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从衍怎么也想不到，二等奖的奖品居然会是明城大学的冬令营资格。

    她领完奖后，特地找主持人学姐问了下，这次元旦汇演的赞助是谁。

    果不其然，是西河集团。

    她回家郑重地将资格表放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填好，再放进书包，等到三天后回学校交给老师。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又是不认识的人想要添加她为好友。

    整整一晚上，她的微信已经有不下十个人请求添加，她一个也没同意，但是看到这最后一个的时候，她犹豫了。

    他的添加备注上写着：“我是李永明，考试坐你前面的那个，之前的事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这里有几道数学题，想要跟你讨论一下，可以吗？”

    她思考过后，点了同意。

    通过之后，对面果然很快发来几道数学题，是程从衍没见过的样式。

    李永明：【这是高二一个学长给我的，他们今年数学竞赛的题目，你数学这回不是进步很大吗？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看起来挺有挑战，程从衍掏出纸和笔，开始演算。

    一算就是半个钟头，她做完一道题，看了眼时间，继续做剩下的两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她做完全部的题目，时针已经逐渐指向了十二点钟。

    她开手机，算把自己做出来的答案发给李永明。

    开微信才发现，在她做题的这段时间里，贸之云把她拉进了一个四人群。

    群的名字叫【程渺渺航天梦想后援会】

    一看就是贸之云的主意。

    她先把自己的答案发给李永明，然后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贸之云：【朋友们，元旦快乐，明天九点游乐园门口见，谁迟到谁是孙子。】

    祁远骞：【老子从来不迟到，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孙子。】

    贸之云：【叫你爷爷干什么呢？好了啊，明天谁晚到谁买票，今天已经够难过了，明天出去玩，爷爷坚决不花一分钱，白嫖死你们。】

    祁远骞：【没事，明天我弟也来，那臭子比我还有钱，一天被人勒索两千居然也给，你明天白嫖他去。】

    贸之云：【好，告诉弟弟一声我爱他。】

    贸之云：【对了，弟弟呢？把弟弟也拉进来得了。】

    两秒钟之后，祁扬帆也进了这个群。

    程从衍看着他的头像和名字，终于想起来平安夜那晚，被自己点击了忽略的好友添加请求。

    于是她点进了祁扬帆的头像，对他重新发起了好友请求。

    那边一秒通过。

    祁扬帆：【程姐好。】

    很快消息就被他撤回。

    祁扬帆：【渺渺姐好。】

    程从衍：【你好。】

    祁扬帆：【渺渺姐元旦快乐。】

    程从衍看了眼时间。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你也元旦快乐。】

    她给祁扬帆发完话后，就退出了私聊的页面，看了看贺舒怀的头像，点了进去，想要给他一个“元旦快乐”，但是中途突然有个电话进来，她接了起来。

    “程渺渺，倒计时十秒钟了。”

    贺舒怀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嗯。”

    程从衍靠坐到床头，心里默默数着数。

    “……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程渺渺，元旦快乐！”

    新年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来自贺舒怀的祝福。

    程从衍笑了，同样高兴地跟他：“贺舒怀，元旦快乐。”

    “程渺渺，我猜你现在肯定坐在床上。”每次电话的时候，贺舒怀的声音总是带点磁性。

    程从衍静静听着，嘴角的弧度不变：“嗯，怎么了？”

    “程渺渺，你去窗边看看。”

    程从衍听话地过去，拉开窗帘，一大簇烟花就在她眼前灿烂升空，绚烂盛开。

    紧接着，又一簇，再一簇……天空逐渐被漫天的烟花占据，绚丽美好。

    “是烟花。”她惊喜地告诉贺舒怀。

    “嗯，今晚滨江对面的公园零点开始放烟花，庆祝元旦，程渺渺，恭喜你，看到烟花的话，就允许你再许一个心愿。”

    “贺舒怀会帮我实现吗？”

    “看情况，如果又是飞机或者火箭模型的话，他可能就不会理你了。”

    “那我想要贺舒怀也好好读书，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

    烟花在她眼前一簇簇盛开，又一簇簇湮灭，她握着手机，认真地等待回应。

    良久，她才听到贺舒怀低沉的嗓音：“程渺渺，为什么一定要和贺舒怀去看更大的世界？”

    “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

    程从衍对着远方天空又一升起的希望火种，许下心愿：“贺舒怀，我希望你一世快乐。”

    我也希望你一世快乐。

    天鹅湖山庄看不到滨江的烟花，贺舒怀站在阳台上，俯瞰楼下喷泉四周亮起的璀璨灯火，默默许下心愿。

    “好了，我不吵你了，明早八点我来接你去游乐园，你早点休息。”

    “嗯，晚安。”

    “晚安。”

    程从衍完晚安就是真的晚安了，零点的时候有不少朋友给她发了元旦快乐，她一一回复过去，不到十分钟就进入了睡眠。

    而贺舒怀那边，挂了电话没多久，他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贺亭远拎了一瓶红酒，在他面前晃了晃：“跟你那女朋友完话了吧？跟我也聊聊呗？”

    贺舒怀不是很想聊：“我还在上学。”

    贺亭远不吃他这套：“你装什么装，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偷喝我多少酒了？酒窖都要被你子搬空了。”

    “……”

    理亏在先，贺舒怀只能跟他面对面坐下来。

    “今晚的热搜看了吗？”贺亭远坐下来，问他。

    “什么热搜？”

    贺亭远责备地看他一眼：“自己女朋友的事都不操心，还全都指望我来替你操心啊？”

    “谁要你操心了？”贺舒怀边边开今晚的热搜词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有一个词条叫“明城附中元旦文艺汇演”。

    点进去，第一个视频就是话剧社的演出视频。

    讨论度最大的自然就是程渺渺抱琴救场那一段。

    跟以往不同，这条视频底下清一色都是夸她的，她心态稳，水平高，这样都能临危不乱，实在不容易，但是间或也参杂一些乱七八糟的评论，暗讽她和贺舒怀的关系。

    贺舒怀不甚在意，扔了手机，问他爸：“今天晚上那个二等奖是你临时改的吧？做的太明显了，她估计一下就猜到了，不定私下里还以为是我做的。”

    贺亭远不以为意：“以为是你做的，有什么不好吗？这不是让她对你更加喜欢了吗？”

    “她还。”贺舒怀脱口而出。

    只是完这话，他自己又觉得有点不对，但又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只能烦躁地喝了口红酒。

    贺亭远却是点点头：“还上高一，的确还，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一来就成年了，天天上课跑车摩托换着开。”

    贺舒怀强调：“我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开车去上学了。”

    “我知道。”贺亭远，“你的一举一动，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为了你那女朋友，家也不住了，车子也不开了，摩托也不骑了，天天陪着她上学下学挤公交，你乐意，你做什么都行。”

    “你别一口一个女朋友的，还不是。”

    “还没追到手？”

    “都了她还。”

    “呵。”贺亭远摇摇头，“行，她还，那你算怎么办？她就算比你两岁，但她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未来想做什么，那你呢？除了整天摆弄你那摩托车，还想干什么？将来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贺舒怀听出点苗头：“你今晚到底来干什么的？”

    “来跟你，集团最近新开了一家子公司，我想要你寒假过去实习，先跟着你王叔叔学点做生意的门道。”

    “我不去。”

    贺亭远放下酒杯，语重心长：“学航天，那就是将来想走科研的路，这样的路，白了，没有金钱去支撑，到了未来，会很艰难。你不学着把我手里的东西都继承过去，将来跟她在一起，拿什么做她的后盾，支撑她的梦想？”

    “是，你是可以不用努力，反正我给你挣的钱也够你混一辈子的。但是贺舒怀，喜欢一个人，就要让自己配得上她。”

    “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她真的很优秀。她的成绩我看了，从开学到现在，全校倒数第二到正数一百多名，围棋很厉害，弹琴也很厉害，记忆力超强，书法也优秀，好好培养下去，绝对是个人才。”

    “你觉得将来她站在山顶的时候，会愿意看到你一个坐吃山空，一事无成的混子富二代跟她在一起吗？”

    贺舒怀冷笑：“又来这一套？我高考都还没过，你就开始断定我将来一事无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但是贺亭远，你不要搞得世界上除了继承你的公司，我就没有别的出路了一样。是，我是喜欢程渺渺，但是将来怎么跟她在一起，怎么去养活她，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在这里操心。”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就不能操心？”

    他瞪着眼睛这句话的时候，贺舒怀已经甩门出去了。

    留下一室的空气和无声的静默。

    ***

    贺舒怀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等着贸之云过来。

    “干什么啊，这么晚还叫我出来？”

    后者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坐到他边上。

    贺舒怀眼眸低垂，盯着地面：“我爸叫我寒假去他公司实习。”

    “这不是挺好的吗？”贸之云半梦半醒，眼睛困到睁不开。

    “反正那么大家业，以后迟早都是你的，早点实习没什么不好。”

    贺舒怀看着他，神情冷漠。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跟你爸关系不好。”贸之云困倦道，“那你就不去呗，你现在才高一，你爸那么急干什么？”

    “他想让我早点接手，好配得上程渺渺。”

    “……”

    贸之云微微睁开眼睛，“叔叔都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

    “嗯。”

    贺舒怀深深地叹了口气，向后靠在石凳上，“他觉得我不学无术，整天吊儿郎当的，将来不仅养不起程渺渺，程渺渺也会嫌弃我。”

    贸之云顿了几秒，眨眼：“实话，叔叔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贺舒怀再次幽怨地看着他。

    贸之云稍微来了点精神，搭着他肩膀分析：“你看啊，程姐想读书，只要稍微那么努力一下就能进步几百名，你也想读书，但是你看看你自己这回的成绩，虽然也有进步，但是……对吧？不用我多了吧？”

    “首先你读书这一块，脑子的确就是跟不上程姐；其次是梦想，到梦想，程姐可谓是前路清晰，想学航天，想做研究。研究这两个字，得好听，但是你看现在那些做科研的，有几个是挣钱的？可能哪一天你花三五年终于完成了一个项目，才能拿到一百万差不多的奖金，但是一百万啊，贺舒怀，你自己，够你玩一辆车吗？”

    贸之云拍拍他：“所以我觉得你爸的不错，你不学着继承他的公司，还能拿什么养活你自己跟程姐？”

    “我除了继承他的公司，就不能有别的出路了？”

    “可以有啊，那你现在给我，你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样的？”

    “……”

    贸之云牢牢地注视他，却等不到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老贺啊。”他仰头望天，“有时候咱们就是得认命，没有跟程姐那样什么都会的本事，就老老实实把自己能有的把握住。你想想，将来程姐成为了一位优秀的航天工作者，你也成为了西河集团真正的掌权人，报道写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不是还挺美的？”

    自从跟他爸谈话起就没笑过的贺舒怀，居然在贸之云这样的幻想下笑了出来。

    “是挺美。”

    他承认。

    “是吧？到时候你既养活的起程姐，又可以和她站在所谓的同一高度上，多好。”

    贺舒怀安静地抬头，和他一起望天。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因为有路灯的缘故，显得还挺亮堂。

    树影在暗处婆娑，随风轻动，两人的身影在夜半凉风的侵袭下，不仅落寞，还很冰冷。

    贸之云没忍住了个喷嚏。

    “行。”贺舒怀终于下定决心，站了起来，“那我这就回家，跟他老人家承认错误，我要继承他的家业了。”

    “倒也不必这么直白，委婉一点嘛。”贸之云跟着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话这种关于两个人未来的事，你怎么不去找程姐聊？她要是知道你已经把她考虑进了未来，一定感动到不行。”

    “这个点，她早就已经睡了，我怎么能吵醒她？”

    贸之云：“……”

    “行，你清高，你浪漫，你为了你的女人能睡个好觉，大半夜把我给拉起来！”

    “你这不也没睡吗？”

    “我这是没睡吗？我这是被你电话给吵醒了！”

    贸之云跟看冤种一样看着他。

    “贺舒怀我明天要是最后一个到的，我就把你扔到天鹅湖里喂鲨鱼！”

    “你扔呗，正好下去游个泳。”

    贺舒怀拢紧衣服，跟他道别，自己慢慢溜达回家。

    家里灯火通明，他妈正披着大衣在家门口等他。

    见到他回来，赶紧上来关心：“都这么晚了，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担心死我了？”

    “妈，我一个体格正常的成年人，你担心什么。”贺舒怀跟在她身边回家，顺便问道，“我爸呢？”

    “在书房生闷气呢。”卢宁拍他，“你也真是的，你爸虽然脾气差了一点，有时候话也是难听了一点，但是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看他知道你喜欢渺渺，还特地赶去那元旦晚会，给她冬令营的机会，你再看看你，就知道跟他吵架，你们这一天天的，是要气死我吗？”

    “我知道了。”贺舒怀推着他妈回房间，“您赶紧回去睡觉吧，我去书房跟他道歉。”

    “道歉？”卢宁觉得是自己耳朵听岔了。

    这从来不是她那放荡不羁的儿子能做出来的事。

    贺舒怀却真真实实地告诉她：“嗯，我跟他道歉，承认错误，是我不自量力，是我白瞎了他的好心，我现在觉得他的都对，我寒假就去公司实习，好了妈您赶紧睡吧，我去了。”

    卢宁一听，这哪里还睡得着，等贺舒怀进了书房之后，就趴到了书房门边上，开始偷听爷俩的对话。

    可惜家里书房隔音做的太好，她什么都听不到。

    等贺舒怀再出来的时候，她就站在门边上，眨着眼睛：“聊好了？”

    “聊好了，等放假就去实习，叫王叔先教我点东西。”

    “那没聊其他的？”

    “其他的什么？”

    “渺渺呀。”卢宁一提这个，眼睛都亮了不少，满含期待，“你爸今晚不是见到她了吗？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把人家接家里来玩啊？新的一年了，我买了好多新年礼物想送给她呢，都没机会。”

    “下次吧，她现在不仅忙读书，还要忙很多其他的东西，等有空再吧。”

    贺舒怀随意应付着，还是不太想她吓到程从衍，赶紧往楼上溜。

    “哎！你个臭子！”

    卢宁还想教育他，但他已经一溜烟跑到了三楼，开了自己的房门。

    只是开门的时候，他又下意识抬头，往楼上看去。

    他的房间是三楼，楼上是顶楼，一半是露天的阳台，一半是卢宁的琴房。

    卢宁在嫁给贺亭远之前，就是家里养尊处优精心培养的大姐，不仅精通多国语言，还精通许多乐器，琴房里摆着各式各样她擅长的不擅长的乐器，钢琴，提琴，大提琴……但凡是她感兴趣的，通通都往家里搬。

    里面也有一架古琴。

    其实刚刚跟贸之云聊天的时候，他错了一句话。

    他贺舒怀虽然不是什么学习优异能力出众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都不擅长。

    至少他会弹琴。

    他弹琴的能力，足够养活程从衍。

    只是他已经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碰琴。

    虽然按道理这已经是他的下辈子，但他心里始终不舒服。

    或许在他有记忆的年岁里，古琴永远是他的禁忌。

    就这样吧。

    他低头，进了房间，倒在床上。

    他已经答应了贺亭远，寒假就去他的公司实习，至少那样，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程从衍身边，听别人真心实意地夸他们一句——

    郎才女貌。

    作者有话:

    今天的播报员是——没有错，我们高贵的贺爸爸贺总：

    （总裁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