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他要栽了
一辆马车停在分舵后院后门, 随之下来一人。
“汤公子。”
见是汤余安,守在分舵后门的护卫将门开放行。
“嗯。”汤余安点头表示回应,走进分舵后院, 穿过放满各种器械杂物的庭院,径直朝着最东侧的药阁走去。
走到药阁前, 轻敲两声, 推门而入。
药阁内,四面墙壁被壁柜占满, 壁柜上四四方方的抽屉上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药材名字。房间中央,几张桌子上摆满了书籍与制药工具,还有几人正在高垒的书卷旁伏案忙碌。
汤余安走到窗边的一张单独案桌旁,低声道:“公子, 我回来了。”
正沉浸于手中书卷的人闻声抬头,瞥了眼手中空空的汤余安, 眉心松了松,轻声问道:“东西已经送去了?”
汤余安点头:“公子放心, 我亲手交给了戚公子。”
鹿明茶关心道:“她可有服用?”
“这……并未当即服用。”汤余安摇了摇头, 道,“戚公子今日已用过药,待明日再服用公子送去的药。”
闻言,鹿明茶眉心稍蹙, 轻轻叹了口气。极寒之毒毒方和遗留毒药至今未寻到,只凭借残缺简化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寒毒来逆推原方,难如登天。
这数十日, 夜以继日钻研研究,也不过只研制出一些简单的抑制药物。只要确认过药效,对戚束的病情有一丝用处, 他便让汤余安给戚束送去。
自那日来到分舵,他便一直待在此处,将全部精力投入解毒研究之中,不敢停歇丝毫。只因,一旦停歇,脑中便会不由自主浮现那人身影。
有无数个瞬间,他都对自己产生过怀疑,他当真不喜欢男人?那为何会对戚束生出那般心思?次数一多,信念似乎都出现了动摇。
他不敢再想。
只是想一想便会忍不住动摇心念,更遑论见到戚束其人,所以,他便将自己困于此地,避免相见。
“对了公子,今日戚家的少爷还悄悄跟我,今日的课业得了新先生的夸赞,让我一定要告诉您一声,请您放心。”汤余安补充道。
“是吗,下次再去时,给他捎一些茹福斋的糕点吧。”鹿明茶轻声道。
为了避开与戚束见面,他逃到了分舵将自己埋进事务,也因此,启蒙一事他不得不暂且放下。以免耽误戚岁年课业,他寻了一位关系尚可的名师,去接替了教书一事。
汤余安点头记下:“好的,公子。”
“你见到她时,她的气色可好?”只不过聊了两句无关的,鹿明茶又忍不住将话题落回戚束身上。
“戚公子的气色看起来跟之前差不多。”早已猜到自家公子会有此一问,去戚府时便仔细观察过的汤余安无需迟疑便答了出来。
完,汤余安忽然又露出些许犹豫神色:“今日送完药,离开戚府时,我注意到一件事,有些奇怪。”
鹿明茶瞬时抬眸。
“就是我见完戚公子往回走,穿过游廊时,瞧见红豆她们在假山附近烧东西。我多瞧了两眼,才发现她们是在烧衣服。”
“衣服?”
“对,当时那衣服还没烧完,我看她们烧衣服觉得奇怪,便多看了几眼。”汤余安顿了顿,继续回忆道,“那块没烧完的布料上面有不少类似血迹的红色痕迹,因为是白色的布料,看着格外清晰。”
鹿明茶眉眼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瞧着,那衣服的模样款式,有点像戚公子穿过的。”汤余安完,垂下眼,看到鹿明茶倏沉的脸色,忙道,“也许是我看花了,毕竟我离她们有些距离,衣服图案本就大多相近……”
“也许那只是戚岁年的衣服,只是学画时染上的颜料……”
着着,汤余安忽然噤声。图案是可能相近,但男女款式和尺寸大总不可能相同,他看到的是成年男袍,而戚家……就只有戚束一人是成年男子!
汤余安屏息,悄悄看了一眼鹿明茶。
鹿明茶垂眸不语,面色看着平静,眉宇间却被一股压抑的沉郁充斥。
沉默良久,鹿明茶重新执起那本随笔杂记,捏着书籍的骨节微微泛白。
鹿明茶扫书的速度很快。他翻看的都是些毒医毒术相关的杂记随笔,需要耗费时间从中找出有用的字句,相较那些毒医的工作虽简单,但十分繁琐。
没有停顿地看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房间点上了灯,鹿明茶方才揉了揉眼,稍作停歇。
“公子,看了这么久先吃点东西吧。”汤余安低声提醒。
轻轻点了点头,鹿明茶站起身,顺手拿过一册新书,向外走去。
应鹿明茶的要求,晚饭准备的依旧简单,只少量的一菜一饭。
匆匆吃过算是用完餐,见鹿明茶起身,算折返回药阁去继续翻书,汤余安忍不住道:“公子,你至少休息片刻再继续吧,自来了这里,您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天。没日没夜的在那翻书,是个人都受不住。”
“我知道您担心那人的病情,但您若是累垮了身子,谁来主持这些事情?您越是想尽快研制出解药,您就越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对。有几位毒医在,您晚去一会儿也不会耽误什么的。”汤余安苦口劝道。
鹿明茶沉默。
汤余安的道理他也知道,但……他不敢休息,也难以安眠。
只因,他一闭眼,脑中浮现的便是戚淮阑。他一入眠,梦中纠缠的亦是戚淮阑!
明明远离了扰乱他心的罪魁祸首,为何想的念的还尽皆是她?
他真的可以放下戚束吗?即便,他明知她是一个男人,与他同为男性。鹿明茶不免动摇。
……
如往常一样推开药阁房门,一进屋,却被一道忽然出现的身影拦住去路,身影附身贴近,他被迫靠后抵在门上。
“杳之这些时日为何一直避着我?可是我哪里惹了你的厌恶?”伴随着温热的气息贴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隐隐带着些许委屈。
“并、并无。”他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紧张慌乱。
“那……杳之为何躲着我?告诉我可好?嗯?”带着一抹惑人钩子的鼻音轻飘飘钻入耳中,勾着他不自觉张口出藏在内心深处的话。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子……”他闭上了眼,似乎只要看不到对面那人的表情,就能增加一些勇气。
“哦?喜欢上了男子便躲着我,是何道理?”这声轻笑近得好似贴着他的耳朵响起,随之,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她附耳轻语,“除非,杳之喜欢的那男子……便是我。”
他闭目不言,不曾否认,只是紧张地抿着唇,认命一般,等待她的唾弃她的厌恶之语。
“杳之为何不敢睁眼?”她的热息远离了他。
他脸色微白。
“担心我会厌恶了你?”她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笑意,“杳之可是忘了?”
他微微一愣。
“为兄过,心中只有杳之一人……所以,杳之至今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的热息再次贴近脸颊。
他震惊睁眼,喜悦又惊惶。
“可我们都是男子……”他的声音艰涩异常。
“呵呵,”她轻笑,“皆为男子又如何。”
“喜欢一个人,又怎会因性别而有什么不同?”她得理所当然。
“男人也罢女人也罢,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都想他,心里眼里都是他,见他时开心,不见时思之如狂,又何来性别之分?”
“喜欢这东西啊,不分性别,只对人……杳之觉得,我的可对?”
“杳之可会因我是男子便不喜欢了吗?”
她的声音仿若诱人的魔音,一步步将他的防线蚕食,让他心甘情愿被蛊惑,落入牢笼。
“……不会。”他听到自己这般回答。
熟悉的轻笑飘入耳中,带着几分狐狸似的志得意满。
她附身贴近,热息扑在他鼻尖。
而后,落在唇间。
“哗啦——嘭!”看了一半的书卷忽然从锦被上滑落,摔落在地。床上的人梦中惊醒。
鹿明茶睁大了眼睛,看着房顶,听着耳边仿若要跳出胸腔的怦怦心跳声,热度自耳尖飞速蔓延。
良久回神,艰难地咽了咽喉结,鹿明茶抬手,白皙修长的手掌遮面,似羞愧难当。
“喜欢这东西啊,不分性别,只对人……”
“杳之可会因我是男子便不喜欢了吗?”
“……不会。”
明明已经梦醒,梦中的对话却不曾淡去,反而清晰地刻在了脑海中,让他想忘也忘不了。
一遍又一遍,蛊惑得他心神动摇,再难自持。
他喜欢戚束。
甚至……不在乎她的性别。
他真的要栽了,他恍惚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