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们无法在一起,这是命
段越和门口的警卫了招呼,赵傲的车开过去直接被放了行。
这个时间犯人们都在自由活动,霍博远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所有的犯人都剃了统一的发型,穿着统一的条纹衣服,看到一辆价格不菲的豪车驶入,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
“苏老师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工厂,”即便十几年以后,段越提到苏鸣,仍旧尊敬地称呼他为老师:“你先去休息室,我去请苏老师过来。”
霍博远从车上下来,一把按住段越的肩:“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过去。”
段越为难地看了一眼霍博远:“原则上我们不允许在见面室之外的地方和犯人碰面,况且车间人多口杂,我怕…”
“麻烦你通融一下,”霍博远态度恳切:“我想去看看苏老师。”
见霍博远坚持,段越没再什么,只嘱咐他注意安全,带着他绕到后面的一栋灰色的二层楼。
这是一个流水线车间,门口仍旧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狱警,见到段越,朝他点头算是招呼。段越带着霍博远走到门口,门上的窗都安了铁栏杆,里面大概有几十号人。
霍博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苏鸣。
那天在霍家,苏鸣的眼睛被弄碎了,他重新换了一副,简简单单的黑框眼镜,低着头,专注地给安装面前的零件。他的神情淡然而认真,如果忽略周遭的环境单看他这个人,甚至会让人有一种他在专注于学术的错觉。
“苏鸣,”段越站在门口,扬声叫道。
苏鸣抬起头,在看到段越身后的霍博远时,明显怔愣住了。
“出来。”
苏鸣坐在原处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霍博远身上,看不出情绪。
段越把几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回头看着霍博远:“有什么话在这里,见面室不方便。”
霍博远走在段越身后,闻言跟着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示意苏鸣先进。
十几年的牢狱生活,苏鸣早已形成了一种“自己低人一等”的思维定势,见霍博远侧着身等他,一时之间有些局促,站在原地看着霍博远。
“苏老师,您先请。”霍博远比苏鸣高了不少,礼貌地微微弯着腰,看向苏鸣。
苏鸣机械地点点头,浑身紧绷,僵硬地率先走了进去。
“苏老师,之前的事情,是我们霍家对不起您,我先给您赔个罪。”
霍博远进屋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苏鸣面前,恭敬地向他鞠了个躬。
“我今天过来,是想再详细了解一下当年的真相,帮您翻案。”
苏鸣猛然抬起头,看着霍博远,试图通过他的表情看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翻案?”过了一会儿,苏鸣喃喃道。
十几年了,蒙受着冤屈和痛苦,午夜梦回的时候,翻案这个词不知道多少次浮现在他的脑海。可是苏鸣知道,霍老想弄死他,就如同弄死一只蝼蚁。
苏鸣缓缓抬眼看着霍博远,年轻人身量极高,面容俊朗坚毅,宛如一棵挺拔的翠松,站在他的面前。
“算了。”苏鸣低下头,双手无措地搅在一起:“痴人梦。”
霍博远走到苏鸣身边,诚恳地看着他:“苏老师,我今天特地过来,就是因为…”
“霍先生,”苏鸣深吸了一口气,复而抬起头:“我斗不过霍家,我也不想斗,这些痛苦,就算是老天给我苏鸣的劫,我认了。如果霍先生想弥补,不如答应我一件事。”
霍博远剑眉微蹙:“您。”
“离开苏棠,”苏鸣微微红了眼眶,斩钉截铁道:“苏棠这孩子心思敏感细腻,留在你身边只会徒增痛苦。”
霍博远脸上划过一抹苦笑:“苏老师,苏棠已经暂时和我分开了。”
“那你…”
“我同意了,”霍博远扯出一丝笑:“我同意放开他,不是因为不爱他,而是他告诉我太痛了。我舍不得让苏棠痛,可是我更舍不得和他分开。”
“苏老师,您可能不会明白,苏棠对我有多重要,他不想经受这样的撕扯,我会解决所有的麻烦,让他能够安安心心地留在我身边。”
苏鸣自然知道霍博远所谓的“麻烦”是什么,他轻轻笑了一下:“霍先生,对于当年命运给我的苦难,我早已坦然面对,那天是我冲动了,我只没有想到,苏棠会和霍家人搅和在一起。”
霍博远了然地点点头,开口解释道:“那天在监狱里见你的人,就是张局的亲侄子,他曾经偷听到张局和我爷爷的对话,得知了当年绑架案的真相,以此要挟过张局几次,前几年张局遭遇车祸成了植物人,他的侄子再也要不到钱,这才把主意到你身上,你能够成功越狱,也是他疏通了关系。”
苏鸣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没有话。
“苏老师,我承认,我做的一切都有私心,我是为了苏棠,我想帮他解开心结,想通过我的努力让他心中的仇恨少一点,我知道我能做的太少,可是这是我能做的全部。”
“你能做什么呢?”苏鸣平静地看着霍博远,“你口口声声爱苏棠,那你现在回答我,你愿意亲手把你爷爷送进监狱吗?”
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外面放风结束的犯人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宿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夹杂着灰尘的气息。
霍博远始终没有开口。
苏鸣轻轻一笑:“你看,血脉之情,谁能割舍。你爱苏棠,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是人终究无法亲手把自己的亲人,尤其是长辈置于死地,这就是人的本性。苏棠明白,所以他离开你,只是霍先生,你还不明白。”
“算了吧,霍先生。”苏鸣站起身,伸手慢慢缕平衣服上的褶皱:“你和苏棠,从我被当成替罪羊的那一刻起,就永远都不会有好结果了,这是命,人不能违抗命。”
苏鸣完,离开了办公室,段越把他送回宿舍,霍博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不停盘旋着苏鸣的话。
他能亲手把爷爷送进监狱吗?
时候霍恩琮和梅蓉常年在国外,霍博远跟在霍老身边长大,老爷子年轻时凌厉雄健,上了年纪依旧不恶而严。
可是他对霍博远极好,虽要求严格,但是又宠爱无度。那些所有和童年有关的记忆,全部和霍家的老宅,和霍老有关。
霍博远的时候,老宅种了很多果树,秋天到了,霍老就让他骑在自己的脖颈上,驮着他摘樱桃。
再长大一点,霍老带霍博远去部队玩枪,部队首长在身后围了一圈,霍博远一枪脱靶,霍老站在他身后爽朗大笑,拍手叫好。
再后来他学骑马,那时候他还没有长得很高,的个子,在马背上吓得脸色煞白,霍老背着双手站在旁边,帮他拍照,为他喝彩。
他问爷爷,自己做的不好为什么还要笑。爷爷弯着腰笑呵呵地告诉他,我们博远无论怎么样都是我的骄傲。
高中的时候,霍博远被星探挖掘,霍恩琮和梅蓉坚决反对他进娱乐圈,老爷子告诉他,人生苦短,做自己就很好。
他开始拍戏,赚到的钱给霍老买了一个按摩椅,当时他稚气地对霍老,会努力让霍老过更好的日子。
老人家笑着看向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孙子,拍了拍他的肩,回答,能看着我们博远一天天长大,就是最好的日子。
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片乌云遮挡住了,天色一下子昏暗了不少,霍博远无声的叹了口气。把脸深深埋在手掌里。
霍博远不知道自己究竟呆了多久,段越也没有再过来,直到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才把他从回忆的深渊中拉回了人间。
是梅蓉。
“博远,你快来医院!”梅蓉语气焦急,夹杂着喜悦:“爷爷醒过来了!”
霍博远不知道要什么,嗓子好像发不出任何声音,梅蓉在电话里又叫了他几声,他才应了一声:“我马上来。”
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霍博远低着头苦笑一声。苏棠又救了霍老一命。
他站起身,窗外的树光秃秃的,树叶差不多掉光了,他突然很想苏棠,想见见他,想听听他的声音。
他翻出苏棠的电话,迟疑着,却最终没有按下拨通键。
赵傲把霍博远送到医院门口就走了,霍博远找到霍老的病房,病房里,霍奶奶激动得喜极而泣,一屋子医生正在给霍老做检查,而作为主治医的苏棠没有在。
霍老很是虚弱,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在看到霍博远以后,却陡然变亮了起来。他费力地抬起右手,朝霍博远招了招。
霍博远走过去,顺势握住霍老的手。
“让他们,都出去。”霍老艰难地开口:“我有话,想。”
霍奶奶担忧地看了霍博远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霍老现在受不了任何刺激,她在无声地恳求霍博远。
病房内只剩下霍博远和霍老,霍老看了看门的方向,声音嘶哑:“苏棠…”
“他不会来了,”霍博远低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