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青丝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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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匆抵达陵墓, 戚宴一眼便看到墓碑前放的一坛新酒。绕过墓碑,地面隐约可以看出有人经过留下的轻浅足迹。

    他果然来了这里。

    “轰隆……”沉重的机关石门开启,戚宴顺着暗道走进墓室。

    甫一踏进墓室, 便瞧见,壁火映照的墓室中央, 一道白色身影正倒在棺旁。

    戚宴快步走近, 然而,绕过棺椁, 距离缩短,地上那道身影清晰映入眼帘的一瞬间,瞳孔不由一缩,整个人都僵愣在了原地。

    脸色苍白, 白袍素净,如今皆被血色点染。而曾经的如缎墨发……尽皆成雪!

    这是……鹿明茶?戚宴心中震惊, 几乎不敢相信此刻躺在一堆画纸中央的人,就是昨日还曾见过的那人。

    来不及多想, 回过神, 她急忙清开四周的画纸,单膝俯身,伸手将人扶起,探向鼻息。

    雪色浸染的发丝顺着肩膀滑落, 轻轻扫过她的手,带着一股冬雪的凉意,无声在她心口刺了下, 无形之中,一种复杂难言的异样感在胸口蔓延。

    只是一日不见,一头青丝尽化白雪。

    鹿明茶……

    心脏悄然轻颤, 喉咙干涩,一时竟有些心慌。将人抱起的动作不自觉放轻,多了几分心翼翼。

    带上昏迷的鹿明茶,戚宴迅速上马往回赶。

    思及怀中人异常的体温,入城后,戚宴直奔最近的医馆。

    “郎中!”戚宴踏进医馆。

    瞧见她怀中一头白发衣襟染血的人,伙计吓了一跳,连忙将人领进隔间,唤来郎中。

    戚宴冷着脸,看郎中眉毛忽而紧拧忽而松开,一副把握不定的模样,心中不免生出一股浮躁之感。

    “这位公子……”终于,郎中收回诊脉的手,捋了捋胡须,眉心微松,道,“还好来得早,高烧昏迷可不是事,拖久了不定人都烧坏了。”

    “待我给你开几帖药,拿回去早晚服用,不出一日,这位公子就应该可以烧退醒来了。”

    戚宴松了口气:“现在可否服用一帖?若是方便,能否借店中药锅一用?”

    “自无不可。”郎中点了点头,接着叫来一个药童,将煎药事情吩咐下去,便写起了药方。

    药汁很快煎熬出来,虽鹿明茶陷入昏迷不好下咽,但借着医馆中专门给病人喂药的工具,稍稍费了些事,也顺利将药喂了下去。

    喂好了药,拿上药包,戚宴方才带着人往问月巷回。

    戚宴在戚府门前下马,将马匹交给门口的青岩。

    “戚宴姑娘。”青岩接过马匹,见到戚宴抱回来一个人,下意识往怀中的那张脸看去,看清怀中人模样的瞬间,不由一愣。

    “这,这是鹿先生?!”青岩神色惊诧,“鹿先生怎么会变成这样?”

    戚宴沉默一瞬,没有回答,问道:“他家厮在府上吗?让他来领人吧。”

    “哦,好。”青岩愣愣点头,把马交给其他人,转身往鹿宅那边跑去。

    “公子,公子在哪?”得到消息的汤余安迅速赶了回来,看到戚宴怀中的人,又惊又急,“公子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戚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先送他回去休息吧。”

    “好。”汤余安连忙上前,想要接过鹿明茶,然而鹿明茶毕竟是个比他高的成年男子,他又非习武之人,一时间手臂竟没能撑住。

    “还是我来吧,送佛送到西,你带路。”戚宴面无表情地将人重新捞回怀中,抬了抬下颌,示意汤余安带路。

    “呃,多谢姑娘。”见自己连个姑娘家都不如,汤余安脸一红,面露羞愧,连忙转身在前面带路。

    “姑娘是在何处寻到我家公子的?”汤余安忍不住出声询问。

    戚宴默了默,以免汤余安乱想,她没是从墓室里寻到的,只回了句模糊的话:“归灵山。”

    “归灵山?”汤余安皱眉,“我去那里找过公子,可是并没看到公子啊……难道我正好与公子错开了?”想不通便不想,公子找到就好,汤余安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回到鹿明茶的卧房,汤余安手脚麻利地收拾出来床铺,将鹿明茶安置妥当。

    “这是郎中给他开的药,早晚各服一帖,是一日之内便可退烧醒来。”戚宴递上手中的一串药包。

    汤余安接过道谢,看了眼苍白憔悴的鹿明茶,忍不住又问道:“姑娘找到公子时,公子便成了如今的模样吗?”

    戚宴一怔,轻轻点了点头:“……嗯。”

    “这人,这人怎么会一夜之间白了头呢?”汤余安喃喃自语,似乎还有些不肯相信,“明明昨日清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了呢……”

    戚宴沉默,看着躺在床上鹿明茶,心绪复杂,心中似有隐隐的沉重。

    如郎中所言,晚间鹿明茶的高烧便消退了不少,见服药有用,戚宴方才离开,汤余安也稍稍稳下了心神。

    翌日,顶着替夏倾玦来看望的名头,戚宴提着一堆补药登门。

    “他还未醒吗?”戚宴扫一眼床榻,见鹿明茶还是沉睡模样,不由蹙了蹙眉。

    汤余安摇了摇头,仍是一脸担忧:“还没有。”

    戚宴抿唇,提醒道:“若是今晚之前还未醒来,最好再找找郎中。”

    “嗯,”汤余安点点头,想起什么,又对戚宴谢道,“好在公子的烧已经退了,多亏了戚宴姑娘买来的药。”昨日同戚宴认识后,他已经从青岩口中听到了这位姑娘的来历,得知是戚束的胞妹后,也对两人格外相似的容貌见怪不怪了。

    “哎,时辰到了,我先去给公子煎药,桌上有些糕点果干,戚宴姑娘你随意便好。”自家公子本就是戚宴救回来的,汤余安便放心地将戚宴留下,出门煎药去了。

    汤余安一走,房间便重新安静下来。

    戚宴坐到桌边的圆凳上,默默看着鹿明茶,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思绪有些烦乱。

    她没想到,鹿明茶竟是这般重情之人,也不曾料到,戚束的死竟会对他造成如此巨大的击。

    为什么?她只不过顺手救过他一次罢了。

    值得吗?值得将戚束看得如此重要吗?戚束已经死了,他又何必……

    戚宴心烦意乱,忽而听到床上的人呼吸变了,迅速压下烦乱的心思,抬眼看去。

    床上的人似乎醒了过来,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睁眼,随即,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

    戚宴起身,倒出一杯温水,抬脚轻声朝床榻走去,最后静静站在一米开外。

    床上的人睁着眼睛,望着房顶,眸子没什么焦距,似乎在出神。安静了良久,他方才垂了垂细密的长睫,轻声唤道:“汤余安。”

    许是发烧昏睡期间不怎么进水,他的嗓音有些低哑。

    见鹿明茶已然从出神状态回来,出声唤人,戚宴适时地端着温茶上前,默默将茶杯递上前。

    鹿明茶好似无视了她递上的茶水,没有伸手接茶,只抬手摸了摸身上的里衣,蹙眉道:“扶我起来,替我宽衣。”

    戚宴微愣,隐隐察觉到异样,却也下意识听从了鹿明茶的话,将茶放在一旁,伸手搭了一把,心将人扶起。

    坐起身子,鹿明茶抬眸,看向戚宴所在的方向,平静道:“去把那套墨色云袍拿来。”

    戚宴神色一怔,心中莫名一沉,本能地看向鹿明茶的眼睛。

    凤眸清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情绪,同样,没有一丝神采。就好像一对清透纯粹的琉璃珠,好看,却无神。

    戚宴紧紧盯着眼前的凤眸,有些不敢相信。

    “汤余安?”鹿明茶微微侧首,似在倾听,察觉身前的人没有丝毫动作,不由蹙眉,“愣什么,还不快去拿。”

    戚宴忽觉胸口莫名有些难受,一股不出来的情绪就那么哽在喉间,憋闷得眼睛和鼻尖都泛起一丝酸意。

    “你……”戚宴艰难吐出一字,似乎便失了继续询问的勇气。

    骤然听到陌生女声,坐于床上的雪发青年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冷声道:“何人?”

    见戚宴沉默不答,他抬眸望着戚宴的方向,声音冷冽道:“在下要更衣,还请姑娘避让。”虽用上了请字,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强硬与冷漠。

    “诶?公子?!公子你醒了?!”恰在此时,汤余安端着药汁进屋。看到昏睡许久的鹿明茶终于醒来,激动得迅速冲了过来。

    戚宴起身让开,低声道:“我去唤郎中。”罢,转身便走。

    汤余安只当是唤郎中再来检查一下身体,对戚宴道了声谢,转头便一心扑到自家公子身上。

    “公子你终于醒了,你这两天可是吓死我了……公子你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可吓死人了呜呜。”汤余安抹着眼泪边嘟囔着,边对鹿明茶左看右看检查,“公子昨日发烧烧了一整天,现在醒来可还有哪里不适?”

    听到熟悉的声音,鹿明茶松了松眉心,道:“我无事,你去帮我拿来那套墨色云袍。”

    汤余安止住泪,快步走到衣柜翻出袍子。

    “方才那人是谁?”鹿明茶揉着太阳穴,蹙眉问道。

    “诶?刚才那位戚宴姑娘吗?”

    “公子看到她可是也吓了一跳?我当初见到她也吓了一跳呢!”

    鹿明茶指尖微顿,无神的眸子习惯性往汤余安的方向看去,似是想观察他为何如此,然而,入目一片漆黑。他怔了怔,平静地垂下眼。

    “后来,我问了青岩才知道,原来她是戚公子的妹妹戚宴。”

    “据,他们兄妹两个是前些年闹灾荒的时候失散的,直到前段时间戚公子回云州才得了对方音信,这才将人找回来的。可惜,这一回来……唉。”到此,汤余安不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