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宴拿过外袍, 给鹿明茶披上：“先生头发还是湿的，暂且先披着吧，一会儿等头发干了再换一身。”

    鹿明茶拉衣襟的手微微一顿, 默默放下。

    戚宴将备好的干净布巾展开，另一只手轻轻拢起柔顺的白发。

    “戚宴姑娘, 我自己来吧。”意识到戚宴在做什么, 鹿明茶慌忙侧头对着戚宴道。

    戚宴动作轻柔，仔细地用布巾将发尾裹住, 轻轻按压吸水，随口道：“我有诀窍，可以干得更快。”

    鹿明茶一愣，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先生放心交给我吧。”戚宴轻轻笑了笑。

    手指微蜷, 迟疑一瞬，鹿明茶还是缓缓放下了手。

    戚宴将头发上的水吸了个大概, 又换了一条新的干布，重新将头发裹起后, 开始用内力烘干。

    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方才……”安静片刻, 鹿明茶忽而启唇，低声道，“我好像听到莫貅什么入赘。”

    戚宴抬眼，眸光暼向鹿明茶。瞥见他颤动的睫毛, 不自觉抿起的唇角，眉梢不由微挑。

    她还以为鹿明茶不算问呢。

    “没什么，这家伙为了拜师净想些歪点子, 先生不必在意。”戚宴回道。

    “哦……”鹿明茶沉默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不知想了什么，忍不住再次出声唤道：“戚宴姑娘。”

    戚宴：“嗯？”

    “我有几句话想同你。”

    “什么？”

    “你可听莫貅提过他有什么稳定的正经营生？”鹿明茶咽下了“莫貅不可靠”的直接话语, 试图委婉提醒。

    “不曾，”戚宴轻轻换了个位置，想了一下，道，“他应该就以千手阁的任务为营生吧？没成想这次栽到了我手上。”

    “那便是没有稳定营生了。”鹿明茶微微蹙眉，眉宇间浮上一抹忧虑，“没有稳定的营生，便没有稳定的收入支撑生活，就不能给家人提供一个安稳可靠的家……”

    “若是他家中还有家业继承还好，若是没有丝毫家业，钱财收入又这般不稳定，只怕会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自己都是颠沛流离，又如何照顾他人？”

    戚宴手上烘着头发，目光落在鹿明茶脸上，看他一副当真在认真分析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

    “先生得在理。”戚宴压着笑意表示了一句赞同，在鹿明茶唇角弯起来时，又紧接着，状似随意地一提，“起来，我还不知先生是做何营生的。”

    “我瞧先生似乎从不缺钱，可是京城中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

    闻言，鹿明茶呼吸一紧，接着长睫垂下些许，低声道：“家中确有长辈在朝中为官，但他们与我并无什么关系。”

    “我手中有自己的营生。少时曾对经商产生兴趣，兴起便组建了几支商队，商队经游四处，往来各国做些生意。”

    完，没听到戚宴的回应，鹿明茶又声加了两句：“如今商队已经成了规模，海陆通行，涵盖诸国，在大殷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赚的银钱我一直攒着，莫是养家糊口，便是游历各国四处挥霍，也是足够的。”

    戚宴就那么看着鹿明茶，听到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的话，没忍住，漏了一声轻笑。

    耳尖地捕捉到那一声轻笑，鹿明茶神色霎时一僵，意识到好像被识破了心思，不由面色微赧。

    瞧见鹿明茶悄悄浮上薄红的耳朵，戚宴轻咳一声，压下笑意，温声赞叹：“不愧是先生，便是经商也有如此天赋。”

    鹿明茶忽觉脸热的厉害，抿了抿唇，忍着脸颊升起的热度，好似转移话题，继续道：“戚宴姑娘可知莫貅年岁几何？”

    戚宴给面子地顺着鹿明茶扯开的话题回道：“不知，瞧着他的模样，似乎还未及冠。”

    “那便是了。”鹿明茶微微点头，“年纪的人，往往心思跳跃，性情不稳，十分容易朝秦暮楚。他们多是仗着嘴巴能会道将人哄骗得团团转，待将人哄到手，便会觉得没了新鲜感，转头另觅新欢，最不长情。”

    “先生对此好生了解，可是年轻时经历过？”瞧鹿明茶得一本正经，戚宴眉梢微扬，忍不住生出逗弄之意。

    被戚宴突兀的问题袭击，鹿明茶愣了下，反应过来，急忙否认：“没有！”

    “我、我从未喜欢过人，”鹿明茶憋得如玉面庞通红方才笨拙地憋出一句，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襟，睫毛紧张地垂落，唇瓣几张几合，最终只低声讷讷道，“在遇见……之前，从未有过。”

    后面一句，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模糊，让人听不清。

    戚宴却在心中默默补全。只怕是，在遇见戚淮阑之前……

    “戚宴姑娘……可相信我？”沉默片刻，他偏过头，低声，心翼翼道。

    “相信。”

    闻言，鹿明茶绷紧神色一缓，情不自禁弯唇。

    戚宴心里莫名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