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瑜褚容回到府时，褚逸也刚下马车，他也是收到消息特意赶回来的。

    “大哥哥。”褚瑜迎上去，与褚逸并肩往府中走，轻声道，“大嫂送来消息曾嬷嬷恢复神智后要见三皇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肯，魏钰已经去通知三皇子了，我们需尽快将曾嬷嬷送到魏家，三哥哥和婳姐姐，乔公子已经往魏家去了。”

    苏琉璃带来的消息是曾嬷嬷已经恢复神智，但眼下谁也不肯信，她要求面见三皇子，魏钰当即便让一行人兵分几路，他去宫中请三皇子，乔宴林穆灵溪则前往魏家，而褚瑜褚容则回府配合褚逸将曾嬷嬷送到魏家。

    曾嬷嬷既然要见三皇子，便明她对当年的事的确是知情的。

    如今城中各处包括褚家府外都有不少各家的眼线，甚至褚家都有可能都已经混入了虞洛倾的人，所以曾嬷嬷恢复神智的事瞒不了多久，他们得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三皇子与曾嬷嬷见面，并将人活着送到宫中。

    但曾嬷嬷在褚家的事是秘密，即便虞洛倾猜到了但他也没有实证。

    褚家想要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三皇子就不能来褚家，曾嬷嬷也不能从褚家的大门出去，眼下得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悄无声息的将曾嬷嬷送到魏家。

    “嗯。”褚逸点头，“立刻将人送到魏家。”

    对于此事他跟魏钰早有商议，素食斋外曾嬷嬷和那姑娘被追杀和三皇子被刺杀的事，当时在长安城闹的沸沸扬扬，且那时冯婕妤蒙冤的传言更是满天飞，但凡有点脑子的心里都有了些计较，所以这一年多，不光是虞家在找人，还有些不明势力也在暗中寻人。

    这一年多长安城看似平静，实则早是波涛暗涌，想要在此事上不横生枝节，就得格外心谨慎，不能出半点纰漏。

    而曾嬷嬷自然不能是凭空出现的，那么多势力都在找人，人突然冒出来了怎么也得有一个合适的法，魏钰作为三皇子的护卫，由他将人护在府上，任谁也挑不出毛病，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没本事从魏家找到人。

    在各方势力的监视下，想要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悄无声息的送进宫，不是什么易事，况且要翻这么大的旧案，又怎能悄无声息，所以魏钰等人早就商议好了，只要曾嬷嬷恢复神智，便立刻将人送到圣上跟前，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变故发生在最后关头的事例可不在少数。

    如魏钰等人所料，事情发生的太快很多人都还没有缓过神，曾嬷嬷便顺顺利利的到了魏家。

    褚逸褚容没有跟过去，从头到尾，褚家与此事都没有干系。

    至于褚瑜，她是魏钰的未婚妻，去魏家乃是常情，不过是正好赶上这个紧要关头罢了，就算有人疑心，也挑不出什么刺。

    曾嬷嬷是藏在褚瑜的马车里进的魏家，她们到魏家没多久三皇子便也到了。

    魏钰等人守在外头没有进去。

    约过了大半个时辰，萧淮隐才扶着曾嬷嬷走出了屋子。

    曾嬷嬷哭过一场，眼睛还肿的厉害。

    萧淮隐的眼尾也泛着猩红。

    魏钰与萧淮隐对视一眼，后者朝他轻轻点头。

    魏钰便明白了。

    穆灵溪早在萧淮隐出门时便躲了起来，萧淮隐没看到人，眼里又黯淡了几分。

    “走吧。”

    魏钰上前道，“已经安排好了。”

    萧淮隐点头，“嗯。”

    萧淮隐与曾嬷嬷上了马车后，魏钰又道，“路上可能会遇到拦截，三皇子切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萧淮隐沉着脸应下。

    放下车帘前他又抬眸四下望了眼，他刚刚到魏家时远远就看见了她，可待他从屋子里出来时，她却不见来了。

    可他有种感觉，她就在附近。

    “三皇子？”

    萧淮隐回过神放下了车帘，轻轻闭上眼，她还是不愿意见他。

    待马车行驶时，穆灵溪才骑着马出现在队伍后头。

    她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她想护他最后一程。

    -

    虞家

    “听父亲的，立刻进宫！”

    虞衡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递给虞洛倾。

    虞洛倾往后退了一步，坚决摇头，“父亲，我不会这么做。”

    “你必须这么做！”虞衡面色凌厉道，“曾嬷嬷已经醒了，三皇子刚刚出了宫，你必须得在他们之前进宫，方能保命。”

    虞洛倾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父亲，还有办法的。”

    “一年多了，我走了多少门路都没能让圣上改变心意，你也没有从褚逸手里找到曾嬷嬷半点踪影，如今人恢复了神智，一旦她将当年的真相出来，虞家便完了。”虞衡见他如此，便也放软了语气，“眼下只有这个办法，或许能保住你。”

    “父亲...”

    “倾儿，听话！”虞衡断他，红着眼道，“我想保的不止是你，还是虞家的血脉，若虞家的香火就此断绝，你让我拿什么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虞洛倾别过头，冷硬道，“府中还有几位弟弟，父亲让他们去。”

    “倾儿你应该知道，之后只有你有自保的能力，就算让他们去他们最后也活不下来。”虞衡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做这样的事，可是倾儿，虞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真的要让虞家从此彻彻底底消失在长安吗？”

    “虞家百年基业如今毁于我手，我已是万分愧疚，我知道如今这些也没有用，一步错步步错，我们都回不了头了，但倾儿你不一样，你未曾参与过那些阴谋算计，虽对褚逸下过死手，这些年为了找曾嬷嬷也用尽了手段，但你没有酿成过大错，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保全家族，况且这朝中，哪个的手是绝对干净的。”

    虞衡缓缓走向书案，继续道，“圣上心慈，即便知道你做这些是为自保，但也会留你一条性命的。”

    虞洛倾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都察院时我的手便沾上了鲜血，哪还有清白可言，况且我乃虞家嫡长子，我与虞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若真的到了山穷水尽这一步，我宁愿赴死赎罪，也不要苟且偷生...父亲！”

    虞洛倾回头看着虞衡横在脖颈处的匕首，脸色大变，猛地往前垮了几步。

    “别动。”

    虞衡加重力道，血顿时便溢了出来。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虞洛倾紧紧握着拳头，额间青筋暴起，面上难得露了惊慌。

    “倾儿你听我，你走之后，我会尽全力拦截三皇子，若是成功了，你便将你手中的东西毁了，若是失败了...你立刻带着这些东西进宫面圣！”虞衡眼角落下两行浊泪，而后他闭上眼忍住哽咽，再睁开眼时，眼神决绝又狠厉，“你若不愿，我现在便死在你面前！”

    “父亲，您为何这般逼我。”

    虞洛倾的嗓音略显嘶哑，带着难以言的痛苦和绝望。

    “倾儿，是为父对不住你。”

    虞衡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只片刻便消失，冷声道，“你做选择吧，我数到三。”

    “父亲，不要...”

    虞洛倾终是落了泪，摇着头祈求道。

    “一”

    “父亲！”

    “二”

    “三...”

    “砰！”

    就在虞衡扬起匕首的同时，虞洛倾双膝跪地，绝望道，“父亲，我去。”

    虞衡这才放下匕首，可看着跪在地上朝他磕头的嫡长子，再也不出一句话。

    “孩儿，拜别父亲。”

    虞衡狠着心偏过头不再去看他。

    虞洛倾磕完三个头，缓缓走过去拿起盒子，最后看了眼虞衡，才决然转身。

    从出生开始，他就没得选。

    他所有的路都是早已被规划好的，他只需往为他磨好的脚印一个一个踩上去即可，可没想到，他曾经厌恶的，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现在已是奢望了。

    -

    羽麟道是魏家到宫中的必经之路，也是设伏的最好选择。

    魏钰抬手让队伍停下，他看了眼羽麟道两旁的青砖瓦，眼神缓缓暗了下来。

    不下百人，虞家这是要殊死一搏了。

    “苏木，护好三皇子。”

    苏木沉声应下，“是。”

    与此同时，穆灵溪已骑着马悄然到了萧淮隐的马车后。

    她伸手握住马背上的剑柄，眼里满是戒备。

    大战一触即发。

    苏木和穆灵溪一前一后护着马车，魏钰则冲到了最前头，桑络和苏琉璃也早已换上了暗卫装，正与刺客厮杀。

    来的人是得了死令的，皆不管不顾的朝马车里袭击。

    箭一根接一根的破空而来，穆灵溪手中的长剑快的只能看见剑影。

    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在这一刻，她只想护他周全。

    听着外头的刀剑声，萧淮隐紧紧的拽着曾嬷嬷半蹲在马车里。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魏钰，不动，不出声，不给他们增添麻烦。

    其实他很想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车帘掀开，等待他们的会是更加凶猛的箭雨。

    萧淮隐缓缓伸手捏着车帘的边缘。

    她会在外面吗？

    这一刻萧淮隐无比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误的。

    婳婳，不要来，不要出现在这里。

    不知是不是那刺耳的刀剑声所致，萧淮隐感觉耳边嗡嗡作响。

    ‘如果喜欢我...要让你付出性命，那就不要了，若能重头再来...我...’

    我什么？

    恍惚过后，萧淮隐猛地抬头，周围仍是厮杀声，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他刚刚是幻听了么？

    萧淮隐皱了皱眉，压下复杂的心绪，缓缓将手中的车帘固定。

    就在此时，穆灵溪的手臂上中了一箭。

    她此时几乎是靠着马车的，她怕他听见，紧紧咬着牙未发一声。

    这一刻，马车里和马车外，仿若是两个天地。

    外头兵荒马乱，刀光剑影；而里面，平静安然，未沾半分血腥。

    时间缓缓流逝。

    就在穆灵溪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时，穆野到了。

    穆野手中捏着两千兵权，但因事发突然只来得及召集五百。

    不过也够了。

    “所有人听令，立刻护送三皇子进宫！”

    “是。”

    穆野一眼便看到了马车旁一身红衣的穆灵溪，他面色一沉，当即马而来。

    “吁！”

    穆野翻身下马，急急朝穆灵溪走来。

    见到兄长，穆灵溪心神一松再没往下撑。

    她半跪着手中的剑撑在地上，朝穆野摇了摇头。

    穆野动了动唇，终是没唤出声。

    他抽出腰间的剑为穆灵溪挡下一击，伸手将她扶住。

    穆灵溪看了眼马车，又朝兄长摇摇头。

    穆野懂穆灵溪的意思，就在他挣扎时，车帘动了。

    穆灵溪自然注意到了，她祈求的看着穆野。

    穆野深吸一口气，飞快起身按住将要被掀开的车帘，“三皇子，臣救驾来迟。”

    萧淮隐手一滞，跟着松了口气，“穆将军来了。”

    萧淮隐刚刚便听见了穆野的声音，可马蹄声在马车旁停下半晌都没见动静，他似是察觉到什么，才想掀开车帘看一眼。

    “暗处还藏着人，三皇子切勿掀开车帘。”

    穆野低头看着半跪着的妹妹穆灵溪，眉间划过一丝沉痛。

    “好。”

    听见里头应了声，穆野又道，“臣这就送三皇子进宫。”

    罢，穆野召来随身侍卫，让其驾车。

    直到马车开始行驶，穆野才放开手。

    眼看马车驶出一段距离，穆野便将穆灵溪扶了起来，“可还好？”

    穆灵溪点点头，“哥哥，你快去，不用管我。”

    “我怎能不管！”

    穆野厉声道，“你也太胡闹了，要是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

    “哥哥...我真的没事，你的人都到了，不用我动手。”穆灵溪轻轻扯了扯唇，“哥哥，快去吧。”

    穆野及时带人出现，魏钰也能抽身了。

    他远远看了眼穆野和穆灵溪，想了想，走过来道，“穆大哥先送穆姑娘回去，三皇子那里我来。”

    穆灵溪急急道，“别告诉他。”

    魏钰无声一叹后，点头，“嗯。”

    “苏木，善后。”魏钰朝苏木吩咐了句，便骑着穆野的马追上了萧淮隐的马车。

    而在他身后，穆灵溪软软的倒了下去。

    “灵溪！”

    穆野急切的唤了声，忙将昏迷后的穆灵溪拦腰抱起。

    他又看了眼远去的马车，便抱着穆灵溪转身快步离开。

    若注定无缘，希望这是妹妹最后一次靠近三皇子。

    -

    虞洛倾看着朝他疾步而来的人，捏着盒子的手泛起一阵青白。

    来人停在他三步以外，朝他恭敬拜下，“请公子进宫。”

    虞洛倾手上的力道骤减，他绝望的闭上了眼。

    良久后，他才缓缓睁眼，转身朝宫门而去。

    他知道这一转身，便是另一种人生了。

    但他同样没得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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