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过这封信却不像上一封那样,当天就有回音。季正则也早都做好了心理预期。
夜里看了一天卷宗的季正则,抱着团子在膝盖上玩耍,已经快三个月的团子长出了第一颗乳牙,正是牙根痒痒随时随地啃手的时候。
季正则拿掉那粉嫩的拳头,敲门声响起,那名叫唤做萝儿的哥儿,端着洗脚水站在门外,颤巍巍地:“老……老爷,的伺候您洗脚。”
“端进来吧,”这种贴身的事,王府那边已经派了专门的人伺候。季正则垂眸看着萝儿,半跪着脱下他的鞋袜,双手刚要接触到季正则的脚就被他躲了过去,他冷着脸道:“你出去,以后这个屋子你不用进来。”
萝儿闻言愣在当场,泪水登时在眼睛里转,标准的瓜子脸容貌上层,从到大见过他的人都夸他长的好看。
本来他就是感念季大人的救命之恩,只敢远远的看着他英俊的身影,只是他的眼神被厨房的几个人给看了去。
成日的趣他,他好看,季大人夫郎这么久不在身边,只要他主动些季大人肯定能喜欢。时间久了他不禁幻想,季大人能把他拥入怀中,哪怕坐个侧氏他也愿意的。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明白,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只有冰冷,一时间萝儿又羞又臊,连连道歉:“的……的知道了,以后都不会不懂规矩。”
“下去吧,”季正则抬眼看了一眼,那道消瘦的背影失魂落魄的出了房间。
同样都是哥儿,却没人是他的阿英。
时值冬日,街上的商铺十之关九,只有正午时分才能看见零星的几个百姓。不是耕种的季节,许多百姓家里已经颗粒无存,季正则带着差役和侍卫,把京城带过来的粮食分发到各乡,然后亲自盯着发到老百姓的手中。
并安抚百姓,现在北狄正在和朝廷和谈,大昭重兵已然在白崂关驻守,一旦前方有异动,可迅速撤到白崂关内。
北疆虽然苦寒,但这里的人们都是世代生存在这,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背井离乡流离讨饭。一个个面黄肌瘦发枯如草的百姓,跪了一地对着季正则扣头感谢。
季正则连忙让侍卫拦下,待到农耕时节得来年开春,他从京城出来的时候虽然有准备,王府给他准备了三千斤的粮食。
但这些也不过杯水车薪,春耕的粮种倒是可以在户部领出来一部分,但那是来年开春耕种用的,此时要是吃了,以后则更加无望。
北疆的土地土质基本以黑土地为主,土地肥沃粮食产量高,不过就是一年一季,交完赋税之后,也勉强能够自己吃。
这里的老百姓世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往北疆兵强马壮,他们从未想过会有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将要饿死的那天。
不曾想一遭苦厄临头,日子竟如此难过。
季正则在各乡走访了几日,当务之急是向朝廷要粮,要不不等开春,青山县剩下的千余人基本就要饿死。
他分发下去的粮食也就能挺上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内救济粮没到,那势必会造成新的一批人口流失。
倘若户部真的发下救济粮,那数量现在尚未可知,想要发展此地民生可真是难上加难。
没做过地方父母官之前学问再高的书生也都是纸上谈兵,真的要到了地方,才知道以前那些文章做的再好都不如给老百姓提高一层的粮食产量。
连日的忙碌让他分出一部分精神,不再去那么的想阿英。修远县跟青山县一样,衙门都属于停滞的状态。
青山县好歹还有这么个县丞在,那修元县可以是上到当官的,下到普通老百姓全都跑光了。跟萧索的青山县相比,修元县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北风在狭长的巷子口拉出诡异的啸声,整个县城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季正则带着侍卫在街道中穿行,他们从城南走到城北都没见到一个人影,季正则的心中犹有千金重。
他怎么能期待从这种地方能寻到阿英的踪影,就在他们将要道回府的时候,城门里出现一队运送货物的商队。
那马车装满了货物,一行人行色匆匆,侍卫对季正则道:“老爷,要不要去问问。”
季正则摆了摆手,径自走到近前与赶车的车夫道:“老师傅,这是从哪里运过来的货,怎么走的这样急?”
“着急啊,再不着急就连命都没了,”那赶车的道:“你不知道北狄的王子都让人给宰了!脑袋瓜子都被割下来,挂到狄兰城上了。”
“你是北狄的王子让人给杀了?”季正则声音有些不稳。
一个月之前的某一天,北狄王城狄兰城上突然挂着个鲜血淋漓的人脑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年那场大战的北狄先锋。
从那天开始,每隔四五天都会有将领,或者官员的头颅被挂在狄兰城的各种地方,直到今日,被视为北狄王位继承人的大皇子的头颅,也被斩下挂在城门楼上。
从北狄风声鹤唳,参与过那场战争的人人人自危开始,到北狄王痛失爱子也不过月余的时间。一时间北狄人在狄兰城里,大肆的抓捕汉人。
季正则想起之前阿英的杀父仇人,呼兰图突然离京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咱们汉人在北狄让他们连抓带杀,”车夫连连拍着大腿,“本想着不仗了,再挣些棺材板的钱,这回又全完了。”
直觉告诉他,这些事十有八九跟阿英有关系。
他马不停蹄的去见修元县守城的将领,守城的将领姓冯叫冯玉山,三十多岁两只眼睛跟铜铃似的,一脸络腮胡子,脸颊上斜着一道长长的疤,正是个儿看了啼哭不止的长相。
得知他就是前几天寄信的县丞,倒也还算礼貌,冯玉山道:“多谢季大人来此送信,北狄的动向我们一直也都在盯着,这几日没见明显的动静,”
季正则道:“冯将军,下官之前信上的那个人,最近是否有见到相似的。”
“实不相瞒,季大人,我这里全都是清一色的汉子,城里的人早都跑光了根本寻不见哥儿和女子,”冯玉山:“倒是有一事,本将军还希望大人能帮个忙。”
“冯将军,请讲。”
修元县和青山县同为白崂关前的城镇,占地虽然不多,但却是大昭的国土。原以为经历过那一阵大仗,朝廷会放弃两县的治理,直接化为军事军屯,没想到却突然派出个县丞来。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前来的官员有过分的连马车都没停就直接跑了,不曾想这个书生模样的县丞,还真在这待住了。
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到几时。冯玉山:“朝廷派发的军饷和军粮近日就要过白崂关,途径青山县,押粮的士兵按照往常也就一千人。”
“前线战事紧张,从去年开始青山县附近的山上就纠集了一伙土匪,我听大人从京城而来,身边带了不少武艺高强的侍卫,粮草将到时还望大人多留意一下,大青山方向的动静。”
修元县驻兵一千人,从去年开始增派到两千人。原本分出去一队人马去接应粮草一点问题没有,但北狄王庭动乱,谁也不能保证北狄军下一刻会不会兵临城下,修元县的这点人马是一点也动不得。
白崂关和修元县都有驻兵,将近一年多的时间,却放任土匪壮大,这根本就不是没有县令就能遮掩过去的,季正则面色发冷,他道:“山上的土匪有多少人,从何时起发展起来的?”
冯玉山见季正则瞬间冷脸,便知道这个书生并不像面上那么好相与的,他道:“之前有徐将军镇着,徐家军各家派系都能老老实实听话,”
“现在徐将军战死,那些个土匪本来弄死他们也不难,可是你不管我不管,到最后就成了这幅模样。”
季正则道:“大青山那边我会派人留意,不过我这里也人手也不多,不敢保证粮草无虞,若是有情况,本官会让人快马加鞭给将军送信的,再有日后局势稳定了,还望冯将军帮忙出兵,把这一伙人全都剿灭了。”
“那是自然,”冯玉山讪笑着回答。他当了一辈子兵,杀了一辈子人。若是往常敢有人这么跟他话,肯定一个马鞭抽过去。
不过这人从京城而来,又是圣上钦封的县丞,就光他那一队看着不输御林军的侍卫,他就能断定此人来头绝对不。
日子忙碌不休,季正则也就每天的晚上能看见团子,将要临近年底的时候,押韵粮草的车队就踏进了青山县内。
大青山密林高耸,冯玉山他们也不能确定,这支从去年开始集结的土匪窝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有没有胆量敢劫朝廷的粮草。
不过,听百姓们起,只知道这些人,专抢劫有钱的商队,逃难的百姓他们一般是不会为难的。
季正则派了人马,在必经之处连着守了三天,连个鸟都没看见,直到运粮车行进城里,那伙土匪也没现身。
车队到青山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一,车队跟季正则协商,在青山县的县衙先修整一晚。
时光须臾,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去年的季正则还和阿英在一起热乎乎的吃年夜饭,今年就只剩他自己抱着怀里的团子。
长了两颗门牙的家伙,现在只要看见饭桌就两眼冒光的往上扑,嗓门还大的很,成天咿咿呀呀的个不停。
“团子,别闹,”团子在他怀里来回蹿腾,两条腿有劲的踩着季正则的腿都些疼,他笑着给儿子擦了擦嘴,“团子,等你长第三颗牙的时候,爹爹就该回来了。”
他有种预感,阿英一定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第二日季正则带着侍卫跟着粮草车一起去修元县,车队还未行至一半,就有商队夹杂着修元县仅剩的百姓,步履凌乱的在官道上跑。
“怎么了?”侍卫拉住一人问道。
“起来,北狄人过来了!”
修远县城上的黑云团簇,一团团的云染成墨汁一样挤在一块,整个天幕像被一只大手拽着,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坠下来。
城里的喊杀声震天,而作为一直让人伤透脑筋的废帝,梁禅正被人压着顶在北狄军的最前方。
他们以废帝扣门,一直以来他们都拿废帝在城楼下要挟,不是要银两就是要粮食,一年多是时间两军多有摩擦。
大昭军也因为自己的皇帝在人家手里抬不起头,而此时梁禅正被人用刀架着往城门楼里面走,北狄士兵在底下大喊,大昭皇帝在此,还不开门。
守城的官兵全都面面相觑,完全没有了主意。冯玉山站在城门楼上骂娘:“这群狗娘养的!”
若是城门大开,他战死了还好,要是他没死侥幸活下来,那临阵开城门的罪责落在头上,他还不如死了。
脑门的汗顺着粗狂的眉毛往下淌,冯玉山咬碎了银牙,大吼着:“就他妈的当没听见!”
梁禅就算是被俘北狄也未拳脚相向,但此时一把刀却在他的大腿上开了口子,鲜红的血顺着大腿淌了下来,他咬着牙不叫自己喊出声。
而两边的士兵早已将他的胳膊困住,钳制着他的肩膀,时刻堤防着他自尽。
“大昭皇帝在此,要是再不开城门,我们就把他削成一片一片的当成下酒菜!”一群身材健硕的北狄兵轰然大笑。
城门楼上的冯玉山此刻恨不得一脚踢死那个废物!他咬碎了后槽牙,半晌后才对身边的人道:“你先把城门开个缝,把废帝弄进来后立刻关门,他要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让北狄人弄死,那咱们全家都他妈不用活了!”
而城楼不远处的北狄将领,蔑视着看着城墙上的士兵,见有一个人慌张的跑下去,他唇角勾笑,“盯准时机,准备冲进去!”
城门吱嘎一声,等在门外的士兵们脖子上都浸满了汗,开门的一瞬间,梁禅被人瞬间薅着头发拽到后面,而想要拉着他的大招士兵,一只胳膊直接被砍断。
大批的北狄士兵涌进城内,冯玉山连忙跑下城门楼,大吼,“城门楼守住!”
他抽出腰间大刀直接冲进人群中央。狭的城门过道,俨然成了修罗场。冯玉山在北疆带了一辈子兵,自然神勇无匹。
但也架不住敌方人数太多,地方狭根本施展不开。这个时候后退一步,都将用无数的任命为代价再抢回来。
而北狄的骑兵在后,弓箭手不停的往他们头上招呼,冯玉山动作间嘶吼:“让上面的弓箭手放箭!放箭!”
这时已经有无数士兵倒下,冯玉山吼着:“别倒,别倒,倒了就被踩死了!后面的人去拿盾牌,卸门板顶!把他们都顶出去!”
废帝梁禅的衣角冯玉山还能隐约看见,若是能有遁地之能,他恨不得现在就钻过去把他一把掐死!
大昭士兵被凶悍的北狄兵猛烈的攻击的连连后退,这时北狄的骑兵也从和面迎了过来,冯玉山气的连骂娘的心思都没有,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迎敌。
门板盾牌再坚固也抗不过一人一马的铁蹄,许多士兵在马蹄的踩踏下直接丧命,忽地人墙被北狄骑兵踩的塌下来一角。
大批的北狄骑兵纵马一跃进入修远县城内,北狄头将呼兰锋一手钢刀,一手铁锤直直的插进大昭士兵内部。
呼兰锋是北狄第一勇士呼兰图的大儿子,自力大无比为人残暴嗜杀,铁锤所到之处大昭士兵被砸的四分五裂,在大昭将士的鲜血之下,呼兰锋兴奋的犹如进行一次狂欢。
城门俨然已经失守,冯玉山直奔主将呼兰锋而去,长刀插到一人与铁锤的相连处,直接接下了这足以要人命的一锤。
冯玉山虽然大半辈子都在大仗,他若是对上一般的北狄将领,还能有胜算的把握,但呼兰锋明显不是一般的北狄将领可比。
不过几个回合,他整个手臂乃至上半身都被那铁锤震的麻木,更别提呼兰锋是双手使刃,冯玉山虽然躲过了那要命的大锤,但身上也已经被开了不少的口子,腰腹上登时鲜血直流。
白崂关的大军奔袭到此处也不过两个时辰,但就这两个时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的无比漫长。若是让呼兰锋占了修远,那等同于后面的青山县也一同都被北狄占了去。
北疆大军再想把他们撵出去,不知道要废多少力气,丧失掉多少条人命。
但此时他已然是强弩之末,呼兰锋胡茬虬髯的脸上,露着兴致盎然的笑,跟捉弄老鼠一样的逗弄冯玉凤。
冯玉山怎肯受辱他大喝一声,全足了力气像呼兰锋杀去,此时呼兰锋的耐心也已用尽,手臂一抬直接把冯玉山手里的长刀挑飞。
一阵带着腥风的铁锤闪电一般驶来,眨眼睛冯玉凤就要命丧当场,忽地铁器碰撞的声音响起,一把大昭军刀直接把铁锤偏了半分。
铁锤沿着冯玉山的耳边扫过,他顺势后退,并重重的咽了一口吐沫,好险,差不点命就要没了。
正当呼兰锋四下观望军刀是从何来,一道凌厉的身影,从他的斜后方直插过来,察觉到的呼兰锋赶紧侧身躲避,但长刀仍旧在他的腰上开道口子。
来人身量不高,漆黑的瞳仁里面迸射着无比坚毅带着杀气的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鬓角蜿蜒到眉弓,面容冷峻的站在呼兰锋的正前方。
呼兰锋先是一惊后又露出戏谑的银笑:“你是徐闻英?哈哈哈,你竟然没死,我听你居然跳江了,真是可惜,要不然我定要先尝尝镇国公公子的味道。”
倏地一阵卷地风来吹过风沙卷起,呼兰锋眯起眼睛的瞬间,徐闻英身形闪动转瞬间就到了呼兰锋马下,只见他以掌撑地双腿回旋,带着一股劲风双腿夹住呼兰锋脖颈,竟是直接把呼兰锋一脚踹到马下。
徐闻英没给呼兰锋反应的机会,双刀轮番从他头顶落下,滚动间黄土落了满身,呼兰锋格挡住来势凶猛的双刀,在地上重重拍下一掌挺身而起。
双方你来我往,刀锋剑影分毫不让,捡了条命的冯玉山与北狄军拼杀间,见到了早在他印象中早已经死去一年的人。
他激动的大喊:“二公子!”
拼命斗中的徐闻英只斜睨了他一个眼神,他躬身反手回撩呼兰锋腰腹,呼兰锋闪身的同时弯刀也直奔徐闻英胸口而来。
徐闻英向后退出几步,刀尖抵着弯刀发出“刺啦”的难听声。
呼兰锋却突然停下,他摸了摸流血的腰腹,手上的鲜血彻底唤醒了他的暴虐,他舔了舔沾满鲜血的食指,“徐闻英,镇国公府的花拳绣腿倒是有两下子,不过,你父亲死在我阿爹手里,你也注定死在我的刀下。”
他虎口抹过下巴,桀桀笑道:“不过你要是想少遭些罪,可以来我的榻上,要是把我伺候好了,让你多活几天也不定。”
“我去你妈的!”徐闻英举刀跃至半空中,周身的力气全都汇聚在刀锋之上。
呼兰锋一面应招一面,着:“你爹乃是大昭北疆的一把钢刀,可再硬的钢刀还不是折在了我阿爹的刀下,你还记得他死前的样子吗?他被扎的像个刺猬,一刀,”他在脖颈上划了一道,“他连着脑袋和身子的就剩下了一层皮,哈哈哈。”
明知呼兰锋在激怒他,徐闻英仍是无法克制的想起,父亲临死前的模样,他双眼红似血,周身的血液都被滔天的仇恨侵占。
徐闻英厉声大喊“啊!”直接冲向呼兰锋,他踩到一人肩膀上,直接跃到呼兰锋头顶,呼兰锋的铁锤架住汹涌而至的双刀。
另一把刀还未到来之前,徐闻英闪身而下刀锋擦在呼兰锋身上,在他的后背上又开了一道口子,剧痛使得呼兰锋大叫一声。
下一刻他攻势未减,灵活的身型穿过呼兰锋双腿之间,一把刀直直插进呼兰锋的腹。体格状似山的呼兰锋彻底被激怒,他使劲全身力气抡起铁锤就往徐闻英身上招呼。
那铁锤带着罡风,每砸到地上都会陷进去一个坑,徐闻英纵使身型灵活也难免在强力之下,再难近到呼兰锋的身。
县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生死一线的险境,忽地呼兰锋的弯刀扫到徐闻英的肩膀,未着战甲的徐闻英肩膀上立刻就见了血。
呼兰图发狂似的猛烈的攻击着徐闻英,誓要让他死在自己的铁锤之下。
连番的进攻,加之徐闻英连夜赶路,久违休息过的身体有那么一瞬反应停滞,可就那么一刹那,呼兰图就够呼兰锋的铁锤砸到他的后心,让他命丧黄泉。
修元县出了事,季正则当即派了人去白崂关通风报信请求援兵,同时与监粮官商议,粮草车队直接快速赶往白崂关,并让白崂关派兵出来接应。
粮草绝对不能落到北狄人手中,同时押韵粮草的一千人,分出一半五百人现行增援修元县。
从京城带来的侍卫有一队被派出去保护县衙里的团子,也让县城里的住户做好随时撤到白崂关里的准备。
季正则随着将士们策马狂奔,直奔修元县而去。刚进修元县远远的就能听见喊杀生,季正则狠抽马鞭,心跳的无比快。
这种直觉让他没由来的直觉让他心悸,只盼望不要在这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见到阿英。
城内的主街上混乱一片,武力高强的侍卫把季正则护在当中,围过来的北狄兵全部被侍卫斩于马下,运粮的五百官兵火速参战,虽然人数不多但来势突然,大大的缓解了战场上的压力。
季正则骑在马上,他架起弓箭,瞄准射击几乎是一剑射中一个北狄士兵,他们也逐渐的往战局中心靠拢。
连家里杀鸡都是得是阿英上手的男人,此刻面对着上千人的厮杀,完全没有一点胆怯,刻在男人骨子里的血性迸发,季正则在人群中寻找守将冯玉山的身影。
此刻冯玉山正被围在一群北狄兵中间,浑身挂彩却仍旧不服输的奋力死战,视线转过,季正则还没来得及对侍卫嘱咐解救冯玉山。
就见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他的阿英,他苦苦寻找了一年多的人,正在跟一个山一样高的异族男人死战。
一瞬间四肢百骸全部冷却,季正则忘了一切声嘶力竭的大喊:“阿英!”
下一刻那能有一颗头那么大的铁锤,高高举在空中下落的地方正是阿英的后心,季正则大脑一片空白,举起弓箭向之前阿英带领他练过的千百次一样,将弓拉满,瞄准、放箭,嗖的一箭呼兰锋的肩膀。
一箭之后季正则不做停顿,继续瞄准连续射箭。冷箭发出嗖嗖的声音,夺人性命,只为了解救他的阿英。
整个心神都在对敌之上的徐闻英,本以为根本躲不过这一锤,千钧一发之之际急矢而来的飞箭,却把他救了下来。
徐闻英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随之整个心神都定在原地。几个月来他刻意忘记,却怎么也忘记不掉的一张脸,此刻正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他。
但死敌呼兰锋却容不得分出一丝精神,身中数箭的他刚猛无比,仿佛那些箭矢,射在他身上跟扎了根刺一样。
闪着寒光的弯道,直奔徐闻英而来,另一旁的冯玉山大喊:“二少爷!”
徐闻英登时回神,就像时候他父亲教过他的,与人敌对的时候要摒除一切杂念,整个天地间只剩杀掉敌人这么一件事。
见徐闻英暂时摆脱困境,季正则放下的手都在不停的哆嗦,他分出几个人去给冯玉山解围。一等的大内侍卫,岂是只有蛮力的北狄兵可比的,他们一加入,冯玉山的困境顿时解除。
北狄兵仍旧向城内涌着,冯玉山一刻不敢停歇,拎着刀继续冲锋。
纵使呼兰锋身手重伤,攻势却不显颓势,徐闻英几次都险些受伤。虽然呼兰锋身体强壮,但徐闻英仍旧能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凭着一股冲劲在跟他对抗。
极度的冷静使他的招式化作更猛烈有效的攻击,倏地他脚尖一转飘到呼兰锋背后,长刀从腋下穿过,直接插进了呼兰锋的后背,呼兰锋疼的大叫一声,铁锤从上面下来,竟是要直接砸死他。
刚刚的一刀已经捅进了呼兰锋的腹腔之内,徐闻英轻松的躲过一击,闪身见抽出腰中匕首,直接捅进呼兰锋脖腔里,呼兰锋瞪大了眼睛,咕嘟咕嘟的鲜红从他嘴里冒出。
他不敢相信,就在不久前他还嘲讽过的人,竟然就这么要了他的命。
徐闻英冷眼看着呼兰锋倒下,此时的呼兰锋尚未闭眼,徐闻英在他身前蹲下,拿着手里的刀,在尚有一丝气息的目光下,缓缓的向着粗壮的脖颈而去。
呼兰锋只能露出死前最惊恐的表情,眼看着那明晃晃的闪着光的刀落下。
徐闻英拎着呼兰锋鲜红淋漓的头颅,大喊道:“你们的主将已死,还退出去!”
此举大大的鼓舞了士气,北狄军见将军的儿子身首异处,瞬间没了主意,与此同时地面上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正是白崂关的援军道了。
季正则满怀期待的看着阿英,可那人却在割掉一人头颅之后,没有分给他以一个眼神,就继续投入战局,季正则的失落瞬间堆积成山,在心上压了个大窟窿,手上的弓几乎快被他握断了。
随着北狄主将被杀,和白崂关援军的到来。这场攻城守备战才算告于段落,冯玉山此次可以是命悬一线,死里逃生,他热切的看着季正则,那眼神亲热的跟下一秒就要亲上来差不多。
北狄军突然来袭,修元县的士兵伤亡惨重,刚刚清点完伤兵的冯玉山哈哈大笑地对季正则道:“这帮狗娘养的忒损了,竟然把废帝顶在前头,季老弟,你的侍卫救了我的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弟!”
而季正则却望着城楼上出神,傍晚的霞光落在地上与鲜血连成一片的红,他的阿英,正踏着红光走在城楼上,凌乱的风不断搅动着他的衣袂,徐闻英一身的杀气分毫未敛,那一刻季正则仿佛才见到了真正的阿英。
突然徐闻英的身边走过来一个陌生的男人,那男人眼中的热切他再熟悉不过,他笑着与阿英话,阿英也微笑应着。
见他出神,冯玉山眼眶微红的慨叹道:“真是苍天有眼,徐将军一辈子铁血沙场,到头来两个儿子都丧命在白崂关,我们都以为徐家……徐家都死光了,没想到二公子还活着……”
季正则看着阿英身旁,身材高大的男人,声音仿佛淬了冰碴,冷冷的问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啊……那个是白崂关的都尉裴钰,他们俩自就长在一处,”冯玉山像是想起有趣的事,他道:“原来两家的长辈还过让这俩人将来凑做一对呢,我们原先也以为二公子长大了能嫁给裴都尉,那曾想……唉,这回好了二公子回来了,北疆的兵马终于不用再群龙无首了。”
他自顾自的着,季正则却一言不发的直接转身就走。
北狄突然来犯,修元县自然要增兵布防,忙过了险象环生的一天之后,冯玉山不知道从哪里凑出来一桌酒席,拉着裴钰徐闻英和季正则要一起痛快痛快。
“来来来,我来介绍介绍,”冯玉山浑身着绷带,他:“这位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这位呢是裴都尉,这位呢是青山县的县城,这回可多亏了他。”
裴钰看着季正则神色漠然对他点了点头。
徐闻英心里被无数个胆的人挤满,他留书出走将近半年的时间,怎么会在这里看见阿正哥,他是来寻自己的吗?团子怎么样了?他肚子里一车的话,私底下的手紧张的攥的发白。
刚一对上季正则的眼神,一句阿正哥便卡在了喉咙里。季正则神色冰冷的盯着他,好一会才道:“青山县县丞季正则,见过二公子。”
一句二公子在徐闻英的脑袋里面轰的一声,把他的体无完肤,他竭力的隐藏所有的情绪,费力的扯出一丝笑,“季……季大人,有礼。”
裴钰与冯玉山相熟,两个聊的火热。季正则一言不发,盯着徐闻英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阿英,你回来了,”裴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道:“之前……之前我们都以为你和大公子……没想到真的活着。”
徐闻英的心在季正则的注视下一团乱麻,他只能机械的回答,“侥幸……活了下来。”
原来还有人同他一样管这个人叫“阿英,”季正则闷下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就把他的心也烫成个窟窿。
原来他还有婚约,怪不得在战场上连一个眼神都不看他,却在城墙上跟有婚约的男人,的那么开心。
“阿英,那个……那个时候,”裴钰时候本来不喜欢徐闻英的,但是他俩年纪相仿,长辈们又总在开他们的玩笑,久而久之,裴钰就忍不住多去看、多去接徐闻英。
如果不是战事爆发,他本想着跟徐将军提亲,把阿英迎娶过门。原以为徐闻英在战场上死无全尸,可现在却全须全尾的回来,裴钰内心激动,他道:“阿英……虽然徐伯伯去了,但……但我会像京城的镇国公府提亲的。”
话一落地,桌上的人全都僵了一瞬,在徐闻英的脑袋里,他和裴钰的这一段早都过去了。他已经嫁给季正则为妻,虽然那时记忆不全,但心里的喜欢骗不了人。
冯玉山当即拍桌子,大笑道:“这可是大好事,等京城那边,三司会审圣上免罪了之后,老子就可以喝喜酒啦!”
季正则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掏空了,他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寒冰冻住,蹭地站起来,“县衙还有事,几位慢用。”
完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他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不想再承受一点的锥心之痛。
“哎哎,他怎么走了,”冯玉山道。裴钰则看着徐闻英脸色苍白神色有异,忍不住关切问:“阿英,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没……没有,”徐闻英站起身,看着季正则的背影心如刀割,他道:“裴大哥,婚约之事都是长辈们的玩笑做不得真,以后也别再提了。”完便追着那身影出了屋子。
裴钰怎么也料想不到是这个结果,见到徐闻英的时候他真的是喜不自胜,刚刚的提亲也是得知人没了之后,积压了一年的话,趁着冲劲一下出口的。
而脑袋迟钝的冯玉山,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太一样的东西。那封信上好像是,让他帮忙寻找一下,眉弓带疤的哥儿……眉弓带疤,还是个哥儿,那不就是二公子吗?
季大人二十上下,二公子今年也二十出头。而刚刚桌上的季大人看二公子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冯玉山脑袋里刮过一阵风暴。
难道,这个从京城来的季大人是专门来找二公子的……他俩是一对?那刚刚裴都尉的提亲……冯玉山大手一拍脑门,“我滴个娘呦!”
徐闻英寻着季正则的身影出来,出了屋子人却不见踪影。习武之人脚程快,却也架不住季正则有意躲避,他站在隔壁房间里看着阿英寻找的背影,不知怎地,心里面有那么一瞬间的痛快。
北狄人大年初一过来进犯,修元县本来就不浓厚的年气,现在变得一丝都不剩。徐闻英像失了魂一样的,到处寻找着季正则的身影。
从刚刚初见时的喜悦,到后来的忐忑自知犯错不敢跟季正则讲话,再到找不到人的方寸大乱,徐闻英心急如焚,他想马上就见到季正则,见到他的阿正哥。
亲口告诉他,他不是故意不告而别,只是不想让他被镇国公府的滔天罪责连累,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仇恨也蔓延到季正则那里,让他本来就不顺遂的生活再添阴霾。
却不曾想,季正则竟能不远千里的过来寻他,还有他们的孩子,他走时刚刚一个月孩子在哪,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