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封儿的脸在月色下变得柔和, 她那时候也不过只有十四岁。
十三爷当日正值青年,风流倜傥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然封儿不过只是惊鸿一瞥便倾心了这么长时间,也实属难得。
“你这个傻丫头, 本宫帮你做主。”
若枫笑了笑,从前在潜邸时老十三常来做客。如今想来,封儿的确会在老十三来府上时格外高兴。哪怕是不上话,她躲在暗处偷偷望上一眼也能开心很久。
“不行。”
封儿摇头, 紧张的抓住若枫手腕。姑娘咬唇,眼中的恳切几乎快要溢出来。
“十三王爷同奴才是云泥之别, 奴才此生只要能时常见他一面就满足了。”
若枫叹了口气, 喜欢为何不去争取呢?人生苦短, 不管怎样总得要试试才算不枉此生。
“你……”
“娘娘不必再劝了,奴才自知资质不出众。”
封儿低眸,她这张脸仅仅只能以清秀二字形容而已, 更遑论家世才学。天上的星辰过于耀眼,越发衬得她黯淡无光。
哪怕是告诉了十三爷又能如何,对他而言,不过只是一笑而过。
“你这傻丫头,本宫不强迫你。”若枫看出封儿是发自内心的抵触,只能无奈的颔首。
“这件事奴才谁都没, 娘娘您一定要替奴才保守这个秘密。”封儿轻声恳求。
“本宫当然不会瞎,你且放心。”
若枫抿唇,主仆二人同时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安安静静的夜色,偶尔响起几声虫鸣,便再无它音。
————————
次日若枫起得稍微晚了些,不过她倒是一起身便听了万德福复职的消息。
安溪一脸震惊的推开门,“娘娘, 关于那件事咱们还要吗?”
这丫头藏不住事,今日听秋蝉废了一条腿所求的却是复职万德福,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哪件事啊。”
若枫已经坦然接受了此事,她想到皇后不会轻易放弃万德福,却没想到皇后居然会用这个卑劣的手段。
“娘娘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自然是咸福宫的事。”
安溪急的想跺脚,她无法理解为何娘娘还能如此风轻云淡。
“安溪,若是本宫出来,秋蝉只怕会有灭门之灾。”
若枫叹了口气,她之所以一直犹豫,不过是出于对这些奴才的怜悯之心。
“本宫会想到法子一击即中,最好是能抓出皇后。否则牺牲的只会是这些马前卒。”她淡淡的拿着珠花比划,想着今日戴哪一朵去请安比较好。
安溪听明白了若枫的话,她犹犹豫豫走上前,拿起梳子帮若枫梳头。
“娘娘的意思是,先纵虎归山。”
若枫有些意外的望着安溪,这丫头什么时候会用成语了。
“你背着本宫偷偷念书了?”
“没有,这些也是四阿哥告诉奴才的。”
安溪轻轻摇头,昨日她去找弘历,希望弘历帮忙做一个大一点的鸟笼。那时候的弘历正好在读史书,正巧弘历读到《零陵先贤传》。
安溪坐在旁边听弘历咬文嚼字半天,也算是听进去了一些。
若枫颇为意外,她很少过问弘历的功课。还以为他这个年龄不过只是四书五经,没想到这孩子连这些杂书都开始看了。
“是这个道理,纵虎归山不过是表面手段。”
若枫颔首,她这法子同老十三提出的对付老八的法子如出一辙。
“明白了。”安溪似懂非懂,眼珠子跟着转了转。
“快给本宫梳头,眼瞧着又要迟到了。”
给皇后请安的时辰是固定的,从前爱迟到的年妃今儿居然早早的到了。
若枫赶到时已经迟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慌忙行礼,“臣妾来迟了。”
“不要紧的,熹妃快来坐。”
皇后看上去春风满面,没有丝毫恼意。
万德福复职应该很值得她得意一阵子了。
若枫从容坐下,转眸看向身边的年妃。今日倒是蹊跷,若换做从前她迟到,年妃定然妙语连珠的嘲讽起来了。
可今日年妃却只是对她僵硬的笑了笑,顺带着递给若枫一块糕点。
“多谢年妃娘娘。”
年妃摇头,“这糕点是裕嫔贴身宫女婉儿今早上新做的,特意拿来给众姐妹分。”
厨房已经建好了,婉儿昨日便亲自送了一大桌饭菜去景仁宫。
若枫对这糕点并不意外,她倒是很意外年妃的态度。
“适才本宫还在,裕嫔送来的糕点实在美味,本宫吃着竟比御膳房做的还要胜三分。”
皇后笑着接腔,意味深长的看着熹妃。
“这也难怪熹妃这么在意启祥宫厨房的进展了。”
皇后这话听起来不是好话,若枫笑笑正准备开口,没料到裕嫔提前话了。
“多谢皇后娘娘谬赞,不过厨房的事其实熹妃也无意管的,是臣妾实在着急这才央求熹妃帮忙催催。”
裕嫔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大大方方对若枫笑了笑。她眼底有一片青黑,应该没有睡好。
若枫笑着对裕嫔点点头,“其实后宫姐妹都是要互相爱护帮持的,启祥宫的厨房早早的建好对咱们大家都有好处不是?
那万德福办事不力,不过听闻皇后娘娘宫中的秋蝉求万岁爷给他复职了?那就希望他能将功补过,千万别辜负了秋蝉姑娘的一片苦心。”
若枫话时笑吟吟的,一双大眼睛无辜的望着皇后。
皇后面不改色,“正是呢,秋蝉那姑娘竟对万德福深情一片,本宫也是昨日才知道。其实万德福复职本宫也是不答应的,可无奈秋蝉那丫头是个实心眼,只得随了她去。”
皇后起谎话来眼皮都不眨一下,实在厉害。
“起来,秋蝉姑娘日后如何算?”
年妃好奇,昨儿秋蝉伤的可不轻啊。只剩一条腿怕是站都站不起来,自然也不可能再在翊坤宫伺候了。
“她既然一心喜欢万德福,本宫同皇上商量,干脆赐她跟万德福对食。搬出去住,倒也算全了她一片深情。”
皇后轻声感叹,看她的样子竟像是有几分不舍。
“这倒也算是这奴才的好归宿。”
年妃轻声呢喃,没料到熹妃竟转眸白了她一眼。年妃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撇了撇嘴。
“是啊,本宫其实也舍不得秋蝉。从便在本宫身边伺候,眼瞧着长成大姑娘了,其实本宫拿她当亲妹妹看的。”
皇后到动情处,竟落下几滴泪来。一旁春熙忙递过帕子给她。
“娘娘别伤心了,秋蝉姐姐一定会感谢娘娘的。”
春熙轻声劝慰道,皇后接过帕子,“是啊,那丫头高兴极了。”
余下的贵人答应们见皇后这般形容,也不是真的被感动还是为了迎合皇后,一个个也都称赞起皇后贤德来。
若枫在一旁也跟着随声附和两句,心下却只觉反感。
这秋蝉真的嫁给万德福,住到宫外去,会幸福吗?
请安后,众人散去。年妃巴巴走到若枫身边,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昨日多谢熹妃娘娘关怀。”
年妃回忆起昨日那混乱的场景,倘若她也过去了,一定会吓得胎动。
想起熹妃昨日关切的神情,年妃突然觉得熹妃也并非真的那般凶恶。
“本宫关心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若枫扫了年妃一眼,都一孕傻三年,年妃现在看起来怎么像个傻白甜一样。
“是。”年妃摇着团扇扬唇笑着,仍旧同若枫并排走。
“年妃娘娘您还有什么事吗?”
若枫不解的看着她,她已经怀孕四月,腹却仍旧平坦,身量极为纤细。
“本宫听闻熹妃娘娘也爱马吊,本宫想着左右都是闲着。”
年妃轻声道,她们这些做主子的成天跟奴才们也是无趣。
“倒不如叫上裕嫔,还有珍贵人,四个人凑成一桌发发时间也好。”
原来只是为了这个,若枫失笑,转眸看向裕嫔。
“你怎么?”
裕嫔淡淡一笑,弘昼的病昨日总算好了。她操劳了这几日,如今正好马吊放松。
“臣妾觉得不错。”
“珍贵人又是哪一位?”
原主同那些贵人答应们并不常接触,所以若枫一时想不起是谁。
“是臣妾。”
话音未落,一个娇可爱的娇憨姑娘站了出来。她看上去倒是同年妃颇有几分相似。
“这是本宫的表妹,刚进宫没多久。”
这珍贵人进宫时正好是原主昏迷那段时间,所以若枫才没有印象。
难怪跟年妃生的这般相似,原来是亲戚。
“好,你们两姊妹可别私底下喂牌串通起来骗本宫的钱啊。”
若枫闲着也是闲着,牌也是好的。
“怎么会。”
年妃摇头,见熹妃答应下来,心里松了口气。
梅蕊的没错,只要她姿态放低些,不定熹妃真的会不计前嫌。
“摆驾翊坤宫!”
四人凑了一桌马吊的不亦乐乎,这厢雍正刚下朝便来了景仁宫。
宫里头只有封儿在,“你家主子呢?”
苏培盛着急的问。
封儿抿唇,怯生生的回答。“主子她去了翊坤宫。”
“去翊坤宫做什么了?”
“跟年妃娘娘,裕嫔娘娘,还有珍贵人一起马吊。”
封儿不敢去看雍正的脸。
雍正眉头紧锁,苏培盛试探性走上前。
“那皇上,咱们要不要去翊坤宫。”
“不必,回养心殿。”雍正摇头,昨日他分明同熹妃好今日有空便会过来,她竟全然没放在心里。
雍正往前走了两步,复又回头亲口同封儿道。
“你家主子若是回来,叫她去养心殿找朕。”
封儿被雍正的气势吓得点头,接连了好几个是字。
远远的看着雍正走了,她才敢慢悠悠合上宫门。
——————————
二、
若枫原本以为自己马吊赚不到钱只是一次意外,可今日跟她们完之后才发现,她就是马吊界的纯纯大冤种。
完一天竟是一把没赢,纵然是再怎么风轻云淡的人也没办法维持笑容。
一家输三家赢,单独看上去若枫的头顶像是笼罩着一层乌云般。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裕嫔实在看不下去,见怎么给若枫放炮她都不糊,她也的心力交瘁。
“时辰的确不早了。”
珍贵人也十分识时务的颔首,乖巧的推开面前的牌。
“是啊是啊,本宫要喝安胎药了,也不能太过劳神。”
三人都十分照顾若枫的情绪,若枫叹了口气,也跟着将牌倒下。
看来她此生是发不了横财了。
梅蕊端上来安胎药,药味很浓。
年妃捏着鼻子才能勉强喝下,随即她轻声抱怨道。
“何以今日的药喝起来这么苦。”
“娘娘多吃两口蜜饯就好了,今日的药同从前都是一样的。”
梅蕊摇头,像是哄孩子似的喂给年妃一颗蜜饯。
“是吗?”年妃声嘟囔,接过梅蕊手中蜜饯,舌尖上的苦意适才消退了些。
“如今还觉得苦吗?”
“倒也还好,这药还要喝多久啊。”年妃蹙眉,轻声道。
“胡太医要喝到五月,等胎儿再大些便可以停了。”
梅蕊轻声道,递上帕子。
年妃抿唇,苦笑着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渍。
“好了,时辰也不早,本宫要回去用晚膳了。”
若枫率先站起身,看见年妃怀孕这般辛苦,她越发消了生孩子的念头。
“我也要走了。”裕嫔跟着站起身。
珍贵人也站起来,只是她要留下来陪年妃一同晚膳。
故而只有若枫和裕嫔两个人走出了翊坤宫,好在景仁宫和启祥宫还算顺路,故而二人并肩而行。
“弘昼的病可好些了?”
“那孩子从就体弱,每每这个时候都要生病,本宫倒也习惯了。”
裕嫔轻声道了,弘昼这孩子胎里不足,能够活到现在已然叫裕嫔很是欣慰。
故而他就算平日里诗书不通,性子也调皮些,裕嫔也不会怎么管教。
“多多锻炼身子才是真的。”若枫轻轻颔首。
“是,臣妾会督促的。”
裕嫔点头,两个人又不咸不淡了一阵子。
眼见快到景仁宫了,若枫适才拉起裕嫔的手,轻声道。
“万德福如今明面上不会对启祥宫怎么样,但日后一定要心。这万德福看起来心术不正,是个颇为阴狠的角色。”
裕嫔抿唇,她心中也跟若枫想的一样。
“我知道,从今往后有什么都会先找熹妃娘娘您商量。”
“好,本宫到了,你先回去吧。”
若枫这才放心的点头,目送着裕嫔离开。
封儿开大门见是若枫,轻声道。
“娘娘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你若是饿了可以先用晚膳,不必等本宫的。”
若枫扬唇轻笑,封儿却轻轻摇头。
“不是,万岁爷早膳时分过来找过娘娘。”
“是吗?怎么也没人同本宫一声。”
若枫蹙眉。
“奴才找人去了,但是娘娘您不是有什么事等完马吊再禀报吗?”
封儿心翼翼的提示道,若枫这才想起来。
适才的确有个宫女禀报什么,但是若枫心情不好,故而懒得听,原来是为了禀报此事。
“哦,本宫知道了。”若枫没放在心上,雍正好哄,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跟她置气。
“万岁爷娘娘若是回来了便去养心殿见他。”
若枫此刻饥肠辘辘,却还是勉强点点头,哄雍正要紧。
“走,去养心殿。”
养心殿内,老十三今日也在。雍正闲着无聊,又喊弟弟进宫来下棋。
下了一整日,连晚膳也没来得及吃。
“皇兄,您就不能让我认输吗?”老十三皱着眉头,看着棋盘上焦灼的棋局。其实如果雍正不让着他,这盘棋早就结束了。
“不行,你素来在下棋上头没有耐心。今日朕便要治治你的毛病。”
雍正摇头,偏不准老十三瞎下。
老十三无奈随意下了黑子,又被雍正拿起来。
“按照你的水平,定然不会下在此处。”
有一个足够了解你的哥哥有多可怕,老十三抿唇,无可奈何的将黑子重新下在雍正满意的地方。
若枫到时,这俩兄弟还不曾分出胜负。
“熹妃娘娘您来了。”
苏培盛跟着也累了,瞧见若枫连忙用屋内可以听到的声音大声嚷道。
老十三也松了一口气,“皇兄,熹妃娘娘可是到了。”
“叫她进来。”
雍正眉梢有了一丝笑意,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娘娘您请进,劳烦娘娘您尽快让万岁爷传晚膳。中午那顿就没怎么吃呢。”
苏培盛压低声音,恳切的嘱咐若枫。
“本宫知道了,苏公公放心。”若枫心里只想笑,这苏培盛整日为了雍正好好吃饭也算是殚精竭虑。
“臣妾参见万岁爷,见过怡亲王。”
“熹妃娘娘万安。”
见老十三也在,若枫下意识的转眸看向身后的封儿。这是人类的八卦本能,封儿只是将头压得很低,看不清她的神情。
“熹妃娘娘总算来了,快救救臣弟吧。”
老十三颇为无奈的玩弄着手中的黑子。
“听闻你们二位下了一天的棋,竟还不曾分出胜负?”
若枫用团扇遮住半张脸轻笑一声,坐到雍正身边。
雍正只用余光扫了若枫一眼,轻声道。“熹妃不也是玩了一天的马吊吗?胜负如何?”
“万岁爷快别了,臣妾输了一整天,从今往后是再也不想了。”
若枫笑着摇头,低眸去瞧那棋盘。
黑白子纠缠在一处,已然要下满整个棋盘了。
若枫围棋上懂得不多,却也能看出白子占尽优势。
“无聊时倒也不错,不过若是沉迷倒也不好。”雍正眯眼,随手将白子落下,再次给了老十三一个机会。
老十三叹了口气,拿着黑子无可奈何。
“臣弟真的不知道该下在何处了。”
“不妨让本宫试试。”若枫抿唇,看得出来老十三早就没耐心了。她随意抓起一枚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可随着手抬起来,衣袖竟无意扫落了大半棋子。
这下就算是雍正想要继续也是不能了。
老十三瞠目结舌,万万没料到熹妃居然敢如此大胆。
本以为皇兄定然会极为生气,不料雍正只是淡然了句放肆。
“臣妾都是为了皇上着想。”若枫撒娇般的语气,轻轻拉着雍正的衣袖。“皇上下了一整天的棋,眼见着天都要黑了。皇上自己不顾念自己的身子,臣妾瞧着都心疼。”
苏培盛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里头极为满意,果然也只有熹妃娘娘能劝得动万岁爷了。
“怎么天都已经黑了吗?臣弟沉迷于下棋竟丝毫不觉,多亏熹妃娘娘提醒。”老十三也在一旁随声附和,他再晚些可就赶不上出宫了。
“果然天色已晚。”雍正面色缓和了些,转眸正色看着若枫。“只是你规劝就好,何必弄乱朕和十三弟的棋局。”
“臣妾并非故意。”若枫咬唇,做出可怜神情。
她如此这般,雍正最是抵挡不住,只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罢了罢了,既如此今日便下到这里。等有功夫,朕再同你好好切磋。”
老十三躲得今日一劫,如释重负的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宫门就要落锁。你今日就留在宫中,就住在朕隔壁。你我兄弟秉烛夜谈,也是一段佳话。”
雍正舍不得老十三,推心置腹道。
“皇兄盛情原来我是不该推诿,但是皇兄忘了明日臣弟还要去巡田呢。”
老十三笑笑,伸手大力拍了两下雍正的肩膀。
“这一去可又要两三月。”
雍正蹙眉,轻声道。
若枫也皱眉,转眸看了一眼封儿。封儿看上去有几分不舍。
“是,不过到时候跟年羹尧一块回来,我们三个一同喝酒岂不是更热闹。跟从前一样。”
老十三洒脱点头,他倒是没有那么依依不舍。
“好,你今日便出去吧。”雍正这才应下,国家朝政要紧。
“怡亲王这就走了,封儿不妨你去送送怡亲王?”
若枫笑着推了一把封儿。
封儿紧张的回看若枫,老十三扫了她一眼,突然想起来。
“哦,你不就是那天的宫女吗?”
“什么宫女?朕如何不知。”
雍正抿唇,似乎也看出了几分端倪。
封儿红着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就是昨日赛马,她是全场唯一一个关心臣弟的。”老十三朗声笑道,随即正色量封儿。“原来你是熹妃身边的宫女,难怪本王看着眼熟。”
————————————
三、
雍正同若枫对视一笑,两口子都是吃瓜的表情。
“既如此,封儿便去送送十三弟吧。”
雍正挥手,在这一点上倒是跟若枫出奇的一致。
封儿如同赶鸭子上架,脸上满是别扭。
“走吧,宫女。”
老十三轻笑一声,率先往外走去。
养心殿平日里算不上大,但是这一段路封儿却觉得格外漫长。
她一双腿好像迈不开似的,老十三还故意放缓脚步等她。
封儿心怦怦直跳,十多年来,封儿还是头一回跟老十三站的这样近。春潮上涌,她感觉自己几乎没办法呼吸。
“宫女,没必要这么害怕吧。”
老十三比封儿正好大上十岁,故而在他眼中,封儿跟女儿没多大区别。
他懒散的背着手,看见封儿头上落下一片落花,遂随手拂去。
“回去吧,本王自己走。”
封儿一直低着头不敢话,老十三只当封儿只是怕自己。
他朗声笑了两声,想他胤祥为人素来和善,倒是罕见的有奴才这么怕他。
“走了。”
他一只腿行动不便,走起来难免有些踉跄。
然在封儿眼中,十三爷同十年前并没区别。当年他也是这般笑眼弯弯的叫她宫女,其实她很想认真的告诉十三爷,她有名字的,她叫封儿。
殿内,雍正和若枫两个都下意识的透过窗户去看这两人。
“臣妾没想到万岁爷也会对这些情爱之事感兴趣。”若枫用团扇轻轻敲了敲雍正的胳膊。
雍正故作清高,摇了摇头。“朕只是关心弟弟。”
“那万岁爷觉得这一对如何?”
若枫抿唇,轻声问道。
“封儿这丫头为人老实,家世也算清白,伺候你这么多年从未差错。”雍正低声思量,随即抬眸。“去怡亲王府做个格格也不是不可。”
若枫原本还笑着,听到此话一时便沉了脸色。
“同臣妾从前一样?”
雍正失笑,看出若枫心下并不满足。
“她能做格格已然是有你的面子了。”
若枫略有几分烦躁的摇了摇扇子,“罢了,这丫头老实。出去做格格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臣妾还是先留着吧。”
封儿跟着原主这么多年,真正享福的日子却没几天。
她没势力,若真的出宫去了怡亲王府便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了。
“熹妃。”雍正正色,觉得熹妃的这句话过于造次。
“臣妾知罪,不该编排怡亲王和府上家眷。”若枫撇撇嘴,轻声赔罪。
“用膳吧。”
雍正适才满意颔首,示意苏培盛传晚膳。
封儿也走回来伺候了,她看上去心神不宁,险些跌了给若枫的筷子。
“瞧你,怡亲王走了你的心也跟着飘了?”
若枫了两下封儿的手腕,轻声询问。
“奴才没有。”封儿连连摇头,拿左手捂住半边脸。
“罢了,你又何苦骂她。既然心绪不宁便换个人伺候,叫她休息。”
雍正抬眸看着封儿,想起适才若枫的那些话,倒也不无道理。
一时心软,讲话也温和不少。
“多谢万岁爷。”封儿颔首,轻轻将筷子递到若枫手里,静悄悄的走出了门。
“万岁爷不也跟臣妾一样心疼封儿吗?”若枫轻笑,摸准了雍正命脉。
“再怎么心疼,也只能做格格。”雍正摇头,他不可能委屈了自己的十三弟。
“万岁爷吃菜。”若枫不爱听雍正的话,夹起一筷子雍正不爱吃的肉塞到他嘴里。
苏培盛在一旁看着心惊胆战,熹妃是越来越敢以下犯上了。
雍正知道熹妃不喜欢听自己的话,所以勉强将那块肉咽下。
若枫见他吃的艰难,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她是越发觉得雍正可爱,其实雍正哪里是阴鸷,只是性子内敛。只有真的了解他,才能瞧出他性子里的那份真性情。
“你在笑话朕?”
雍正见若枫笑的花枝乱颤,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臣妾没有。”若枫摇头,想忍着不笑,却失败了。
“还没有?”雍正蹙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若枫凑上前,静静的望着雍正。雍正不解,下意识往后退,却被若枫伸手摸了摸眉间。
“臣妾不喜欢看见万岁爷皱眉,这样多好看。”
雍正抿唇,若枫这般温柔,且全然不怕他。按理来,他是应该生气的。但为何一颗心除却加速之外,别无其他情绪。
“好好用膳,身为妃位全无仪容。”
雍正别过脸,十分严肃的咳嗽两声。
“是。”
假正经,若枫心下吐槽。不过在奴才们面前,还是要雍正留点面子。
她老老实实的用膳,再无任何多余动作。
用过晚膳,按照雍正平常的习惯,还要再看一个时辰的折子。
不过这几日朝政事少,所以雍正便算练字。
他的字同先帝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俊秀之中带了几分峥嵘力度,一如他的为人。
若枫在一旁红袖添香,不过磨了几下便觉得胳膊酸疼。
她将墨条搁下,轻声道。“等万岁爷用完臣妾再磨。”
“越发怠懒了。”
雍正嘴上不满,却没有强行再要求若枫。
他手底未停,写的颇为入神。若枫闲着无聊在桌案上找东西瞧,竟叫她看到了雍正回年羹尧的信件。
“朕亦甚是想你。”
若枫轻声念出来,雍正下意识停笔,最后一撇刺穿了纸张,墨水四溅。
“熹妃,你好大的胆子!”
雍正此刻也不知是因为若枫私自看信件生气,还是因为若枫看到了那一行字生气。
他信手夺过熹妃手中信件,怒目圆睁。
“臣妾知罪。”若枫原想着只是私人信件,看看无碍。她没料到雍正会如此生气,心里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太出格了。
她慌忙跪在雍正面前,眼眶内已然有了泪花。
雍正帝王雷霆之怒不过持续半秒,瞧见熹妃孱弱跪倒在地,他才意识到自己适才有多吓人。
“起来。”
他冷声道。
若枫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快就气消了,这还是那个雍正吗?
她试探性的抬眸看看,雍正已然将信件放到了折子底下。
“万岁爷,臣妾私自看朝臣信件,实在罪无可赦。”
“朕叫你起来。”
雍正冷声再次重复。
“是。”
若枫见雍正好像生气又好像不是很生气的样子,心下也不明白这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她提着裙摆站起来,走到雍正身边。
“万岁爷写坏了这张字,臣妾给您换一张新的吧。”
若枫明白自己现在得听话点。
雍正没出声,算是默认。
她轻巧的拿起那张纸,随即用干净的宣纸盖上,用龙纹镇纸压得很平。
若枫并未带护甲,她嫌那玩意戴着又丑又不方便。
粉嫩的指甲在灯火下晕出桃花般的色泽,皓腕凝霜雪,上头一对碧绿的晴水叮当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弄完了。”
若枫轻声,抬眸看向雍正。
雍正双眸带了几分柔情,他颔首,想要去拿笔,却不知为何握住了熹妃的手。
“适才朕并非故意。”
他轻声道,没想到随便发个脾气就会让熹妃这么害怕。
原本若枫都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雍正一道歉,她便有了几分委屈,一时酸了鼻头。
“臣妾只是不知万岁爷因何生气。”
她轻声问。
“朕写的那句话……”雍正顿了顿,“那样的话不想叫旁人看见。”
他同年羹尧算是知己,年羹尧亦是他登基路上最有力的臂膀。雍正是重情重义之人,年羹尧于他如同手足,故而他才会写下那行话。
但这并不代表雍正愿意让旁人知晓他是重情之人,他性格上的矛盾可见一斑。
“那万岁爷就是害羞咯。”
若枫万万没想到雍正生气居然是因为这个,她险些又笑出声。
“熹妃。”雍正见若枫又想笑,一把捂住她的嘴。
若枫闷闷笑了两声,轻轻拉下雍正的手。
“好臣妾一定不出去。”
她抿唇,伸出三根指头发誓。
“嗯。”
雍正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万岁爷接着练字吧。”若枫将笔递到雍正手里。
“好。”雍正温和颔首,俯身又开始写起来。
若枫这次老老实实的给他磨墨,再不去看雍正写的那些信了。毕竟哪怕是皇帝也是有秘密的,她可不能再叫人家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害羞了。
眼瞧着时辰越来越晚,外头敬事房总管又端着绿头牌走了过来。
“哎哟苏公公,您老晚上好。”
“您来了,今儿个怕是用不着这个。”
苏培盛扫了一眼绿头牌,笑着道。
“怎么着?哪位娘娘在里头?”
“还能是谁,量阖宫上下,能在万岁爷练字时陪着的,除了熹妃娘娘还有谁。”苏培盛起来莫名带了几分自豪的意味。
敬事房总管听罢也嗨了一声,“那倒是,若是熹妃娘娘侍寝,劳烦苏公公派人去一声,我好记档啊。”
苏培盛点头,“得嘞,都记着呢。”
敬事房总管转身走了,苏培盛往里头瞧了一眼,暗自清了清嗓子。今儿倒是稀奇,这个点了还没熄灯。
“万岁爷字写的真好。”
若枫沉浸在雍正的才华里,她还是头一回见着活人写这么好的字。
“今日写的一般。”雍正摇头,若枫在他身边,他有些不在状态。
“那送给臣妾吧。”若枫抿唇,巴巴的望着雍正。
“你若喜欢,朕另写一副好的送你。”雍正被吹捧的颇为高兴,他笑着放下笔,瞧了一眼时辰,不早了。
“臣妾瞧着这幅就不错。”
雍正写的是金刚经,若枫瞧着心里舒坦。
“朕了不够好。”雍正眯眼,瞧见若枫崇敬的眼神,心下难得自满。
“那何时给臣妾写。”
若枫嘟嘴,轻声道。她怕雍正只是给她画饼。
“有空就给你写。”雍正开口,随手将笔搁下。
“看吧看吧,万岁爷就只是推诿臣妾,有空还不知要等到哪一日呢。”
若枫咬唇,不太高兴。
雍正随手剪掉烛火,听她这般,一时失笑。世人都知他雍正最守承诺,从来不会推诿。
“朕不会。”
“臣妾不信。”
若枫摇头,推了一把雍正。
然雍正也不解释,反手将若枫拉住。
“不早了,熹妃。”
若枫哪里听不出雍正话里的意思,她扬唇笑笑。
“什么不早了。”
雍正拉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该就寝了。”
他认真的望着若枫,缱绻万分。
若枫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居然能在雍正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她失笑,主动同雍正十指相扣。
“好。”
龙床并不算大,雍正勤勉,甚至于床边的桌子上都堆着各种书籍。
若枫被雍正抵在桌上,那些书窸窸窣窣掉了满地。
“心些,万岁爷。”
她声提醒,下意识抱住雍正的腰。
“无碍。”此时的雍正倒不是那个爱书如命的君王了,他帮若枫拆开发髻。
美人柔软的青丝如缎般散开,若枫浅笑,露出那对迷人的酒窝。
雍正如今是越发有情趣了,她配合着雍正的动作,却被桌角硌的发出一声闷哼。
“疼不疼?”
“还好。”若枫摇头,她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美人,不过她既然被弄疼了,自然也不能放过雍正。
于是她翻身,竟直接将雍正按在桌案上。
雍正面色透露出一丝迷茫,他从未这般做过。
“万岁爷觉得疼不疼。”若枫笑着问他,雍正摇头,不算疼。
那些书几乎都被推到地上,衣衫簌簌落下将其覆盖。
桌案上灯火摇曳,又是一夜有情时。
不过出格的下场就是次日起来腰背剧痛无比,不止是若枫,雍正疼的更厉害。
“臣妾都那桌子太硬了,不行。”若枫埋怨,下意识想要雍正给自己捶背。
雍正抬起手本来想捶,但是念及自己帝王身份,复又放下。
“叫奴才们捶捶也就好了。”他还要上朝,没闲工夫。
“知道了。”若枫抿唇,抱着雍正的腰不想撒手。“再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