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薛宅(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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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刻钟。

    刚刚逃出去的那些人见屋子里没了动静,院外鬼魅的怨气也已消散地无影无踪,觉得少年应该时将那谢吟香给制服,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又壮着胆子折回来,想着伺机分一杯羹。

    一人道:“我怎么来着,以我们多家之力还能受那区区鬼魅掣肘?”

    这帮人别的不行,马后炮倒是一个的比一个响亮。

    洛桑先是注意到在床边依偎着的二人,眼神里有着非比寻常的深意,用一口不太地道的官话哂笑道:“你裤子尚未没干透,脸皮倒是比金都的城墙都厚!”

    此话一讲,引得哄堂大笑。

    “公子公子,醒醒。”唤作‘楚’的厮跪在少年面前,泪如雨下。

    楚的声线是寻常男子的声音,哭起来沉闷绵长。

    崔琰一脸不悦,不解怎会有人哭起来如此难以入耳,这与傅宣往日娇软放浪、耐人寻味的哭声有着天壤之别。

    他三步并作两步,拎着楚的后衣领,将聒噪的楚从少年身上扒拉开,慷慨地把太上老君送的九转还魂丹塞到少年嘴里。

    楚如炸了毛的公鸡,“你给我家公子吃了什么,你可知他是何身份,竟敢竟敢”

    但他被崔琰瞪得心里发怵,此处又人生地不熟,故而不敢再造次。

    楚只好哭哭啼啼地扶起丧失神智的少年,一手拍着少年的后背,一手伸进自家公子嘴里,企图抠出那颗红色的药丸。

    崔琰云淡风轻道:“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若他不服此药,定是个伸腿瞪眼的死人。”

    “你你你居然咒我家公子”

    少年服下药后,药效很快就起了作用,他的身上逐渐回暖,四肢百骸犹如注入了新血充盈无比。

    他重重地掀开眼皮,“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我吊丧呢。”

    “公子公子你醒了实在是太好了谢谢九天玄女、王母娘娘,楚定会日日潜心礼佛诵经,焚香沐浴。阿弥托佛,阿弥托佛。”

    楚心诚地朝正西方叩了三个响头。

    傅宣急赤白脸地从床上下来,争嘴道:“你这人!明明就是崔郎救了你家公子性命,非要谢什么玄女王母的,八竿子得着吗?”

    他因为被红莲业火烫伤,整只鬼轻飘飘的魂不附体,身上原本白皙如雪的皮肤也像是被梅花烙铁烙过一般,一团团花朵似的艳红色从脸颊两侧延伸至羸弱消瘦的锁骨处。

    傅宣觉得这个楚是非不分,想同他好好争个高下。

    而且自己刚刚误会了男人,还不知道怎么哄男人,便想着替崔琰出头,却不知暗中招来了一群男人饿狼似的猥琐目光。

    不过这在他看来都不紧,充其量就是一不心散发了点个人魅力,反倒是件喜闻乐见之事。

    其中一个色胆包天的,装作熟稔的靠了过去,随声附和:“郎君所言甚是,这位兄台出手救了你家公子一命,你却狗咬吕洞宾反咬一口。哎呦,真是叫人心寒哝!”

    傅宣见有人为自己发声,朝那人嫣然一笑:“谢谢官人仗义执言。”

    这人见傅宣并未拒绝自己的‘好意’,遂觉得有机可乘,就更贴近了些,大胆地挑逗道:“不知郎君擦的什么香,竟如此抓人心魄。”

    “就是一些寻常脂粉。”傅宣的耳后热得发痒,只好往前面迈了一步,紧挨着崔琰的后背。

    楚是个死脑筋,即便崔琰救活了自家公子,还是一门心思觉得崔琰和傅宣二人是蛇鼠之辈,不值得道谢。

    “哼,一个以勾搭男人取乐的男妓和一群向着他话的好色之徒,叫楚还有何话可。”

    他见自己孤立无援,嘴硬道:“公子你瞧他俩巴不得都黏在一块了!还有刚刚我们进来之时,他们也是衣衫不整地搂抱在床上,不知在干些什么龌龊勾当,叫人看了都要长针眼!”

    “休要再胡言乱语,若非这位公子搭救,你家公子我早就以身殉道了,哪还有命听你在这里发牢骚。”

    少年厉声教训,又向他们抱拳道:“在下赵煦,乃青城山玄音阁弟子,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傅宣心中一动,原来这人叫赵煦,名字倒是朗朗上口。

    “奴家傅宣。这位这位是”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和崔琰之间的关系。

    尤其还是当着这个赵煦的面。

    若自己是他过了门的正宫娘娘,那万一坏了崔琰的好事,按照男人雷厉风行的手段,定饶不了自己。

    权衡利弊后,傅宣笃定道:“这位是奴家的远房表哥,崔琰。”

    完,他还尤甚体贴地朝崔琰使了个眼色,表明自己原先的提议字字肺腑!

    虽然崔琰的脸看上去还是跟死了新妇似的晦暗,但是也未澄清些什么。

    于是傅宣便愈发觉得崔琰对这个赵煦是动了真心的。

    仔细端详这赵煦确实生的好看,柔而不魅,体型纤长,且慈悲为怀。

    想来男人之前属意的是什么天宫的仙官,现在又情系凡间的修道士,千年来的品味倒是出奇的一致,都是偏好脱俗禁欲的。

    怪不得自己越卖力求欢,越不受宠!

    感情冥王大人就不喜欢他这种活好、事少、能浪、会舔的!

    赵煦问:“崔兄,那鬼魅方才穷凶极恶欲取我性命,刚刚可是你出手擒住了她?”

    楚质疑道:“公子,怎会是他二人!”

    赵煦摇头叹息:“楚,不可对我的救命恩人如此无礼。你自幼便跟我上青城山拜师求道,可你秉性贪玩,又无慧根,到如今仍是肉眼凡胎,不识真神降世。多亏崔兄庙堂之量,才不与你计较。还不赶快向二位低头认错!”

    楚脾气再犟,胳膊终究还是拧不过大腿的,只好虚与委蛇道:“刚刚是楚多有得罪,请二位大人海涵。”

    傅宣满脸无所谓:“哎算了算了,无非是两句不痛不痒的气话,又不会少块肉。我看你们还是先替薛大奶奶和薛姐请个郎中看看吧。”

    仁寿堂的郎中睡意朦胧,刚想熄灯上床,便被薛府的下人用马车拉到了后宅。

    一边叫唤着扰人清梦,一边又高高兴兴地收下丰厚的诊金。

    经他一番搭脉看诊,薛李氏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薛姐的情况稍重但也不难医治。

    郎中捋着胡子,拿起狼毫笔洋洋洒洒写下两幅药方。下人煎熬好药汤,给她们服用后,这对母女也都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