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迫切恢复
隐隐察觉鹿明茶周身萦绕的消沉低落, 戚宴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不上是心酸还是心疼。
明明是风华绝代理应在朝堂大放异彩的天骄,却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戚淮阑, 变成这般模样。
心里无声叹息,戚宴重新落座。看着鹿明茶, 语气诚挚且认真:“我一定会让先生恢复。”
鹿明茶眼帘微颤, 轻轻抬首,望着戚宴的方向, 怔愣一瞬,浅浅抿了抿唇。
“不弹琴了,先生先喝杯水,休息一会儿。”戚宴拎起茶壶, 斟了半杯,轻轻放到鹿明茶手中。
鹿明茶默默端起, 轻抿了一口,有些苦涩。
沉默片刻, 他忽而启唇, 低声唤道:“戚宴姑娘。”
“嗯?”
鹿明茶轻垂眼帘:“若……此间事了,戚宴姑娘算去往何处,又想做些什么?”
戚宴轻轻扬了扬眉,沉吟一瞬, 抬头望向远处掠过水面的白鹭,缓缓道:“应该会四处走走,看看山河, 当个纵情山水的闲人散客吧。”她想多见证一些美好的事物。
鹿明茶怔然。随着戚宴话语,脑中浮现的是与她共同游历山河,看遍山川的美好幻想。
可……他的眼睛至今没有恢复。
戚淮阑何时会走?
无人话时, 世界是安静的,只有林中鸟雀的鸣叫与风吹树叶的窸窣声音。看不到想看的人,听不到熟悉的嗓音,熏香遮掩了一切,也嗅闻不到心安的气息,就好似,被遗弃一般。
鹿明茶怔怔想,若他无法复明,他便不能清晰地感知她的一切。就像现在,明明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他却看不到也碰不到,只能凭借着昔日记忆一次次幻想。
或许……会有一天,戚淮阑也许会厌倦了日复日的无趣日子,一声不响地再次从他世界消失。
只是想到此,安逸的心情顿时不复,隐有慌乱,但,更多的是渴望复明的强烈迫切。
心绪不静,抚琴的兴致变淡,心不在焉地弹完两曲,不自觉露出几分疲累神色。
戚宴敏锐察觉到,便主动提起回城:“日头高了,不若早些回城罢。”
鹿明茶没什么犹豫,默认回去,汤余安当即将所有行李收拾回马车,驾车回城。
“下午我出门处理些私事,汤余安跟着我便够了,戚宴姑娘正好多休息一些时间。”戚宴告别准备回戚府时,鹿明茶忽而出声道。
戚宴愣了下,随即点头:“好,有事随时找我。”
停好马车,扶着鹿明茶进了院子,汤余安方才问道:“公子下午要处理什么私事?”
鹿明茶垂眸:“去分舵一趟,再诊一诊眼睛。”
“好,正好那几位都还在涔月,让他们再看一看,兴许这几日已经想出了什么好法子。”汤余安点头道。
鹿明茶不报太大希望,自他醒来,戚宴和周康乙皆陆续找了一些医师替他诊治,可结果都差不多。
之所以想再去一趟,也不过是……心急之下,抱着一丝不肯放弃的微希望。
憩过后,鹿明茶与汤余安径直去了分舵。
“这几日可有想到复明的好法子?”看着医师挨个上前诊脉查看,汤余安忍不住问。
“尚未。”一身灰袍的中年医师摇了摇头,“公子的情况特殊,眼珠无伤,亦无眼疾,着实不好对症下药。”
“还是以疏解心结、疏散郁气为主,需要时间慢慢来,急不得。”
“……”
又是类似的诊断结果,鹿明茶心中烦闷,不想再听,挥手让人退下,回到前厅,算离开。
“公子稍等!”前厅的厮看见鹿明茶似要离开,连忙出声叫住,“公子稍等片刻,周掌柜有东西要给您,他现在去拿了,马上就回来。”
“许是什么重要东西,公子,我们便等一等吧。”汤余安扶着鹿明茶坐上前厅的圈椅,等着周康乙回来。
前厅用于迎客,除了两排相对的客椅,就是一面正对大门的货架。因为大门是完全敞开的,经过的人甚至路对过的人往这里看来,都可以将前厅看得一览无余。
此时,街的斜对过,一间茶棚下,一个穿着粗布短的青年正百无聊赖似的,坐在木凳上喝着茶,时不时往前厅里瞟一眼,神色随意地很。
鹿明茶没等多久,周康乙便脚步匆匆地从内间出来,手中还捧着一个嵌金边的白玉盒子。
茶棚中的麻衣青年瞟见周康乙手中的白玉方盒时,懒洋洋的身子登时一直,眸子微眯,紧紧盯着那盒子。显然,此物是他盯梢的目标。
“特意用白玉盒子装着,里面是何物?”汤余安好奇道。
“此物便是昨日出海商队带回来的宝贝。”周康乙面带笑容,心翼翼开盒子,露出里面躺在黑色绒布中的东西——一枚莹润剔透的血珀,通体血红,隐隐透黑。
“此物为麒麟瑿,出自卢珀国,乃是用当今世上最为珍贵稀有的纯种血珀雕刻而成。”周康乙兴奋道,“此物有价无市,莫在咱大殷,就是在卢珀国当地,也是想买都买不到,商队能得到此枚,也是一番机缘巧合。”
周康乙侃侃而谈,街对面,茶棚中的麻衣青年眯眼盯着麒麟瑿,唇角勾起,眼中闪过一道志在必得的暗芒。
他追踪了一路,可惜商队防卫严密,只得跟到了涔月。在此等了多日,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动手。如今,这机会似乎要出现了。
“公子昨日不是吩咐属下多多注意奇珍异宝吗,这不,刚好带回来此物,公子可是满意?”周康乙着,将麒麟瑿托至鹿明茶手边。
鹿明茶拿在手中轻摩挲两下,放回盒中:“我带走了,回头在账上记下。”
“好的公子,”周康乙颔首,将白玉盒递交给汤余安收好,想起什么,又连忙道,“对了公子,商队回来的路上发现似乎有人盯上了此物,只是那人谨慎得很,试探未果后便消失了。”
“我们怀疑,是千手阁的家伙。千手阁的那群盗匪向来喜欢盗取珍奇宝物,若是从哪里得到了麒麟瑿的消息,极有可能盯上此宝。”
“千手阁?”鹿明茶眉心微蹙,蓦然想起上次被偷的经历。
“公子可要带些护卫看守此物?”
鹿明茶沉吟一瞬,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明日便送人,不必麻烦。”
“好的。”
拿上麒麟瑿,鹿明茶和汤余安登上马车,准备回问月巷。
不远处,茶棚下的麻布青年站起身,丢下几枚铜板,不紧不慢地跟上。
夏日的天,天气变就变,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回去的路上就布满了阴云。
快要到家时,积蓄的雨水再也兜不住,眨眼便化作大雨淋下。
尽管从门口到正厅的距离不算太远,但这雨下得又急又大,的油纸伞完全没多少用,短短的几步路,人就淋了个半透。
汤余安匆匆将鹿明茶送回房中,赶紧烧上热水,给鹿明茶准备沐浴用水。
雨越下越大,甚至刮起了风,吹得门窗砰砰作响,隐约还能听到房瓦吹落,摔碎在地的声音。
“哐啷——”似乎有扇门窗没有关好,被狂风一下子吹了开来,连带着刮进来不少雨水。
鹿明茶拿起盲杖,摸索着朝风雨吹进来的方向走去。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啪!”急促凌乱的碎玉碰撞声飘进耳中,而后是清脆杂乱的坠地声。
响玉!戚宴送给他的那串响玉!他一直将它悬挂在窗边!
心下顿时一急,也顾不得仔细周边,甚至忘了用手中盲杖探路,下意识忘了自己是失明之人,抬脚便急匆匆往那边走去。
“哐啷——”腰部猛地撞到硬物,尽管隔着一层柔软的棉布,但他方才冲过来得实在太急,一瞬间的撞击冲击,仍是将他疼得脸色一白,弓起了身子。
忍着剧痛逆着风雨刮来的方向,往窗边走了几步,腿却又不知撞上何物,登时又是一阵入骨的疼。
终于摸索着走到窗边,矮下身,几次摸空,始终摸不到响玉时,抑制不住地,眼眶倏忽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