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到景仁宫时正好用早膳, 弘历也在。
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鸟笼,装饰极为奢侈复杂。若枫看着上面那金晃晃的饰品便觉得头疼,自己儿子这喜好奢侈的农家乐审美到底是随谁?
“额娘回来了。”
弘历起身, 兴奋的上前行礼。
“嗯,怎么不见封儿?”若枫按着自己的肩膀,扫了一周都没瞧见封儿。
“她还没醒呢,昨夜回来兴奋的很, 勤快的将景仁宫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估摸着是累了。”
安溪朗声解释, 接过弘历提来的大鸟笼, 左看右看颇为满意。
“奴才先去将鸟笼放回去, 顺便叫醒封儿。”
“好你去吧。”
若枫颔首,随即一脸疲倦的坐回到榻上。她背疼的厉害,可惜自己用手敲起来一点用没有。
“额娘身上疼吗?”
弘历凑上前, 轻声问她。
若枫点点头,“腰酸背痛,去叫个宫女过来敲敲才行。”
“儿子来吧。”
弘历举起了自己的拳头,朗声道。
“算了,你是读书写字的手,哪里能敲背。”
若枫摇头, 弘历这般养尊处优的皇子爷哪里懂得怎么捶背。
“额娘就让儿子尽尽孝心吧。”
弘历坚持,非要证明自己。
“行,你先试试。”若枫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
弘历颔首,十分兴奋的举起拳头开始敲起来。
同若枫想的一样,一点用没有,还是封儿那丫头捶的好, 又惬意又能缓解疼痛。
不过若枫也不好击儿子的自信心,嘴上仍旧夸着。
“捶的真好啊,弘历。”
弘历得意,捶的更加起劲。
拳头一点肉没有,还专门朝若枫骨头硬的地方捶,若枫实在是有苦不出。
好歹安溪很快带着封儿赶来了,“娘娘,您脸色看上去很差,没事吧?”
封儿紧张走上前,轻声问道。
“本宫……本宫没事。”只是快被亲生儿子捶出血了而已,若枫摇头,强行摆手。
“四阿哥,你先别捶了。”
封儿抿唇,连忙按住弘历的手。
弘历不解停下手,“我捶的不好吗?额娘。”
“不是,你做的很好。但是这事应该是封儿做的,对不对封儿。”
若枫求助般的望着封儿。
“是,还是奴才来吧。”封儿会意,上手帮若枫推拿。
若枫这才像是缓过来一条命,身上的疼痛感随着封儿的动作慢慢减弱。
“额娘,儿子今日就去看狗。”
弘历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这几日功课没那么繁重。
“好,多找几条给额娘看看。”
“最近京城来了不少西洋人,顺带着带来了不少西洋犬,儿子也帮额娘弄几条。”
弘历颔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额娘不要狗,有雪球就够了。”
若枫笑着摇头,示意弘历坐到自己面前。
“你好好帮皇阿玛选一条上好的狗,平日里也要多去陪你皇阿玛聊天。”
弘历抿唇,“儿子也想陪皇阿玛,可他总是政务繁忙,不叫儿子陪着。”
“你皇阿玛那人脸面薄,你多主动提几次,他便准你留下了。”
若枫摇头,雍正尚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父亲。
“真的吗?”弘历迷惑,“额娘平日也是这样同皇阿玛相处的吗?”
若枫咳嗽两声,“额娘同你皇阿玛自然有自己的相处方式,问这么多做什么,鬼。”
“额娘不好意思。”弘历一针见血,人鬼大。
“行了行了,当额娘没。”
若枫连连摆手,这父子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
弘历吐了吐舌头。
“你去吧,出宫去看狗。钱够不够用?”
“不够。”
弘历的份例不算多,从前额娘不得宠时他便装的很阔绰,为的是不叫额娘担心。可景仁宫今时不同往日了,看着宫中摆的这些琳琅满目的宝物,他不伸手要点钱都对不起如今额娘的宠爱。
“安溪,多拿些给他。”
若枫挥挥衣袖,安溪便随手便拿了三千两银票递给他。
“多谢额娘。”
弘历笑吟吟接过银票,心里头跟吃了蜜似的。这下有钱了,他四阿哥也能在京城横行霸道。
“那儿子就先出宫去了。”
“好。”
若枫点头。
弘历走出门,安溪悄悄跟在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
“四阿哥,你若瞧见做工好的木雕记得给奴才带几个。”
“你要那些做什么?”
“放在鸟笼里头,否则它们没东西玩,怪没意思的。”
安溪虽然也二十几岁了,但却仍旧十分贪玩,孩子似的。
“好,我都记着呢,姑姑放心。”
弘历颔首,笑着拍了拍安溪的肩膀。
“四阿哥如今越发没规矩了。”安溪慌忙下弘历的手,虽弘历还,但毕竟男女有别。
“知道了,安溪姑姑好没意思。我先走了。”
弘历扬唇笑笑,转身跑走了。
安溪抿唇,不知不觉间,四阿哥弘历也快长成大人了。
殿内,封儿还在给若枫捶背。
“娘娘,奴才这么按一下怕是没法子治根本,还是要请太医开个药膏才行。”
若枫颔首,果然在桌上做是年轻们才能承受的动作。原主身子本来就不好,疼倒不怕,只是怕落下病根。
“嗯,可以叫太医开个药膏。就叫那个……先前在杏花春馆那个。”
“陈太医?”
封儿还记着那个年轻的太医,平时做事温吞,但是找解药的时候倒是蛮有效率的。
“对,就是他。”
“娘娘在什么?”安溪正巧进门。
“安溪你去一趟太医院,叫先前那个陈太医开一盒治跌损伤的药膏来,是娘娘要用。”
封儿接过话头,轻声吩咐。
安溪嘟嘴,太医院距离景仁宫远着呢。
“怎么不叫宫女去呢?”
“因为你越发会躲懒了,伺候两只鹦鹉的时间都比伺候主子长。”
封儿半开玩笑半抱怨。
“瞧你的,主子都没什么呢。”安溪抿唇,显然有些委屈。
“好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本宫怎么?”
若枫失笑,这俩丫头总是磕磕绊绊的斗嘴。
“你就去吧,封儿她最近心情不好,让着点她。”
“啊,你心情不好啊,我就为何昨儿个一回来便来来回回的扫。你怎么了?”
封儿见若枫又这种话,一时停下手。、
“没什么。”
“你别问了,先去太医院拿药膏。”
若枫笑笑,示意安溪先去。等安溪走后,若枫适才伸手戳了戳封儿。
“生气了?”
“没有。”封儿摇头,只是有点后悔。早知道娘娘这么爱,自己就不该告诉她。
“昨儿个万岁爷同本宫了此事。”若枫轻笑,清了清嗓子。
“怎么万岁爷也知道了,娘娘您不是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吗?”封儿感觉自己快哭了,万岁爷都知道了,那十三爷岂不是迟早也会知道。
一股剧烈的羞愧感席卷全身,封儿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宫只是想请万岁爷给你们做主,可他却你只能过去做个格格,本宫便没再提了。”
做格格?封儿讶异,以她的身份居然也能做格格吗?
“本宫疼你,自然舍不得你去做格格。就算要做,也定然要是个侧福晋。”
若枫明白在大清朝,身份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封儿这样的包衣奴才能够做王爷身边的侍妾已然是莫大的福分了,但是她若枫又不是大清人,有些事她不争取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娘娘,奴才不可能做侧福晋。”封儿摇头,做格格已然是她不敢肖想的了。
“本宫答应你,定然会叫你做上怡亲王的侧福晋。”
若枫却摇头,的一本正经。
封儿欲言又止,但是看见主子为了自己的事如此操心,心下又极为感动。特别是想起秋蝉的事,她越发觉得自己好命。
“奴才全都听娘娘的。”
“真乖,快帮本宫再捶会,实在是太疼了。”若枫笑吟吟的颔首,随即立马拉着封儿的手往背后敲。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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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内,安溪走了好远的路终于到了。
“劳烦你,我找下陈太医。”
“是景仁宫的安溪姐姐啊,陈太医就在里头,我带您进去。”
太监瞧见是安溪,连忙堆上笑脸。
太医院全是各种中草药的味道,安溪跟着太监往里走,屋内亮堂堂的,却极为嘈杂。
各宫各殿的宫女太监都挤来挤去,时不时发出争执。不过她们都在看见安溪时,十分听话的让出一条道来。
毕竟如今宫里头最得宠的便是熹妃娘娘,安溪又是熹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谁都不敢得罪啊。
“安溪姐姐,您心些。”
太监全程护送,安溪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般被人簇拥的滋味。她走着走着,便下意识抬起了头,越发自信了。
“陈太医,总算是找到你了。”
彼时陈太医正在做药材的分拣,他因为太热所以只穿了一件布衫,天气又热,他满头大汗。
“谁找我?”陈太医抬起头,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安溪。“原来是安溪姑娘,不知有何事?”
“我家娘娘找你。”
“熹妃娘娘身子怎么了?”陈太医资历浅,除却先前跟着去圆明园看了一回病之外,便再没有妃嫔们叫他诊脉了。
今日听见熹妃有请,陈太医眼睛都亮了。
“娘娘腰酸背痛,想请陈太医拿只药膏。”安溪低声道。
但是太医院适才太过嘈杂,陈太医没听清。“姑娘您什么?”
安溪蹙眉,瞪了陈太医一眼。“这里太吵闹,我们找个安静地方吧。”
“好,请姑娘稍微等等。”陈太医一口应下,他转身拍了拍自己胸口的药渣,随手戴好帽子。“可以了。”
他还顺带着将原本放在胸口的鞭子往后甩了甩,勉强有个太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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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二人穿过噪杂的前厅,走到后院。此处是专门用来晾晒药材的,此时并没有人。
“安溪姑娘请再一遍。”
“我家娘娘腰酸背痛,想请太医开支药膏。”
安溪不厌其烦,面对陈太医已经算是有耐心了。
“不知娘娘是什么样的腰酸背痛,是因为跌倒,还是因为睡得时间太久,还是因为天气。”
陈太医一本正经的问她,言辞极为繁复。
安溪蹙眉,“这有区别吗?”
“自然,若是跌倒那微臣便还要考虑是否损伤了骨头,可能药膏无用还要针灸。若是睡得时间太久那便只需要简单的按摩,姑娘您知道的,是药三分毒……”
陈太医朗声道。
“陈太医,你话好多啊。”安溪被陈太医的头疼,伸手制止住。“我家娘娘是因为侍寝所以腰酸背痛,还要我的再清楚点吗?”
陈太医听罢,原本滔滔不绝顿时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这……这个微臣……微臣知道了。”
“那可以把药膏给我了吗?”安溪朝陈太医伸出手。
“好,请安溪姑娘在此处等候片刻,微臣这就去拿。”陈太医连连颔首,没人注意到他红了耳根。
“嗯,你快些。”安溪见他终于不再啰嗦,挥袖示意他快去。
眼瞧着陈太医走了,安溪干站着闲的无聊,便背着手四下走走。
这院中堆了很多药材,味道各有不同,安溪好奇的翻看,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角落。
“这包药渣一定要烧的干干净净,千万别被发现了。”
安溪停下脚步,按照经验蹲下了身子。她这是什么神奇体质,怎么总是能撞见隐秘交易。
她静悄悄的往声音来源的巷口望去,却只瞧见了一个宫女的背影,看不真切。宫女面前站着的应该是太监,被宫女挡的严实,这就更看不清了。
“安溪姑娘!”
就在安溪算再往前走两步时,陈太医已然拿着药膏回来了。
那两人显然听到了声音,吓得拔腿就跑。
安溪抿唇,也不知这二人所的药渣究竟是何物。
“安溪姑娘,微臣找了你好久呢。”
陈太医笑吟吟走到安溪面前,将手中药膏递给她。
“你声音真的很大。”安溪一把拿过药膏,朝陈太医翻了个白眼。
陈太医不解,他自认一向斯文秀气,从未有人过他声音大呀。
“抱歉,我下次一定声些。”
“没有下次了。”安溪将药膏放进口袋,推开陈太医,他挡住路了。
“微臣做错了什么姑娘可以啊。”
陈太医迷茫的望着安溪背影,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可安溪没理会他,径直走了。
“真奇怪。”陈太医低声呢喃,并未来得及细想缘由,便被同僚围住。
“陈太医不去分拣药材站在此处做什么?”
“别以为走狗屎运帮熹妃娘娘解了毒便能平步青云了,没看见人家景仁宫压根没把你当回事吗?”
“还不快去分拣药材!”
陈太医不知挨了谁的一脚,他自知人微言轻不敢反驳。当日帮熹妃解毒的功劳也全被林太医揽去,他不怨恨谁,只怪自己资历太浅。
“是,微臣这就去。”
他点头,快步走进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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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溪回到景仁宫,先将药膏递给若枫瞧。
“那陈太医实在啰嗦,奴才只是想要只药膏,他就滔滔不绝了好多。”
安溪皱眉,随即开药膏。“奴才先给娘娘擦上吧。”
“陈太医是个老实人,问清楚也是医家本分。”若枫扬唇,由着安溪掀开自己的衣裳。
安溪看见若枫背上青紫的於痕,惊得倒吸一口气。
“快擦吧。”
若枫轻笑,还怪不好意思的。
“是。”安溪抿唇,她不知为何侍寝会落下这么严重的於痕,莫非万岁爷娘娘了?她指尖轻柔,将药膏慢慢的推开。
那药膏上背便极为清凉,不过会,若枫便没那么疼了。
“陈太医有几把刷子。”
若枫轻声感叹,算赏赐他。上次陈太医帮她解毒后,她还没来得及赏赐呢。
“可惜刷子上没毛。”安溪低声念叨,声音很。
“你什么?”
“哦,没什么。娘娘想要赏赐便赏,奴才瞧那陈太医看着挺可怜的。”
安溪摇摇头,回忆起陈太医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实在有几分落魄。
“做太医的怎会可怜呢。”
若枫不解,太医多少也算是官员。
“奴才过去的时候看见他在做分拣药材的活,同他一起的都是太监。”安溪轻声道。
“这倒是奇怪,看来本宫的确要好好赏赐他。”
若枫抿唇,怎么陈太医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岂能跟太监做一样的活计。
安溪颔首,正巧擦完药膏,她复又帮若枫穿好衣裳。
“娘娘要再睡会吗?”
“嗯,帮本宫将窗子关好。”若枫颔首,昨儿折腾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
她也是不知道雍正哪来的精力,居然那么精神抖擞的去上朝了。
安溪合上门窗,将厚重的布帘放下,适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封儿在院子里揉面粉,见她出来朝她笑了笑。
“你这是做什么?”
“四阿哥早上想吃杏花糕,我便叫他再去圆明园弄些杏花来。今日先将面团揉好,明儿便能做了。”
封儿低声道,她脸上也沾满了面粉。
“我也一起吧。”
“不必,你跑了太医院一趟也累了吧,坐在旁边歇息就好。”
封儿摇头,适才跟安溪拌了嘴,她现下的态度便好了不少。
“也好。”安溪忘性也大,全然没将适才的拌嘴放在心里。她坐在石凳上,慢慢悠悠给自己倒了碗茶。
“起来,我适才在太医院又瞧见了奇怪的事。”
“什么?”
“一个宫女叫太监烧药渣,似乎很见不得人。不过我没见过那宫女,穿的是跟咱们一样的衣裳。”
安溪抿唇,喝了一大口茶。
“这种事宫中还少吗?”封儿摇头,习以为常。“妃嫔们总是弄些生子的偏方偷偷吃,也不是头一回了。”
“可偷偷吃为何一定要烧药渣呢。”
安溪摇头,那两个人的反应很不寻常。
“大抵是不想被旁人知道吧,皇后娘娘从前在潜邸时不就偷偷吃过吗?当时还被主子瞧见……”
封儿蹙眉,话没完安溪便叫她停下。
“那件事还是别了。”安溪连连摇头。
“我只是举个例子,这后妃们为了生孩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其实只要不害人就好。”
封儿悄悄的放低了声音,劝慰安溪不要多想。
“的也是,那我便当没看见吧。”安溪抿唇,将茶碗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完。“我去将鹦鹉拿出来晒晒太阳。”
“好。”
没过多时,安溪提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大鸟笼复又走回来。
两只鹦鹉挨得很近,看上去颇为恩爱。
“它俩会不会生蛋啊。”
封儿好奇的凑上前,轻声问。
“封儿你不对劲。”安溪眯眼,“看见两只鸟便问他们会不会生蛋,你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好没正经,怎么总是这个。”封儿皱眉,见安溪又学主子似的开她玩笑,伸手便。
手上的面粉甩到安溪脸上,将她也变成了一只花脸猫。
“两位妹妹这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正巧春熙推门走进来,她手上拿着一个七彩琉璃瓶,上头插着两只开的正好的桃花。
“没什么,我们两个闹着玩。”
安溪摇头,笑着迎上前接过那花瓶。
“皇后娘娘今日去赏院子,见御花园里头桃花开的正好,特意吩咐奴才送来给熹妃娘娘呢。”
春熙笑吟吟的开口,不经意看见石桌上放着的鸟笼。
“妹妹养了鹦鹉?”
“是四阿哥送的。”
安溪点头。
春熙好奇的走上前,蹲下身子看那鸟笼,却不料老鹦鹉一瞧见她便大声吵嚷道。
“春熙贱人!春熙贱人!”
春熙惊慌的往后退了两步,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安溪连忙将鸟笼上的布遮住,“抱歉春熙姐姐,这鹦鹉嘴脏了,看见谁都骂。”
“可他为何知道我叫什么?”春熙后背冒出一阵冷汗,突然觉得那鹦鹉似曾相识。
“听错了,她的是不是姐姐,是我,安溪。”安溪连忙解释。
春熙咬唇,“妹妹你确定这鹦鹉都是四阿哥送的吗?”
“对啊,四阿哥正好送了我一对。姐姐不信?”
安溪点头,反问她。
“没有,我自然相信。”
春熙脸色很是难看,她点了点头,随即像是不敢再停留一般随意找了个借口转身跑了。
封儿和安溪对视一眼,看见春熙离开,适才掀开布帘。
安溪凑上前,“你认识春熙?”
老鹦鹉却没开口,埋头理自己身上的羽毛。
“老鹦鹉是齐妃的宠物,难道是齐妃每天骂春熙是贱人,所以学会了?”
封儿开口问,安溪迷茫的摇头。
究竟怎么回事,只能等主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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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雍正今日一路将怡亲王送出京城方才回宫,一时心下惆怅不是滋味。
怡亲王是他亲政以来最大的帮手,如今去巡田也是国之根本,对革新有重大作用。所以其他人去雍正都不放心,但是怡亲王去他却不舍。
“万岁爷,这折子您都瞧了半天了。”
苏培盛给雍正换了杯新茶,上杯茶都凉了,雍正这封折子的朱批居然还没写完。
“多嘴。”雍正冷声呵斥,干脆将朱笔搁下。
“奴才有罪。”苏培盛伸手了两下自己的嘴,“年妃娘娘在外头等半个时辰了。”
“嗯。”雍正颔首,“朕看完折子就出去。”
“是。”苏培盛心里叹了口气,不由想这要是熹妃娘娘在外头等着的话,万岁爷会不会批的快些。
年妃这次过来是想给年羹尧递家书,她懂规矩,知道不能频繁跟外戚联系。更何况,她哥哥还是手握兵权的重臣。
“苏公公,万岁爷可快批完了?”
养心殿没有用冰,年妃热得额头满是细汗。今年的天气实在奇怪,才四月的天便这么热了。
“还早着呢,依奴才看,年妃娘娘您不然先回去。将信留在此处,奴才待会递给万岁爷。”
苏培盛轻声劝道,毕竟年妃如今也是怀着身孕的。
“本宫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万岁爷了。”
年妃摇头,自她怀孕以来,雍正就去过翊坤宫一次。
她平日里想找机会见他都不能,如今好不容易寻着寄家书的由头,她怎么能不见雍正一眼便走呢。
“这……”苏培盛叹了口气,其实他很想,后宫之中几日见不到皇上的多得是。除了熹妃之外,其他人谁能想见就见着呢。
“就让本宫再等等吧。”
年妃轻声道,她虽然性子骄纵,但在雍正和苏培盛面前素来都是温婉听话的。
“好,奴才叫手底下的人再去拿几把扇子来。”
苏培盛也是心疼年妃,怀着身孕还热成这样。
“好,有劳苏公公了。”
年妃颔首,话这不多时她便又汗湿了一条帕子。真是奇怪,从前她虽然怕热却也没有今年这般严重。
莫非是怀着孩子的缘故,年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默默想着。
“娘娘,不然奴才在这里等着。您先回去,等万岁爷快出来了我回去请您。”
梅蕊也觉得奇怪,四月的天虽然热一点,却也不至于出这么多汗啊。
“本宫再等等吧。”年妃摇头,示意宫女们扇风扇的力气再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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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日头逐渐下去了,若枫适才睡醒。
她伸了个懒腰,本来以为睡了这么久后背肯定又会疼起来,却没想到竟然没有丝毫痛楚。
看来这陈太医果真厉害,药膏竟有这般奇效。
她随手拉响铃铛,封儿和安溪两个匆忙走进来,一副脸上有大秘密的表情。
“你俩又发现什么了?”
“娘娘你怎么知道?”
安溪诧异。
“都写在脸上了。”若枫叹了口气,后宫之中她这两个贴身宫女应该是最单纯的了。
两个丫鬟各自对看了一眼,是吗?
安溪摆手,先将适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同若枫了。
若枫蹙眉,“齐妃的鹦鹉认识春熙,还骂她贱人?”
“没错。”
“这倒是奇怪了,鹦鹉并不算聪明,除非日夜看着否则绝不可能认识。”
若枫轻声分析道,莫非春熙从前是齐妃宫里的人。
“齐妃入冷宫后,可有消息传出来?”
“据齐妃在冷宫中整日唱戏,也不知为何,看着像是疯了。”
安溪素来八卦,宫里头的这些新闻她总是知道的最快。
“唱戏。”若枫低眸,看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的天。“去冷宫瞧瞧吧。”
“主子,冷宫那样的地方您怎么能去呢?”
封儿摇头,冷宫腌臜,里头可不仅仅只有齐妃一个人,还有不少先帝的废妃。
“只是去看看而已,带上卓子。”
若枫摇头,春熙这件事实在让她好奇。皇后究竟在下毒和流产这两件事占了多大分量?她一定要弄清楚。
见若枫这般坚持,两个宫女只好乖乖听话。
雍正特地规定,后宫妃嫔不得随意出入冷宫。故而若枫只能挑天黑时出门,好在她带着两个宫女和卓子,倒也不会那么恐怖。
冷宫坐落在整个紫禁城的最西边,素来不见阳光。到了夜里更是凄凉,时不时传来可怕的哭声。
不过这些对于若枫来实在是菜一碟,她做鬼这么多年,什么恐怖的东西没见过。吊死鬼,红衣鬼,水鬼,哪个她都能称兄道弟。
只是苦了两个宫女,紧紧牵着手,走一步都要胆战心惊。
“娘娘,你听到了吗?是唱戏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鬼魅声响,安溪吓得整个人躲进封儿怀里,哑着声音喊道。
“点声,惊动了侍卫可了不得。”
若枫转过头,对安溪比了个嘘。
不过安溪没听错,这声音的确是唱戏声。若枫听得戏并不多,声音又太,所以分辨不出来。
“卓子,前面的侍卫你去点。不必明身份,钱给足就行。”
“是。”
眼瞧着走到了冷宫门口,卓子拿着若枫给的钱袋子走上前。那钱袋子里装的全是黄金,哪怕是在阴森的夜里也泛着诱人的光泽。
侍卫没多想,这样的外快不是年年都有的。
他开门,对着若枫一行人挥了挥手。
“有劳了。”卓子轻声道,护送若枫进宫。
冷宫不大,统共只是一个三进院。
前面阴森冷清,大多数的废妃此时都已经睡下了。只有个别如同鬼魅般的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走到一般突然从头顶吊下来一个人头,直直的面对若枫。
安溪和封儿吓得哭出声,若枫却只是冷静的推开那颗头。
哪里是什么头,不过是扎满了头发的稻草球。
“冷宫的妃子们大多得了失心疯,总是做这些可怕的东西互相吓着玩。有的还将稻草人扎成皇上。”卓子将稻草球重新塞回去,轻声解释道。
“好可怕。”安溪和封儿异口同声,两个人都哆哆嗦嗦不敢再往前走。
若枫无奈叹了口气,转过头。“本宫一早就过你俩不必过来。”
“这里如此危险,奴才怎么能不来。”封儿重重摇头,挺了挺胸口。“奴才要继续陪主子往前走。”
“那是当然,你们也没胆子留在这里。”若枫勾唇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走,那唱戏的声音便越近了。听起来似乎的确是齐妃的声音,若枫一脚踹开第二道院门。无数灰尘簌簌落下,门后果真是齐妃。
她身上穿着不知是哪来的破布,竟还用布条做了一条披帛,在空地上左右甩着。
看齐妃的身段,她似乎也学过戏文。
齐妃并没有受到她们的影响,她仿佛听不见似的,一直在唱戏。
“她唱的是什么戏?”
若枫皱眉,不解的问两个宫女。
“是是贵妃醉酒……”
安溪和封儿两个都吓得不敢再看,不知为何分明月色撒了满地,齐妃也是实实的活人。
可她裹着布衣勾唇苦笑的样子,却叫人看了后背发寒。
实在过于诡异,根本不像是人会做出的行为。
“贵妃醉酒。”若枫低声念叨,她自顾自走上前,走到了齐妃面前。
“娘娘……”安溪和封儿想拦住主子,又不敢走上去,只得傻傻的在原地看着。哪怕是胆大如卓子,彼时也不敢上前。
“齐妃,你为何要唱贵妃醉酒?”
若枫冷声问她,一把按住齐妃舞动的胳膊。
“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齐妃却仍旧还在唱,她不去看若枫,反而是看着头上的月亮。
她唱的凄美,一时竟落下几滴眼泪来,可她又是笑着的。
“齐妃,你做的那些事是否真的是皇后指使?春熙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若枫皱眉,她试图通过自己鬼神的能力看清齐妃的内心。
可这人内心分明一片混沌,这是真的疯了吗?
“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齐妃摇摇头,一把挣脱开若枫的手,嘴里止不住的念叨着雁儿两个字。
罢了,对着一个疯子又能问出什么话。
若枫叹了口气,“难道你就不在乎三阿哥的死活吗?”
提起三阿哥,齐妃的眼神似乎变了变。
“爱新觉罗弘时,如今还在被禁足。”
若枫轻声强调,但是齐妃也仅仅只是愣了愣,便再次唱起戏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妃有这么脆弱吗?这才进冷宫几天便失心疯了?
“娘娘,奴才看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封儿大着胆子道。
“她的宫女呢,本宫记着叫寒。”
若枫看向自己的宫女,想起来寒是陪同齐妃一起到冷宫里来的。
她皱眉,看向齐妃身后只剩下半扇门的屋子。她越过齐妃,独身一人走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若枫不想弄脏手所以也是用脚踹开的门。
月光顺着洒落下来,勉强能够看清屋内场景。
在屋子的角落里躺着一个身穿宫女服的女子,若枫走上前,果真是寒。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臭了,显然死了很多天。
若枫蹲下身子,可惜她虽然做过鬼,却不会验尸,看不出寒的死因。
“怎么办,娘娘进去了。”安溪抓住封儿的手,又担心主子又不敢往前踏一步。
那齐妃阴测测的还在唱戏,嘴上只唱贵妃醉酒,再无旁的话。
“不行,我们进去找娘娘吧。”封儿低声道,拽着安溪的手想往前走。
但是她俩都腿软,走了半天不过才走了半寸远。
在她们犹豫之时,若枫已经出来了。
若枫脸色发青,她正在反省自己不够敏感。本来以为已经揪出了幕后凶手,齐妃进了冷宫事情便过去了。
可寒显然是被人杀的,齐妃显然也不是自己疯了。
有人想将真相永远藏在冷宫里,至于那个人是谁,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若枫拢了拢皮氅再度走到齐妃身边,“本宫会继续查下去,希望你是被冤枉的。”
齐妃没理会她,声音却比先前了很多。
“我们走吧。”若枫走到两个丫鬟身边,见她们两个吓得面如土色,不由叹了口气。“下次不必再跟过来了。”
“下次?娘娘您还想再来吗?”
安溪诧异的抓住若枫的胳膊,害怕的摇头。
“不定。”若枫咬唇,总之她不能任由幕后凶手逍遥法外。
众人回到景仁宫时天色已经不早,两个宫女吓得精疲力尽,早早的便睡下了。
唯有若枫睁着眼睛睡不着,脑海中回荡着齐妃一直重复的那句唱词。
雁儿,雁儿究竟代表着何物?
是真的大雁,还是人名呢?若枫想的烦躁,一把拉过被子盖住头。
次日她早早的就起身了,吩咐宫女先将陈太医叫过来。
陈太医还以为是自己的药膏出了什么问题,心翼翼的进宫请安行礼。
“微臣给熹妃娘娘请安。”
“你起来。”若枫笑了笑,随即将手边准备好的赏赐推了推。
“熹妃娘娘您这是?”陈太医不解,迷茫的瞪着大眼睛。
“你为本宫解毒有功,昨日的药膏也十分有效果,这些是本宫应当赏赐你的。”若枫笑着解释,示意陈太医将箱子拿着。
陈太医受宠若惊,“多谢娘娘的恩典!”
“其实本宫这次叫你来,还有旁的事。”若枫轻笑,她静静的望着陈太医,想了一宿,她觉得这个陈太医堪堪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