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相欺
弈疏维持着僵硬的动作,直到一阵风吹来。
回神之际,情/欲早已冷却。
即便是冥界最深处的森寒之气,也抵不过她的话让他心寒。
甚至每次呼吸都牵扯出痛意。
弈疏定定地望着身下的女仙,眸中墨色翻涌。
她仍是迷醉之态,因没有等到他的回应,蹙着眉不适地动了动。
弈疏一手贴在她的面颊上,见她下意识地蹭过来,不由冷笑。
他方才竟还在奢望着她是以话激他?
分明是中了情丝草才会有的反应,她哪里能有心思反过来算计他?
那唤出的名字,也是情难自禁。
弈疏的手下移,落到她的脖颈上,慢慢收紧了力度。
若是不能完全属于他,倒不如……
他不会让她孤单太久的,很快,他就会去陪她。
“白钰……”
女仙又一声低喃断了他的思绪。
弈疏收回手,霍然起身,厉声道:“拿解药来!”
守在不远处的护卫一礼,领命去找冥官。
弈疏将越祎横抱起,面色沉沉地向住处走去。
即便是杀了她,即便他们死在一处,她也不属于他。
她的爱意,她最刻骨的欲念,不在他这里。
怀中的女仙似乎嫌气得他不够,意识不甚清醒还动来动去,低声着情话。
弈疏没有半分旖旎的念头,勉强压下将她丢出去的冲动。
吩咐冥官给她服下解药,弈疏去了书房,坐在桌案旁,逐渐冷静下来。
他困住她后,设想过很多种情形。
前几日,他以为是得到了最好的结果,谁知上天和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意外。
既然她一心爱着白钰,为何不答应魔界的婚约?
也是因此,自己才没有相信白钰与仙帝相谈时,那“本为道侣”的辞。
弈疏思索着,瞥见玉简下压着的几页薄纸。
想到她曾为了自己去临摹字画,眸色柔和了些。
抬手将其抽出,弈疏一张张看过去,翻到一副画像时,动作顿了下。
这画像在临摹的字画中,显得很是突兀。
他一眼认出——
是白钰。
弈疏盯着那两句情诗,也是此刻才想起。
难怪他觉得越祎的字迹与以往不同,却又有些熟悉。
魔使递上来的帖子是过了他手的,乃是新任魔帝亲笔所书。
两份字迹何等相似!
弈疏咬牙,法力将画像搅成了粉碎,又将案上的书卷纸笔尽数拂落。
白,钰!
守在书房外的护卫听到动静,连忙进门,道:“冥主?”
弈疏坐了半响,让他们将越祎平日看的书卷和所写所绘全部拿来,翻完并未找到端倪。
直到无意中看到那角落的纸篓,又让护卫将未曾处理的废纸取来,一一看遍,才寻出了两张。
弈疏讽刺地道:“果真谨慎,倒是她的性子。”
只可惜,百密难免一疏。
越祎暗自估算时辰,到了该醒之时,睁开了双眼,茫然地望着上方。
缓了一会儿,才坐起身。
弈疏在桌旁坐着,没有错过她神色的变化。
止住护卫的话,笑道:“醒了?”
越祎轻声应了一句,向后靠过去,佯作头疼之状,显然是在回想昨天的事情,迟疑地道:“我们昨天……”
“以往我未曾试过这男女之情,也是昨日方知滋味美妙,”弈疏以手支颔,语气莫名地道,“你醉得过了,可缠着我的姿态倒是半点不减。”
越祎点头,心道这老狐狸扯谎的本事才是半点不减。
若非她清醒得很,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保不准真让他骗过去了。
弈疏随口调笑一句,以为会看到她或是慌乱,或是气恼的模样。
然而都没有。
也是至此,他才死心。
她对他没有分毫感情,无论爱恨。
可即便如此,她怎么能这么平静?
难道于她而言,能够随意与心中所爱以外的生灵欢好,还是,只要将他当作白钰,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弈疏示意身后的护卫继续。
越祎在“昏睡”时就听到了他们的话,是在魔界的事情。
此刻“醒了”,自然该给出合理的反应。
弈疏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包括她那一瞬的怔愣,和紧张到攥住锦衾的手。
发现他的目光,又放松了动作,状似无意地道:“可是魔界又出了什么乱子?”
弈疏见她忍不住开口,并不意外,却没有立刻回答。
身后的护卫意会,道:“回禀冥后,是在商讨攻魔界的事宜。”
原本冥主都定下了大婚的日子,可今早突然就改了,是想要以一界作聘。
这冥主,果真大气。
弈疏接道:“多一个魔界收入囊中,两界交替住着,才算有趣。”
越祎道:“如今两界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是最稳定的局面。若是合为一界,官职任免也是麻烦,你非嗜杀之徒,也没有吞并各界的野心,因何要多此一举?”
弈疏听着她这理智分析大局的话,觉得好笑。
素日他根本不会多想,现在知道了她的情意,方知她面上秉公,内里全是偏袒和私心。
弈疏让护卫退出去,才道:“两界相合,不是免得你在此界待久了腻烦,总想着往外跑?越祎,若我将你放走,你最想去的不是仙界,反倒是魔界吧?”
越祎别开视线,道:“我为何要去魔界?”
弈疏瞧见她心虚,将公文放下,起身走过去,道:“你还要继续瞒我多久?我在上界苦苦寻你,你却在下界和白钰耳鬓厮磨,好生快活。”
越祎摇头,语气复杂地道:“我和他……早已没了关系。”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也会口是心非?”弈疏嗤笑了一声,道,“也是,牵扯到情爱,有些变化也是常事。”
所以她推拒了魔界的婚约,又为了避开碰面开了月宫的结界,根本不是什么不爱。
“让我猜猜,你们是有了分歧?”弈疏在她身侧坐下,低语道,“我对下界知之不多,也听闻过一些,修魔的飞升者会去妖魔二界,而修仙的飞升者会到仙界,神界在时大概也能去得……想来在下界时,你们仙魔对立,却又抵死缠绵,真是感人肺腑。”
他们曾经结为所谓的“道侣”,可不就是夫妻?
相互扶持,同甘共苦,修炼玩乐皆在一处,字迹中都存着彼此的影子。
越祎叹道:“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如何知晓?”弈疏心中越是气怒,面上笑得越是肆意,道,“你昨夜对着我,口口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越祎,你要我如何不知?”
越祎以为他惯会扯谎,大抵会编个什么由头,谁知他竟格外坦然。
一愣之下,不禁脱口而出,道:“抱歉。”
完,觉得有些古怪。
这话好似将他们的关系逆转,倒像是她负了他,他成了被欺负的一方。
弈疏见她就这么承认了,且这看起来甚为熟练的姿态,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
若她和白钰在下界时就生了分歧,那她是不是也曾找过别的人,有过不知多少段露水情缘,只为了将他们当成白钰,一解相思之苦?
“不必觉得愧疚,我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委屈的草包,”弈疏离得她的面容极为近,那模样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笑道,“我过,会为你拿到一切想要的东西,越祎,你既然喜欢他,我把他给你带回来,如何?”
越祎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那魔物的皮拿来给你做傀儡,骨给你做兵器,血肉给你炖汤,”弈疏看着她故作镇定,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动不了他吧?越祎,你可别忘了,他刚到此界,根基不稳,又是新上位的魔宫之主,你,该有多少魔物会站在他那一边?再加之,我冥界的实力强过他们百倍,或许事成之后,还能赶上凡间的年关呢。”
越祎面色发白,道:“你不能动他……”
“为何不能?”弈疏抚过她的长发,语气带着笑意,仿佛情人间温柔的耳语,道,“我在你心中地位几何无妨,除掉了前面的,你也就只能看到我了。”
越祎犹豫许久,妥协般垂下双眸,乖顺地靠在他身上,道:“皇叔,你放过他,我再不念他。”
弈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曾因她的改变而喜,只要是为了他,心中存着的是惧是怨都好。
哪怕只是记得他的喜恶。
而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她那么傲气的性子,却为了白钰低头至此。
此前觉得是牵绊,是情趣的“皇叔”二字,在这般情形出来,让他觉得恶心至极。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瞧见那女仙忐忑之下隐秘的惊喜,弈疏笑着一点点碎她的希冀,道,“即便是傀儡,是兵器,是血肉,我都不想让你再碰他分毫。”
“我会把他,”弈疏一字字道,“挫骨扬灰。”
话落起身,向着门大步而去。
“皇叔,皇叔……”越祎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道,“皇叔收手吧。”
弈疏听到她的哭腔,闭了闭眼,将她环住自己腰身的手掰开,开门走出去,下了一道禁制,道:“看住冥后,不准她出去半步。”
“是。”
“皇叔!弈疏,弈疏……”越祎看着在眼前阖上的门,一面拍着门一面唤他。
听着脚步声走远,才渐渐歇声。
转身回到桌旁坐下,面色平静地抬手擦尽泪水。
悠然地倒了杯茶,品了一口,道:“味道尚可。”
应时:“……”
苍韶道:“他也太会骗仙了。”
你也太会骗他了。
越祎道:“不错,他的话一向不可尽信。”
两界的实力哪有那么悬殊?
她在冥界这些时日,大概清楚此界兵力如何,远不如魔族那般善战。
更何况,弈疏喜欢潜伏,比起开战,更可能想办法算计白钰,将他引到暗处再对付他。
应时忍不住道:“白钰不过他怎么办?”
越祎笑道:“他没有那么弱,我相信他。”
其实谁强谁弱她并不在乎。
这一个两个都喜欢囚禁和强迫,又势均力敌,那就去斗吧。
?
作者有话:
弈疏:我看穿了你的掩饰。
越祎:我看穿了你看穿了我的掩饰。
越祎:我相信白钰。
白钰: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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