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卫军离开, 村里就立刻空去了一半，老弱病残和女人们收拾好了屋子，然后陆陆续续又上了山。

    饥饿的尽头是麻木, 林弯弯目光所及，看到的都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蜡黄、干瘪。

    林弯弯与谢行舟好分头行动, 然后一个人窜进了人群中。

    地里不产粮食, 村里的人每天都会上山找东西吃。长年累月下来，纵然是再丰饶的地方都会被捋干净——何况干旱下, 山坡上植物本就不多。

    林弯弯不缺吃的，混进人群中的目的也自然不是为了采集食物。

    可谁知道，她似乎天生就在找吃的上有着独特的好运。

    一路上，她抓到了两只兔子, 采到了几株野菜，再往前走, 甚至找到了几朵木耳。

    旁人看她的眼神从羡慕嫉妒，到了最后的麻木。

    林弯弯原本算和人套近乎, 问问刘存的事情, 现在手中有了筹码，倒不必想方设法花言巧语去套关系。

    一朵木耳换一个故事。

    讲过的不算。

    刘家村原本就不大，为了吃喝整天奔忙，消息渠道极为有限, 眼下听到了“故事”能换吃的，连忙二话不，编起了村里的八卦来。

    隔壁刘三家的老婆子晚上梦游呀, 二大爷和自己的儿媳妇有一腿呀，着着，话题就很顺利地拐到了刘存身上。

    “存哥儿啊, 那可是个人才。”

    林弯弯将刚采的一把蒲公英递过去——这是能凉拌的好菜。话的人眼睛都亮了，连忙：“他是刘顺家老二，眼瞧着平平常常，这些年越发厉害了。”

    身边有人插嘴：“那叫开窍！”

    “可不是么姑娘，”话的老婆子拍手，“人家都，村东头的那个破庙是好地方，多拜一拜，能保佑咱找到吃的。”

    村东头的庙？

    林弯弯回想起自己在村里转时的记忆，思考良久，才猛地回忆过来——哦，是那几间破烂的瓦房，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当地的人没钱买香烛，但空手敬神又欠缺诚意，于是有人想了个办法，在许愿的时候拿三片树叶去，久而久之，这屋子门口就堆了不少枯枝败叶。

    “那族长以前是什么样的啊？”这次干脆将兔子递出去了。

    “就是普普通通，好玩贪耍。”

    林弯弯试图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刘存懒惰时候的样子，与对方那端方的国字脸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性格改变这种中常见的桥段当然引起了林弯弯的重视——但也不是特别当回事。

    在笃定地将刘存为可疑人物后，对方是蠢是愚，性格如何变化，都与她没什么关系。相反，她倒是更看重那个庙。

    “庙里供的是哪位尊神啊？”这一次塞过去的是另一只兔子。

    外地人来探消息，当地的阿姨奶奶们当然是一半藏一半，生怕了什么不该讲的东西担责任，但林弯弯手里的东西就是这么多，东分一个，西分一个，眼看就要见底。

    要再不凑上去寻个机会，兔子送完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我知道！”

    “我！”

    “滚吧你刘方家的，你都拿了人家妹子一只兔子了。”

    大婶们吵吵嚷嚷，为了林弯弯手上的食物吵得不可开交。林弯弯本人抄着手，站在一旁淡定自若地看着这一切。

    她隐约记得时候和师父去菜场买菜，观望着人卖杀猪肉，起初看客还在挑挑拣拣，到后来最后一点，反倒是抢得激烈。

    这争吵很快就由一个中年婶子占了山风，她的优势足得很——她家的房子就盖在庙跟前。

    “我听我公爹，里面供的是一个娘娘。叫什么我忘了，大概是姓孟？”

    孟娘娘，梦娘娘？

    “这娘娘有什么用处呢？”

    林弯弯问完这话就知道自己傻了，村里这么多人，就这么一个“神”，所有的需求，都会向这位“孟娘娘”祷告。

    “孟娘娘也管生孩子哩！”一个大婶不甘地插话道。

    一时间山坡上又变成了菜市场。

    林弯弯送完了最后一个兔子，今天的探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娘们眼巴巴地看着她，只见她往前走了几步，手上就又多了一把野菜和山鸡。

    大娘们：淦！

    弄到了今天的伙食，林弯弯施施然地从捡垃圾的大军中退出，低调地回了村。

    路过大娘们口中的“孟娘娘”庙时，她脚步顿了顿，转身进了庙里。

    村民们所谓的“庙”，其实根本就不算是庙。土墙围起来的房子，头顶上的砖瓦残缺，天光从头顶上了下来，在地上照出一片光斑。

    用石头和泥土垒砌起的神像垮塌得还有一半，准确地，是因为“孟娘娘”的头掉了，只剩下圆球一样的半截身子。

    林弯弯稍稍看了一眼，便察觉到这位“娘娘”的雕像大概率是后面立的，“娘娘”头顶上的横梁上，用类似于篆书之类的文字，写着“梦”这个大字。

    当然，经过岁月风霜洗礼，这个“梦”字已经斑驳不堪了。

    原来真的是梦娘娘。

    副本就叫梦魇，供奉的神也姓梦，要这中间没有关系，那可真是白瞎了这一番设计。

    林弯弯看完了梦娘娘，也没急着走，在庙里到处闲逛。

    她记得大娘们的话，那位刘存同志经常在庙里游来荡去，难保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果不其然，在林弯弯逛了一圈后，发现了屋子里左侧墙边写着歪歪扭扭一行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林弯弯的手指划过墙上的笔记，不由得叹息一声。

    这还真是……

    叛逆。

    果然，试图搞种族变异的大佬，心中都有着一颗旁人无法理解的心脏。

    林弯弯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迹，因此，在离开时，隐约感觉到了背后有人盯着她。

    她没有理会，拎着吃的走了。

    稍后片刻，那人转过身走进庙中。

    神像前没有痕迹都没有，那姑娘根本就没有跪拜这梦娘娘。

    那她是来干什么？

    这人迟疑片刻，犹疑的目光在庙宇中扫过。忽然，他顿住了，起身三两步奔到左边的墙壁边。

    那里摆放着三片叶子。

    叶子边上，是有人用石子一笔一笔刻成的语句。

    ·

    林弯弯回到村庄时，出去训练的自卫军已经回来了，人的出现重新给村庄带回了生机。

    “弯弯姐，您可回来了！”

    谢行舟的弟脸上笑开了花：“您要再没影儿，老大就要亲自去找你了！”

    “找我干什么？”

    瞧这话的。

    “当然是担心你啊！”

    ……担心？

    虽然现在谢行舟独立行走，但归根到底他还算是自己的本命道具，自己如果遇到危险，对方一定会第一个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需要有“担心”这种多余情绪？

    想到这里，林弯弯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了谢行舟一眼。

    “你们不要乱讲话！”谢行舟连忙，他被这一眼看得心里有点慌。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村子里的女人们一个一个回来，但他仍然没有看见林弯弯的身影时，就忍不住抬头往外看。

    这让阿凯看到了，对方就问他是不是担心林弯弯。

    担心么，他倒是不担心，他是有点想。

    想她现在走到了哪，在干什么。

    谢行舟自认为自己心中所想与阿凯所想要得到的答案不一致，但耐不住阿凯自己脑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凯，“就是担心嘛，我们懂。”

    懂个屁。

    谢行舟虽然不觉得被误解会带来什么损失，但一时不慎，被另外一个当事人逮住。

    “你去哪里了——咦。”

    后面这个“咦”是因为他看到了林弯弯手上的山鸡。

    下一秒，他眼睛亮了。

    林弯弯看见他这样，嘴角微微一撇：担心她？是他担心自己吃不上饭吧？

    不过，她也知道谢行舟的德行，对方本身想方设法绑定她，当她的本命道具就是为了吃。

    这人也算是从一而终了。

    林弯弯抓野鸡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给谢行舟改善生活，加上这次食材的来路正当，她顺其自然地使用了厨房里大铁锅。

    要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厨房里就传来了诱人的香气。

    弟们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时间与谢行舟什么，但闻到香味后，都沉默了。

    他们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门口，一直等到林弯弯把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

    “老大，不愧是你。”

    弟们心想，果然老大做的决定都是明智的。

    他们开始还觉得老大为了爱情变得奇奇怪怪莫名其妙，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老大人家是心中早有沟壑！

    从哪去找弯弯姐这样手艺好、性格更好的女玩家？

    一碗土豆烧鸡摆上桌，弟们吹彩虹屁都快吹累了，林弯弯大手一挥：“行了别了，吃吧。”

    风卷残云，不到一分钟的功夫，饭菜被饥饿的弟们横扫一空。

    谢行舟无语地抿了抿嘴，低着头，用看似慢条斯理但是绝对不慢的速度吃光了自己的那一份——

    是的，林弯弯单独给他盛了一碗，让他不必陷入去和弟们抢饭吃的困境。

    想到这里，谢行舟有一种被单独照顾的满足感。

    一顿饭快速地被解决，但空气中仍然残留着食物的香气。这香味让他们能够隐约想起土豆的软烂，鸡肉的油脂。

    虽然没有精米面，但是在这样的配菜下，粗糙的杂粮饭也变得好吃起来。

    不速之客来到林弯弯所在的窝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几个男青年躺在地上歪歪斜斜，仿佛喝大了一般，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厨房里，那个带着面具的、让他觉得危险的男人，正在身旁女孩的指点下，笨手笨脚地刷着碗。

    要不是门外一片荒芜，他差点以为饥荒已经过去，大家过上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