天书,倒也能救陆家一次。”太上皇公正道,“毕竟天授皇后若出自陆家,作为国戚,皇帝自然不会动陆家,再者,天书里,倒也没就是朕的媳妇,你大可以等皇后的嫡子出生——或者你看上了哪位皇子——”
琼瑰将酥酪凶狠地一气喝完,这才感觉没那么愤慨。“这灵云不是个好人,他还往万佛寺僧人的佛磬里放过烧鸡!”
太上皇看着琼瑰气呼呼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哈哈哈,当真放了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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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被太上皇留下用了晚膳,琼瑰出宫时,已经差不多酉正三刻。
恭富总管见到木岫驾车在一旁等时,似有深意地对琼瑰道:“咱家论理本不该什么,但今日见到陆姐,咱家觉得姐比以前豁达不少,姐也是咱家看着长大,咱家有句话,姐愿意听便记下,不爱听,也只当咱家是一把老骨头了,放肆一回,莫放在心上。”
琼瑰连忙道:“恭总管的话,和苏蕙姑姑的话一样,我愿意听的。”
恭富笑笑,附耳道:“这南安侯,不为太上皇所喜,姑娘和他也少些来往才好。有些时候,低嫁了,也未必是坏事。人这一辈子,到老了,回头一看,不过就是一枕黄粱而已。”
老太监完,便朝琼瑰拱了拱手,留下两个侍卫,又回宫中去和太上皇复命去了。
琼瑰思忖着,最终并没有把恭富的话放在心上——恭富一定不知道,她都问过对方,愿不愿意娶自己了。
“木侍卫,麻烦你送我回家看一看——”琼瑰转向坐在马车上的木岫,正拜托着,忽然听到远远有人叫她:“琼琼!”
这声音耳熟极了,她转头一看,一个娇的身影正被人搀着,努力跑着朝她这边来。
是柳飘飘!
她身边那两个人,不用,是陆升阆和陆司霆。
苍蓝的夜色里,几个人行到近处,身影被灯笼投到墙上,拖的老长。
“恭喜陆家昭雪,木岫便不扰您与家人团聚了。”木岫见状,朝琼瑰行了个礼,便驾着马车离去。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琼瑰一颗心都扑在来的陆家人身上,看都没有看木岫。
木岫回身,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无风自起的一角窗帘,笑道:“陆姐的诚心,少爷已经知道了。”
马车在旁边转悠了一圈,等到琼瑰又被柳飘飘搂进怀里时,才悄悄贴着城墙根飞驰不见。
“琼琼,呜呜呜,宝贝女儿你受苦了。关键时刻还是女儿最靠谱,老爷和儿子只会惹麻烦,呜呜呜呜......昨天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旁边陆司霆和陆升阆两父子面面相觑,灰头土脸还感觉人生灰暗。
事情来得突然,陆家做的许多应对一时无法调动,直到皇帝特赦他们从诏狱出来,他们才弄明白,琼瑰为了这件事,找到了太上皇。
因此,一出狱,几个人便风尘仆仆赶来宫门这里等琼瑰,如今见到琼瑰,陆氏父子都有些自惭形秽,愧于面对。
琼瑰则一边安抚柳飘飘,一边叫他们:“......父亲和大哥就不饿吗,再让母亲哭下去,我们今晚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呀?我已经很饿了。”
陆家父子望着琼瑰明媚的笑脸,均是一震,陆司霆赶紧道:“对对,咱们先回家去吃饭.......”
陆升阆老怀大慰地看了琼瑰一会儿,嘴唇嗫嚅着,最终只默默地将妻子接过去,揽住她的肩轻拍抚慰。
站在皇城城墙下,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行色匆匆急着归家的路人,琼瑰忽然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和他们并无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