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万分之一
这股淡香……
他至今只在戚淮阑身上闻到过!
不是衣服上沾染的熏香味道, 亦不是香粉气味,是戚淮阑独有的……体香。
丝丝缕缕的淡淡冷香在鼻尖悠悠荡荡,全然不像幻觉那般, 会在清醒的刹那消散,而会随着时间的延长, 愈发清晰。
嗅着鼻尖熟悉的香气, 鹿明茶不由晃神。
为何会在戚宴身上闻到同样的淡香?
“抱歉,方才事发突然, 失礼了。”耳边拂过清风,轻飘飘落地,冷香远去,似遁入雾气, 重新变得隐约模糊起来。再被裹挟着夏日花香的微风一吹,似乎方才只是嗅觉的一场幻觉。
放开鹿明茶后, 戚宴捡回帷帽,拍去尘灰, 避开发冠重新给鹿明茶戴上。
“轮椅坏了, 我先扶先生离开这边。”戚宴心搭上鹿明茶的手腕,扶着臂,时不时低声一句“麻烦让一让”,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外缓缓走去。
鹿明茶怔怔感知着手腕处的温热, 心中竟生不起丝毫反感。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真的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可就出了人命了!一番歉意,还有赔两位的轮椅钱, 请务必收下。”马车主人追上来道歉道谢。
“刚才真的好险!我你啊,这条街上不让通马车,你怎么还敢驾车。”
“抱歉抱歉, 我初来乍到着实不知道……”
身后的嘈杂混乱逐渐远去。
戚宴领着鹿明茶刚从人群走出,汤余安便找了来。
“公子,你们可有受伤?”汤余安急急忙忙检查。
鹿明茶摇了摇头:“无事,多亏了戚宴姑娘,及时避开了。”
“方才听这边惊马了,吓了我一跳,连找零都没拿便往回跑。”汤余安长吁了口气,两眼崇拜,“幸好有戚宴姑娘在。”
插曲过后,几人继续往里走。
“公子,你要的梅子糕,还热乎呢,现在可要吃?”汤余安想起方才买来的梅子糕,问道。
鹿明茶正想不吃了,忽而想到什么,有一瞬间的迟疑,鬼使神差地,对汤余安道:“给戚宴姑娘吃吧。”
“诶,好。”汤余安顺手将梅子糕塞给戚宴,“给,戚宴姑娘,趁热尝尝,闻着可香了。”
戚宴接过,默默拿在手中,并没有开的意思。
“戚宴姑娘为何不吃?”鹿明茶侧耳片刻,未听见戚宴开纸袋的声音,嗓音清冽,似是解释,“做梅子糕用的梅子都经过了特殊处理,吃不惯酸糕的人,咬第一口或许会觉得有点酸,但再多吃几口,就可以尝到梅子特有的甜了。”
戚宴愣了下,在鹿明茶的“注视”下,迟疑着拿出了一块。
一口咬下去,眉毛不自觉抽了抽,脸颊微皱。如鹿明茶所言,第一口确实有些酸。她向来受不了太酸的东西,这糕点的酸度恰好在她承受范围内,不至于酸到吐掉。
“戚宴姑娘觉得如何?可是好吃。”鹿明茶温声询问。
戚宴:“……嗯。”
三口两口将一块梅子糕吃完咽下,戚宴果断折好纸袋,塞进袖中。
“戚宴姑娘不吃了吗?”
戚宴:“凌钺涧马上到了,先不吃了。”
“凌钺涧,听这名字,莫非是卖珍藏字画的地方?”汤余安声嘀咕。
戚宴:“是武器铺。”
汤余安惊讶:“诶?武器铺?”
凌钺涧不在正街上,需要穿过一条巷,去到后面僻静的一座独立庭院。
虽身处闹市的僻静之地,凌钺涧里的繁忙却不输外面,一踏进院子里,除了空气中升高的热度,还有此起彼伏的锻造之音。
“几位客官有什么需要?”守在门口的学徒迎上前。
“取货。”
“客官可有单契?货号为何?”
“天甲,壬字七九。”戚宴着递出单契。
“啊,天甲货吗?”学徒仔细看了眼单契,随即面带歉意地递回来,“抱歉,着实不巧,天甲货只有师父和大师兄才能取,偏偏他们两个此刻都不在铺中……”
“若是几位不急,不妨过几日再来,我师父师兄去锦州参加铸剑大会,至少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戚宴:“先生……”
“那便晚些时间再来吧。”鹿明茶声音平静,似乎来时的那份迫切只是戚宴的错觉。
“公子为何不问问那学徒是什么东西,您不好奇戚公子留了何物吗?”瞅了一圈院子里各式各样的锻造台与五花八门的兵器,汤余安忍不住好奇道。
戚宴也悄悄看了眼鹿明茶。明明初听到戚束给他留了东西时,心情迫切且紧张得厉害,现在东西就在眼前了,怎么反而没那么在乎的感觉。
鹿明茶垂了垂眸,似是随意:“下次来时便知道了。”
他并非不好奇,只是再好奇也拿不到东西,而眼下,他还有更另一件更为关心的事
世间真有体香完全相同的人吗?
可据他所知,即便是服用同一种香丸,因各人体质差异,所呈现出来的体香也会存在细微差别。
他或许分不出各种脂粉的气味,但戚淮阑身上的冷香,独一无二,独特得让人一闻便知。
……
没拿到货,几人只能空着手往回走。途中戚宴又离开了两次。
鹿明茶没有再逛的意思,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几人便直接回了鹿宅。
戚宴拿出在街上顺手买的两样东西。
一本用笔刀刻出来的诗集拓本,一串五颜六色迎风便叮咚作响的响玉。
“两样东西,勉强给先生解闷。”
“多谢。”不知是不是在桥上的一番谈话起了作用,鹿明茶对她的态度明显有了缓和,声音也多了些许温度。
见鹿明茶似是接受了她在桥上的辞,默认了她的存在,戚宴也稍稍放下了心。如此一来,有了正当借口,看护鹿明茶也方便了许多。
“那我便不扰先生用饭了,晚些时候再来。”
“戚宴姑娘,请稍等一下,我还有一事相求。”转身之际,鹿明茶忽而开口叫住她。
戚宴一愣,道:“何事?先生直便是。”
“戚宴姑娘当初发现在下时,可有看到在下身边有一幅画?”他偏过头,望着她的方向,神色认真。
一幅画?戚宴愣了愣,接着回想了一下。
当时她只顾着找鹿明茶,看到一夜白发的鹿明茶脑子都空白了,哪里还会注意什么——画?
那时鹿明茶身边不就是一地画纸吗?不过……似乎不止一幅吧?
“那幅画对在下意义非比寻常,若是姑娘见过,还请告知地点,在下去将其取回来。”
戚宴迟疑。鹿明茶莫不是拐着弯试探她有没有去过墓室吧?不过就算知道她去了也无妨,她已经与夏倾玦串过辞,权当巧合。
“先生这么一问,我似乎有些印象。先生不必亲去,待下午我去一趟便可。”心中有对策,应对也不慌,不必担心哪里露出马脚,戚宴应得随意。
“那便劳烦戚宴姑娘了。”鹿明茶温声道谢,丝毫听不出他此刻内心的忐忑与复杂。
他在试探,用一个危险的机会,试探心中荒诞又荒谬的猜想。
他不害怕戚宴会在发现墓中秘密后提剑来杀他,却畏惧,提剑来杀他的人,当真只是戚宴。
关乎那个人,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放过,哪怕会死。
心跳微快,透着不清是紧张与渴望还是唯恐再次跌入失望的畏惧。他睁着失去神采的眸子,望着戚宴离开的方向,嗓音低沉,声线带有些许绷紧的颤意:
“汤余安,你觉得……戚宴姑娘可是喜欢梅子糕?”
“诶?”汤余安一懵,挠了挠头,回想了一下,不确定道,“戚宴姑娘吗,好像……不是很喜欢?”
“戚宴姑娘似乎有些怕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