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看得出来
“公子, 明日的生辰踏青您可要去?”汤余安轻声询问。
手执书卷的鹿明茶微微一顿,抬眸,缓缓看向窗外。
“要我, 公子您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您不是对戚公子的身体牵挂得很?正好可以去看看。况且戚公子还专门给您写了请帖,应是盼着您去的。”看不下去自家公子天天宅在分舵与书册为伴, 汤余安忍不住劝道。
鹿明茶迟疑, 沉默良久,低声道:“去备些生辰贺礼吧。”
……
两个孩的生日离得不远, 一个是年节期间,一个是在三四月份。
正巧赶上踏青时节,戚束索性带两个孩子出门踏青放纸鸢过生辰,正巧, 她准备的生辰礼物也需要一片场地。
自从得知要去郊外过生辰,两个孩子兴奋得不行, 生辰当天,两人都起了一个大早, 急匆匆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
大门开启没多久, 青岩便带着登门的鹿明茶和汤余安走了进来。
“淮阑。”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方才做好心理准备,自踏入戚府大门便紧张不安鼓噪不停的心跳,在看到日思夜想之人时, 蓦然如入水之鱼,归于安稳。
戚束不晓得鹿明茶内心的情绪波动,瞧见明显消瘦了的脸庞, 联想到这些日子汤余安送来的种种药材,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心情有一瞬间颇为复杂,却还是没多什么, 只像往常一般了声招呼:“我今日订了上好的酒食,待去了城郊,杳之切莫客气,务必好好吃一顿才是。”
鹿明茶看着眼前人的带笑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人皆到齐,众人各自登上马车,往城郊的绿堤赶去。
他们到的早,一路走来,绿堤上只有很少的游人。寻了片离湖不远,可以欣赏湖景的草地驻足。停好马车,青岩红豆便利索地拿出行李,在草坪铺开一片席子,有条不紊地开始摆放东西。
和两个孩子放了一会儿纸鸢,戚束中途离开了片刻,回来时,手中牵着两匹马驹。
“听娘亲,你一直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高头大马,爹爹便托人替你寻了一匹。”戚束着,将与戚岁年一般高的白色马牵到他面前,“别看它现在还,它的个子可是长得很快的,年年也要好好吃饭快些长高,不然到时候可就连马鞍都翻不上了哦。”
“谢谢爹爹,我会努力长高的!”戚岁年眸光熠熠,脸颊带着一抹兴奋的红晕,对戚束重重地点了点头,心翼翼摸了摸白马的漂亮鬃毛。
戚束笑着将缰绳交给一旁的青岩,让他帮戚岁年牵着,而后从身后牵出另一匹更矮一些的棕褐色马。
“安安,你年龄,个子长得比哥哥慢,所以爹爹给你寻了一匹很特别的马。”戚束揉了揉安安的软发,柔声道,“它长得很慢,兴许等你长大它也才到你腰身,但它可以陪安安一起慢慢长大,安安一定要好好对它哦。”
戚岁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睁着亮晶晶眸子,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
得了喜欢至极的新朋友,戚岁年和戚岁安迫不及待与新朋友拉近关系,在马驹旁边声嘀嘀咕咕,不知道些什么悄悄话。
又和夏倾玦陪两个孩子遛了两圈马,戚束好似才想起还有一个鹿明茶在,从马车中拎出两根钓鱼竿,两副鱼篓,走到鹿明茶面前。
“一起垂钓?”
鹿明茶正垂眸盯着席边青草,努力忽略耳边欢声笑语勾起的酸涩。忽而听见熟悉至极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登时一愣,茫然抬头看去。
“走吧,几根草哪有什么看头,你又不是兔子。”戚束轻笑着调侃一句,随手将鱼竿往肩头一扛,对鹿明茶招了招手,提着鱼篓看着鹿明茶。
不知是否是逆着光线的缘故,戚束的周身遍布柔光,映得那张笑颜明丽又动人。
鹿明茶只觉心弦触动。
也不知如何与戚束坐到了湖边,如何抛出了鱼饵,待他回神,身边就是懒洋洋撑着手臂晒太阳的戚束。
戚束自知没有什么钓鱼技术,抛出鱼饵后便将鱼竿插进土里,一副愿者上钩的架势,姿态随性得很。
“鹿杳之啊,你这么一副严肃紧绷的架势,是条鱼就能被你吓跑了,又不是上阵杀敌,做什么这么紧张?”瞟见鹿明茶从坐下开始就维持着腰板笔直紧握鱼竿死盯水面的雕塑模样,戚束不免好笑,忍不住揶揄一句。
“我们坐在这儿,钓不钓得到鱼不是重点,心情得到放松,享受此刻惬意悠闲方才是主要的,杳之觉得,我的可对?”戚束歪了歪头,看着鹿明茶,挑眉笑道。
——喜欢这东西啊,不分性别,只对人……杳之觉得,我的可对?
鹿明茶心神微恍。熟悉的一句话,不合时宜地勾起了某些记忆。
“诶,动了动了!别愣着了啊,鱼上钩了!”戚束眼尖瞟见鹿明茶的鱼饵异动,转瞬将方才的话题抛之脑后,连忙提醒道。
见鹿明茶不知道在愣什么神,戚束果断撑起身子,将上身探出,握住鹿明茶的鱼竿,迅速往空中一挑。
摆动的鱼尾带出一连串晶莹的水珠,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成功抛落在岸边草坪。
鹿明茶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感知到不断钻入鼻腔的淡淡竹叶香,只觉心跳得飞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待戚束松开手,起身去捡不远处的鱼,鹿明茶好似才得了一瞬间的解脱,重新获得呼吸。
重新挂饵抛竿,湖边又回到了安静的状态。鹿明茶却心绪浮动,难以平静。
“杳之可是有话要?”就在鹿明茶又一次无意识看向戚束时,戚束忽而偏头看来,眉眼温和,唇角轻弯,带着独属于戚束的温柔,让人不自觉心神放松,甘愿倾诉心里的一切。
在心中辗转了无数次的问题,好似觅到一丝带着光的缝隙,拼命向缝隙中钻去,向着光撒下的方向奋力挣扎。
“淮阑觉得……”鹿明茶声音干涩,艰难吐出几个字后,蓦然对上眼前深邃却温柔的黑眸,刹那间,好似内心的阴暗被窥探清楚,深深的负罪感压得他呼吸窒塞,逃一般,狼狈地错开了视线。
“嗯?”戚束疑惑。
鹿明茶仓促垂首,抬手扶在额间,修长的手指堪堪遮住险些失态的眉眼。
“杳之?”见鹿明茶有些不对劲,戚束的声音带了些担心。
“……无事,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忽然有些头晕。”鹿明茶轻轻摇了摇头,避开了戚束探寻的视线。
有片刻的沉默,就在鹿明茶以为戚束不会再话时。
出乎意料的,戚束顺着他方才的借口应了一句:“看得出来。”
鹿明茶不由一愣。
“好好的一个人,硬是变成了国宝,瞎子才看不出来。”戚束偏回头,看着被风拂起浅波的湖面,低低地轻嗤一声,“现在可不流行什么烟熏妆。”
鹿明茶听着戚束自言自语似的,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凤眸浮上些许茫然。
戚束就那么撑着草地,望着水天相接的地方,眸子似无限悠远的浅淡,又似乎带着沉重而复杂的墨色。隐隐透出一种不出的情绪。
良久,她轻声叹道。
“鹿明茶。”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啊。”
她的语调似乎与往常并无二般,仍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味道,就好像,只是那么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