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仙阵
越祎这才注意到身在何处。
若论起来,她无缘无故在他卧房外鬼鬼祟祟,能不生气已是给她面子了。
“抱歉,没能提前知会你一声就擅闯了过来,”越祎道,“我来寻神器碎片,因此处有仙阵,卷轴力量不稳,方才实在是等不得。”
得知她是为了公事而来,青桓眼中划过失望,注意到卷轴盘旋的地方,道:“皇姐是,我这卧房下非但有神器碎片,还有一道仙阵?”
越祎道:“不错。”
“神器碎片我自然感应不到,可是仙阵……”青桓皱眉道,“我素日并未察觉到有仙阵的气息,且寝宫初建时,也有仙官探查过,不该留着它才是。”
阿卷被仙这般质疑,气呼呼地道:“分明就是有,我不会弄错的!”
青桓听不到阿卷的声音,思索片刻,道:“不如先劈开此处,且看底下究竟如何。”
越祎颔首,提醒他道:“你先将房中的物件收好,免得被损毁。”
“没有什么重要之物,莫是物件,即便连同这卧房一并损毁也无碍,”青桓笑道,“我既因皇姐而失了住处,就只好搬去月宫了。”
“没了住处?”越祎量着四周,道,“你这偌大的寝宫,可是比我月宫的屋舍要多。”
“这倒是,”青桓佯作恍然,道,“我这寝宫比月宫要大,却是独自住着;皇姐那处就罢了,又是和别的仙君一起,我怎么好再去占你的地方?”
越祎预感到他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果然下一瞬——
“所以皇姐来我的寝宫,你我同住吧?”
“……青桓,正事要紧。”
青桓笑了下,也没有再继续玩闹,转身回去将物件整理一番,放入另一间屋舍。
越祎见他忙完,苍韶出鞘,道:“你退后些。”
青桓一愣,他本算与她合力击开,没想到她竟是不需要他帮忙。
青桓退了几步,只等她劈不开时再出手,道:“皇姐,此处铺的并非什么寻常的仙玉,你怕是难以……”
话未完,伴随着巨大的震颤,仙玉已然断裂。
越祎再度将法力注入剑身,横斩出去,地面被劈开一道几丈宽的缺口,剑气波及到卧房的墙壁,裂隙从下方一直蔓延到顶部。
青桓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苍韶上,心下惊疑不定。
一柄仙剑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越祎提剑走近了些,一眼望去,下方深不见底,仿佛神魂都要被拽入其中。
青桓见她欲飞身下去,抬手拦住她,道:“皇姐,难保底下不会有什么凶险之物,还是待我唤来天兵再去更为稳妥。”
越祎道:“若当真有对付不了的凶险之物,我能破开这仙玉,它也早该出来为非作歹才对。”
更何况仙界满是祥瑞之气,轻易生不出邪祟。
青桓也不再犹豫,紧随在她身后。
二仙沿着峭壁向下。
青桓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为她撑开屏障挡住灰尘,落地时伸手扶了一下,道:“心。”
越祎本就站得稳,看到他的动作,笑道:“我算是明白,仙界为何会有那么多女仙思慕殿下了。”
青桓想他对她们并非如此,然则她完就去探路了,显然是随口一言,不禁心中沉郁。
越祎燃起烛火,后背忽然贴过来一道温热的身躯。
“既如此,皇姐也会思慕我这样的仙吗?”
眼见着火苗险些灼伤对方的手,越祎连忙拿远。
青桓垂眸看了眼,干脆以法力将焰火熄灭,攥住她的手腕向后方一带,将她压到了石壁上。
仙者目力极好,即便一片漆黑,也能看到近处的光景。
于是未等她抬头,青桓以手覆住了她的双目。
青桓隐去眸中翻涌的情念,道:“皇姐,不要看我。”
他不想让她厌恶,更怕控制不住自己。
他也不该单独与她至此,更不该抱她。
闭塞的黑暗中,呼吸相融,气息交缠,悄然滋生的渴求被肆意扩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青桓低头靠在她的脖颈处,低喃道:“皇姐……”
越祎叹道:“青桓,我已有心悦的生灵。”
青桓身形一僵,心跳几乎停滞,勉强挤出一句话,道:“你什么?”
越祎推开他,道:“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青桓有些狼狈地别开脸,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失态。
他不必想,都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有多么难看。
越祎重新燃起手中的烛火,向前走去。
青桓迟了几步才沉默地跟上她。
走了不知多久,二仙到了路的尽头。
越祎隔着雾蒙蒙的仙阵,看清了悬在空中的碎片,想要向前却触到了一层无形的阻力。
没有丝毫法力的波动,无怪乎地面上的仙者察觉不到它的气息。
因瞧不出究竟是什么阵法,越祎只得试着捏了几个法诀。
良久,无奈地放下手。
她无法进入仙阵,也无法将碎片引出。
“咫尺天涯,分明近在眼前,却无法得到,”青桓语气莫名,似是在暗喻什么,视线定在神器上,没有看身边的女仙,道,“月一仙君放心,我会禀明父君,遣仙官来破开阵法。”
越祎听到他的称呼,从善如流地道:“有劳殿下。”
青桓:“……”
二仙原路返回,途中无言。
落到地面时,青桓虚扶了一下,在她望过来前又松了手,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意无意地摆出了那副天潢贵胄的气度,与在众仙跟前的疏冷无二。
直到女仙飞身离开,依旧不曾回首看他一眼,青桓闭了闭眸子,将所有情愫按了下去。
仙帝听闻有碎片的踪迹,当即传召了十余位精通阵法的仙官。
次日,仙官们带着法器聚到了仙阵前。
一一试过后,又商讨良久,才对着二仙清了结果。
“殿下,月一仙君,这仙阵委实麻烦,我们也没有把握。”
“是啊,我等看不出此阵的来历,唯有依着路数慢慢拆解,再逐个破开。”
“这么复杂的仙阵,倘或拆解开来,少也是几千种,还要避开神器碎片,难呐!”
……
青桓道:“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仙官们面面相觑,为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官掐指算了几息,道:“少百年,且未必有十成的把握。”
青桓见身旁的女仙面色如常,道:“诸位只管安心破阵,不必过于烦忧。”
众仙官一礼,齐声应下。
薄暮时分,仙官们各自散去,等白日再来。
青桓唤住越祎,道:“月一仙君,神器尚缺几何?”
“还缺两片,”越祎将卷轴展开,向他示意那仅剩的光团和带有裂痕的图案,道,“这里是仙界,此一处是人界。”
青桓抚过代表人界的图案,看清浮现的字迹,眸中带着凉意。
他早就知晓神位之事,父君被反噬伤到时,还是他代为料理事务。
可他不知,竟是有了这么多的名姓。
“你能想到这么多生灵,却从来没有问过我,”青桓语带轻嘲,道,“果然赤宛也在,你在人间时就袒护她,她是你的皇妹,而我什么都不算,是吗?”
“你要我如何把你当血亲?”越祎看着他,道,“她可没有像你一样,对我存着那般的心思。”
“那他呢?”青桓心中升起怒意,指着“应时”二字,质问道,“他都能在其列,你把我当什么?”
他向来轻视的那只灵兽,都能在她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青桓见她不语,更觉怨怼与不甘,召出佩剑划破掌心,随手将血珠抛了过去,目光停在她的身上,未曾移开半分。
血珠落到二代神祇之间,因没有位置,只得飘向离得最近的空白。
越祎也看着他,没有去阻拦,只当是容忍他的一次任性。
自始至终,没有谁去在意卷轴如何,也没有抱什么期许。
是以,当卷轴泛起光亮,漆黑的毛笔凭空出现时,二仙才难掩震惊地望了过去。
青桓回过神来,提笔落下“青桓”二字。
越祎的识海一暗,旋即浮现出一方清澈的水域。
水中生出幼嫩的枝叶,又逐渐拔高,直至成为参天巨木,树梢上隐约可见一个身影。
画面消散之际,越祎看到水域的角落处,有两个紧挨着的绿芽。
没有任何预兆地,她就明悉了那是何物——
若木,寻木。
青桓竟是……
越祎睁开双眸。
“司掌仙界的初代神祇,也是桓木。”这话的却不是越祎,而是青桓自己。
越祎道:“你如何知晓?”
“只是忆起了几件往事,”青桓面色尤为复杂,道,“原来这就是嫉妒,难怪若木和寻木那般怪我。”
赤宛之于他,正如他之于二木。
如今是他嫉妒赤宛在皇姐心中的地位,当年则是二木怨他更得一位神祇的纵容。
至于那位神祇的模样,他没有看清。
不过也并不重要,他根本不在意那位神祇,唯独想得到皇姐的情意。
然而……
人间帝王也罢,司掌仙界也罢,无论越桓还是青桓,有些东西到底求不得。
“皇姐,”青桓只觉得想通了什么关窍,也不再冷脸相对,道,“无论你和谁在一起,都是我的皇姐。”
能不能得到并不影响他去争取,即便无法靠近,也绝不该后退。
这话音极轻,越祎又满腹心神都在神位上,也就没有听到。
她当年曾有些猜测,但因仙帝未能成功,才收了心思。
可眼下再看——
青桓必定是下一任仙帝,所以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这些神祇,尤以司掌五界的为甚,他们终会归于原本的轨迹。
几日后。
南楼曲整合好乐谱的前半段,就给越祎递了信。
于是越祎恢复了午后去曲乐司的日常,上午则时常到青桓寝宫,帮着仙官们拆解阵法。
是夜。
越祎甫一步入月宫,就见一个身影飞奔了过来,正要避开,对方却眼疾手快地丢了个法阵过来。
趁她被阵法缚住,对方扑到了她身上,紧紧圈住她的腰际,道:“呜呜呜祎祎姐姐,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我为了早些飞升来找你,吃了多少苦……”
“……风羲师弟?”
?
作者有话:
放一下六个神祇的来历,内容比较多,可爱们可以跳过哦:
前四个基于“四象”(源自古代天文学术语,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篇文舍去龙虎雀武,留下青白朱玄,又将“朱”换为“赤”,作角色的姓;因为四象分别对应木金火水,于是以木金水为偏旁,定了桓钰溯三个字,作角色的名(“宛”另有出处,前面提过)~
具体用这三个字是因为:桓为桓木;钰为坚金;玄对应的属性和方位分别是水和北,朔=北,水+朔=溯(所以才会获封北海仙君,在修仙界降世的异象也在北方)。
所以有了白钰的发色、金变异的雷灵根;有了玄溯的冰灵根(玄对应“黑”,眸色变蓝的原因后面会讲哒~)
牵扯到方位、时辰的细节基本都和五行有关,最明显的大概是云雨宫大阵那段剧情。
这篇文二代神祇的设定取自四象下的二神:螣蛇,出自《荀子》;勾陈,记载出自《荆州占》。
弈疏对应螣蛇;句尘对应勾陈,“句”古为“勾”,“陈”换成了凡尘的尘。
把五行和四象嵌套进《太一生水》,就有了这篇文的世界观;六神司掌五界和天道是私设,为什么天道必须是玄溯,因为太一生“水”啊~
感谢可爱芥子灌溉的营养液(づ ̄ 3 ̄)づ作者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