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独宠
越祎注视着镜子里的面容,脑中突然挤入了一团记忆。
双手撑着梳妆台,才稳住身形。
消化着与认知完全相悖的信息,越祎缓缓坐下,语气复杂地道:“万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
阿卷好奇地道:“怎么了?”
“我看到了原主的记忆,”越祎顿了一下,眸中辨不出情绪,道,“阴阳如此失衡的世界,为何没有崩塌?”
此界确实像凡间,然而又与凡间不同。
这是个十分诡异的世界,阳对阴的欺压到了一种令仙发指的地步。
于仕途上,只许男子权重望崇,却禁女子求取功名;于感情上,男子三妻四妾,女子略有不顺从,即有上百种方式加以惩处。
越祎冷笑一声。
无论是六界,还是修仙界,感情向来存在于二者之间。
阴阳相守,并无尊卑之分。
不是没有私养情人的生灵,但即便是帝王,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给出名分。
也不是没有几个生灵共同生活、彼此相安无事之属,但都是在知晓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前提下,仍旧选择了妥协,求的是你情我愿。
但在此界,阴阳完全遵循了两套不对等的准则。
阴对阳必须忠贞不二,阳对阴只需做到不苛待,就能博得好名声。
方才她还感叹,这里可以媲美皇宫。
却没想到,自己就在此界的皇宫,变成了皇帝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记忆的主人,是个“贵妃”。
越祎觉得讽刺。
平白辱没了“贵”字,根本就是粉饰太平的虚衔。
男子的妻妾,争破头地向上爬。
可这种阴阳失衡的情况下,哪怕爬到最顶,也是他人的附庸,异性股掌中的蝼蚁。
难以跳出牢笼,掌控不了真正的实权,至多不过是能处理些后宅事务。
可悲的是,阳给阴设置的“等阶”,当真麻痹和安抚了她们。
阿卷愣了半响,惊恐地道:“你你你……你为何能读取记忆?”
越祎平复着心绪,道:“为何不能?”
“我们‘夺舍’,是让凡人的神魂沉睡,只借用一番,走后自然归还,”阿卷道,“凡人被保护在我们的识海中,暂时不会醒来,却也不会被窥到记忆。”
毕竟记忆乃生灵私有,不可擅动。
而这“借用”,仙魂离开后,会余下些法力,可佑被借用躯壳的凡人百岁无病。
越祎查看自己的识海,果然见个女子的神魂沉在最底。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她的气息,醒了过来。
越祎道:“阿卷,你刚刚,‘暂时不会醒来’?”
阿卷:“……”
女子望见越祎,有些木然地道:“你来了。”
“你认识我?”
“我是你,”女子淡淡地丢下句让一仙一法器诧异的话,道,“但你不是我。”
越祎道:“这是何意?”
女子不答,却是伸出了手。
越祎迟疑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女子笑望着越祎,神魂逐渐变淡。
直到消散,阿卷才回过神来,道:“她是谁?”
越祎虚握了一下手,目露思索。
按理,她们也算是神交,却没有半点感觉。
就像是一个假的神魂,再怎么像真的,也无法具备某些特质。
越祎道:“她是‘虞祎’。”
虞祎,是她在此界的名字。
“娘娘怎么起来了?”杏在外间了会儿瞌睡,睁开眼就见里间亮着烛火,却没听到传唤,走进来见越祎对镜神伤,顿时有些心疼地道,“娘娘,陛下今晚不会过来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越祎刚从识海中出来:“……”
不来最好,来了才是麻烦。
越祎看到这宫人眼中的关心,笑道:“不必守着了,你也去睡吧。”
杏呆了一下,道:“是。”
出了门才反应过来,她家娘娘总算有了几分人气儿,以往莫笑,就是寻常的情绪都少见。
越祎拨弄着手镯,道:“阿卷,这凡身的神魂已然消失,若我了结性命,能否回到六界?”
“你可别做傻事,”阿卷连忙道,“这样是回不去的,你的神魂只会在此界游荡。”
没有法力,再没了肉身,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越祎消了念头。
哪怕对这个世界再怎么不喜,也只能等到法力回归,找到碎片,才好离开。
次日。
越祎与一众妃嫔给太后请完安,出了门刚上步辇,就听到有人在唤她。
“哟,这不是贵妃姐姐吗?姐姐看起来气色不佳,可要多注意休息啊。”
越祎认出是淑妃,无意与她相争,也不想惹人注目,于是顺着她的话道:“嗯,昨夜睡得晚了些。”
“巧了,”淑妃揉了揉腰,道,“昨儿妹妹睡得也晚。”
只不过,一个是独守空房夜不能寐,一个却是……
淑妃掩住嘴角的笑意。
越祎颔首,看来昨晚应当是她侍寝,诚恳地道:“那就愿陛下日日宿在你那里。”
完,就命宫人抬着步辇离去。
淑妃目露愕然,忍不住冷哼。
以往虞祎哪次不是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今日学会还嘴了?
果然是装模作样,可算露出真面目了。
越祎过得惬意,每日请完安,侍弄花草,逗逗鹦鹉,再翻一翻此界的书。
无人时也会练练剑招,让凡身有些自保的本领。
遇见话里有话的宫妃,多数时候都不予理会,几句话敷衍了事。
偶尔有不太客气的,越祎也会不动声色地刺回去,将对方噎得哑口无言,再扬长而去。
一连几月,皇帝都没有过来,仿佛忘了宫中有这么个贵妃。
越祎心下奇怪,倒也不在意那皇帝怎么想的,照常起居。
是夜。
越祎正准备睡下,见窗子大开,翻进来个人。
在她开口喊人之前,那人抢先道:“皇姐。”
“青桓?”
青桓将窗子阖上,笑道:“是我。”
越祎道:“你怎么会来?”
“你给那灵兽至多耽搁一月,却逾时未归,他在仙界也不认得什么仙君,就来寻了我,”青桓皱眉道,“我只是用神识碰了下天道留下的宝物,谁知,醒来就到了这里。”
他半月前就来了,适应此界和寻她的下落费了不少力气。
“是那宝物出了岔子。”
越祎将阿卷的话转述给他。
因怕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她压低了声音,青桓凑得极近。
越祎抬眸,莫名觉得他这皮囊有点眼熟,是此界哪个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外间齐声道:“参见陛下——”
青桓暗道糟糕,偏就这么巧!
若被那皇帝看到他的“妃子”和“皇弟”共处一室,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
青桓看了眼床榻里侧,又立即否决了。
皇帝这时候过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躲在那里岂不是自寻死路?
越祎起身开一物,轻声道:“过来。”
于是仙界尊贵的殿下被迫藏在了箱子中。
萧璟进门,就见越祎对着他盈盈一拜。
“陛下。”
因素日里心情畅快,养得面色红润,身子也没有以前单薄,没有半点愁苦的作态。
萧璟在桌旁坐下,道:“数月不见,爱妃似乎对孤也没有什么挂念之意?”
越祎不好驳了他的面子,道:“臣妾无时无刻不在念着陛下。”
“是吗?”萧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想来那对淑妃着,愿孤终日宿在别处,那与德妃言及,望她早些为孤诞下子嗣的……都不是爱妃了?”
他听闻了那些话之后,晾了她许多时日,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如所的那般,可最终还是自己先沉不住气。
越祎知晓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通过耳目传到他那里,但没想到他会无聊到因为这些话找过来。
他这个做帝王的,很闲?
“臣妾虽念着陛下,可一人的私心比不得国祚,”越祎开口补救道,“宿在各处,雨露均沾,才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萧璟眸光微暗。
这般劝过他的人多是心口不一,除却太后,没有像她这样字字真切的。
宛如一个局外看客,根本不在乎谁人侍寝。依譁
萧璟将她拉到身前,道:“她们都盼着孤少去别处,你倒是不在意。”
越祎想起来,虞祎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
这帝王早年时,也有过真心,到了后来,却被后宫的女子迷花了眼。
“在意又能如何?”越祎叹道,“陛下会为了这份在意,就不去宠幸别人?”
“孤是皇帝。”
即便不是,世间又有哪个男子能够钟于一人?
见她不语,萧璟哄道:“孤当年的话依然作数,虞祎,只要你想,后位就是你的。”
越祎不禁笑了下。
原主刚入宫时,这皇帝偏袒她的那股劲儿,让一众妃嫔至今想来都是眼红。
这笑颜在烛火的映照下,勾得萧璟再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阿璟,”他既以名姓相唤,越祎也改了称谓,这脉脉温情一如少年,然出的话却是惊世骇俗,“我要的从来不是偏爱,而是独宠;我不想做‘之一’,只想成为‘唯一’。”
再引人眼红的偏爱,也掩盖不了共享的事实。
“你,”萧璟怒道,“你可知这的是什么话?”
简直大逆不道!
“你给不了,对吗?”越祎挣开他的手,道,“那也不必多言,妃位高低没什么分别。”
萧璟看了她一眼,甩袖而去。
越祎松了口气,想着下次传她侍寝,还能用什么来堵他。
越祎回忆着虞祎与皇帝的过往,斟酌可有能拿来做文章的细节,没有注意到藏在箱中的人走了出来。
青桓圈住她的腰身,唇覆在她的耳畔,状似玩笑地道:“贵妃娘娘,‘皇兄’给不了的,本王可以。”
——皇姐,他们给不了的,我可以。
?
作者有话:
没错,这个世界就是在内涵……(你懂的)
越祎:阴阳如此失衡的世界,为何没有崩塌?
某渣作者:必然不能崩塌,否则千百年后就没有我,我也写不出你了=。=
感谢可爱静夜沉沉灌溉的营养液(づ ̄ 3 ̄)づ作者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