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 100 章 新郎要吻他的新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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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开始下来时, 苏允白和玛丽并不是很警醒,依然冒着雪开车。后来雪变大,视野条件不好, 两人出于安全的考虑,终于停了车。

    她们停靠在一座城里, 预备着等雪稍微一点再往前走。

    城还算繁华,刚开始下雪, 气氛其实挺热闹。当时天已经晚了, 两人在旅馆里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床, 路上的积雪已经有四五厘米了。

    苏允白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

    下雪以及雪下了能积起来, 这完全是两回事。苏允白之所以一直不着急,是因为之前所谓的下雪, 其实更像是下冰碴子,一到地面就融化了, 跟下一场雨的差别不大。

    T州当地的气温不达零下,即便真下了雪, 也积不起来。

    可现在, 雪已经能积起来了。

    早起来一看,四处白茫茫的一片。交通要道上的积雪处留下了一个个车辙子,凌乱而纷杂。可即便如此, 也始终没有清出一条明确的道来。

    苏允白后知后觉, 整个T州也许根本就没有配备扫雪车。现在积雪不过四五厘米厚, 车子还能压得动,可若是雪再下大呢?到时候车是不是根本就开不了了?

    马路上的电线挂着积雪,雪一边化气温一边降,于是一茬茬的冰溜子顺势挂在电线的尾端, 将它们拉得直往下坠,在空中绷成一道道弧度惊人的曲线。

    苏允白开始觉得麻烦了。

    她知道国内南方曾经出现过雪灾。鲜少下雪的地区,意思意思飘点雪也就罢了,若是真成了势,是要出事的。

    苏允白开天气预报,发现这场雪还有继续下下去的意思,当机立断就想走,否则到时候积雪封城,想走都走不了。

    玛丽也有危机意识,苏允白一跟她提,她立刻就答应了。

    两人在城里重新补充了物资,继续沿着既定的路线往R大开。

    她们启程后,雪又开始下了起来。下雪天车本来就走不快,再加上路上的积雪没有被清理出来,一切就显得乱糟糟的,交通也不意外地堵塞了。

    这一路走走停停,T州受灾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停水停电停网后,路上的车子一下子多了起来,到处都是预备要往外州走的人。

    交通越发堵塞了。附近的基站大面积停电,连对外交流都做不到了。

    苏允白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一堆车被堵在路上。而按照两人原定的路线走,几乎需要东西向横穿大半个T州,这也就意味着要一直在受灾的区域走。

    苏允白临时改了道,朝北开,预备先绕开T州上空的这片水汽覆盖区,再东西向往R大开。

    她的计划一开始施行得很好,可无奈,才走到半道,雪就下得越来越大,视野能见度越来越低。

    当天晚上,两人停靠在一家农场。农场的主人是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妻,很是热情地收留了她们。

    这一停留,她们就再也没能走成。第二天早上起来,路上的积雪已经厚得实在不好再往前开了。

    苏允白的车不是SUV,底盘没有那么高。即便她不心疼车,随意去刮,可倘若车子不幸陷在半道上,在这个四处受灾的时刻,连拖车都叫不来,她们又该指望谁来帮忙?

    那对农场夫妻也很严肃地警告她们,这样大的雪,实在不能再往前开了。

    这个片区早已经停水停电停网外加没信号了,一切都归于原始。幸运的是,这里暂时不缺柴火,而这对农场夫妻又因为不想总是往外跑,一直都有屯粮的习惯。

    苏允白和玛丽就这样在农场里住了下来。这时候,苏允白带的那两件羽绒服起了大作用——离了暖气,她终于领教到零下十来度的气温的厉害了。

    她们升起了火堆。农场现在烧的柴火大多数都是马场围栏拆卸下来的,购买的木柴又太大,还得改刀。

    鲍勃——那位男农场主拿着斧头劈柴,忙得不亦乐乎,玛丽很有眼色地上前帮忙,两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苏允白干不动这些事,便帮着女主人一起准备饭菜。

    没有自来水的日子,她们也没办法讲究,只好把积雪煮化、煮开来当作饮用水。白天晚上都尽量围在火旁,彼此相互依靠着取暖。

    苏允白和玛丽没办法告知亲友自己的状况,这对夫妻又何尝能联系上他们儿子女儿两家?

    除了不能对外交流,有人陪伴的日子其实并不算难熬。两方人很热情地分享起彼此的故事,因为背景完全不同,倒也不缺聊天的话题。

    电力和信号一直没有得到恢复,她们失去外界的消息,难免有些焦躁,却还在安慰着彼此。

    从离开X大到现在,算起来已经是第六天了,与外界失联已经三天了。苏允白白天的时候不愿意给同伴传递负面情绪,可到了夜里,蜷缩着围在火堆旁睡觉时,她总忍不住有些失落。

    美国很多地方的信号条件并不好,到了稍微野外一点的地方没网没信号完全就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苏允白没办法提前知道这一次极端气候会带来的后果,一开始发现手机没网没信号时,她只以为是忽然遇上了信号不好的地段,过了也就好了。

    她不能提前预料,自然也就没办法提前跟霍启年清楚。在他那边看来,她也许就是忽然失联了。

    联系得太频繁其实也不好。瞧瞧现在,不知道霍启年会不会作什么不好的联想。

    苏允白不想自作多情,可她的确觉得有些抱歉。

    至于霍启年会不会派人来找她……苏允白不愿意让自己沉溺于这样的想象里,她也不敢有这样的指望。

    人遇上倒霉事时的心理状态大概跟生了病时有些类似,你总忍不住会去检视点什么。

    苏允白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一些事,可这一次,受困于T州的雪灾里,她终于忍不住去想一些比较极端的可能性。

    倘若她再不幸一点,真遇上了什么事……到时候,她能指望谁呢?

    她当然知道她的朋友们都很挂念她,可朋友归朋友,很多事是不一样的。

    朋友,亲人,爱侣……这些角色之所以作区分,是因为他们都是不可替代的。

    人为什么要找伴侣呢?除了生物繁衍的本能,是不是就是为了此刻?有人挂念,有人惦记,有人急你所急,想你所想。

    苏允白再没有比这段时间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形单影只。她以为自己早过了渴望亲缘关系的年纪,可原来还是会羡慕,还是会渴望。

    这些东西,到底是人的本能,还是此刻的她过于软弱、过于情绪化了,以至于下意识想寄托点什么呢?

    苏允白心里其实也没有答案。

    与外界失联的第四天,苏允白如常地早早醒来,却没有急着起来,而是透过客厅的天窗往外看,注视着那团偷偷溜进来的阳光——看来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

    这么冷的天,能看见阳光,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可这时候的阳光,可能还真未必是一件好事。

    太阳会晒化一部分积雪,而温度又这么低,这一部分融化了的雪,很可能会重新凝成一层冰层。

    到时候积雪岂不是更难清理?

    这么多天了,抗灾抢险,也不知道进行到哪里了。

    剩下的三人看到阳光,倒都是很单纯地觉得开心。鲍勃直这是个好兆头,也许电力马上就能恢复了也不一定。

    吃过一顿简单的早餐后,几人又窝在火堆旁——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如非必要,她们都不会外出。

    正在往柴火堆里添新柴的鲍勃忽然坐直了身,凝神侧耳,仿佛在听什么动静。

    安娜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鲍勃道:“嘘,我好像听到了车声。”

    安娜不信,“鲍勃,我们的农场在北边,它并不靠近主干道。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从我们这里经过了……”

    安娜的话才刚完,那似有似无的引擎声更加明显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都站起身,开屋门往外走。

    门一开,冷温铺天盖地而来,苏允白没忍住瑟缩了下。

    门口已经被他们清理出了一条勉强能走的道,可除此之外,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还有车的影子?

    不,还是有的。

    苏允白几乎是惊讶地看着远处闪着黄色指示灯的车。车斗前有个推雪的凹槽——这不是扫雪车吗?

    这是终于开始清理道路了?

    看见了扫雪车,引擎的轰鸣音似乎一下子大了起来。

    鲍勃兴奋地冲扫雪车直挥手,也不管司机听不听得到,兴奋地大喊:“嘿兄弟,这里!这里有人!”

    扫雪车很显然也看见了他们,几乎是推土式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几人迎了上去,这才发现扫雪车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辆黑色的越野车。

    门口的马路刚被扫雪车清理出来,跟在它身后的黑色越野车就停了下来。车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朝着他们奔来,颇有些杀气腾腾的意思。

    鲍勃忍不住露出点警惕的神色,玛丽则在看清人的第一时间,拉了拉他和安娜的袖子。

    苏允白没注意他们的动静,只愣愣地看着远处的人,一颗心忍不住狂跳。

    这……她看错了吧?

    苏允白眨了眨眼。黑色越野车前,穿着一身羽绒服和冲锋衣的霍启年还在大踏步地朝她走来。

    一开始他是走着的,后来他就忍不住跑了起来,快速接近苏允白,一把抱住了她,抱得死紧。

    冷温贴脸,苏允白忍不住了个寒颤。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是这样的环境,但她整个人却一下子就踏实起来。

    而后,她听到了霍启年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含着点颤:“……你真是吓死我了!”

    都不用玛丽解释,鲍勃和安娜见他们这个样子,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

    鲍勃已经毫不见外地鼓掌了:“嘿伙子,干得好!”

    霍启年深吸口气,慢慢平静下来。他放开了苏允白,跟鲍勃和安娜寒暄起来,手却紧紧抓着苏允白的手不放。

    在场的都是有眼色的人。简单了两句话后,安娜忙着去跟来人听外面的消息;鲍勃对扫雪车很感兴趣,想体验一把;玛丽忽然十分忙碌起来……

    原地只剩下霍启年和苏允白两人。

    霍启年拉着苏允白进了屋。

    他将人拉到眼前站着,眼睛一寸寸地往她身上扫,似乎就想看苏允白是不是毫发无损。

    苏允白在他探照灯似的眼神下浑身不自在,只好先开口:“你怎么来了?”

    霍启年检查完了人,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微微落了地。

    他又把苏允白抱在怀里,长长地叹气。这一回,是大松一口气:“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霍启年的声音自苏允白头顶闷闷地传来:“我找了你两天了。我以为你会跟着导航走的,路上浪费了好久时间,始终找不到你。

    “后来他们,你有可能是转道往北走,想提前出T州……

    “雪一场又一场地下,我问了好多人,可他们都看过相似的人……”

    他着,手臂又开始不自觉收紧,几乎都有些发颤。

    苏允白心里酸涩难掩。

    刚才虽然只是一瞥,但她还是注意到了霍启年的形象——胡子拉碴,眼底满是血丝,一看就是熬了很久。

    霍启年何时这么狼狈过?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哪有这么方寸大乱的时候?

    苏允白知道在茫茫人海中找人的困难。尤其……这里的电力还没恢复,处处都是积雪,想要在这里找人,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和心力,可想而知。

    她不能不识好歹。

    苏允白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向上,犹豫着,但还是轻轻环住了霍启年的腰。

    冬天的衣服都厚,她只是虚虚地环着霍启年,本没算惊动他的。可她人就在霍启年怀里,手臂的动作牵扯,完全瞒不过他。

    霍启年空出一只手来,顺着苏允白的胳膊一探,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霍启年身躯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这算是回应吗?

    一股热血直冲霍启年的脑门,他兴奋得几乎发颤,却又怕自己吓到了人,只拼命压着情绪,声音里犹自带着点怀疑和难以置信:“允,允白?”

    苏允白知道他发现了。

    她有一瞬间的犹豫和迟疑,但还是决定敢作敢当。

    她将手臂缩得紧了些,把脸埋在霍启年的怀里,毫不回避地回抱他。

    她闷声道:“霍启年,我还是……心有余悸。我不瞒你,短时间内,我没算走进一段稳定的关系里。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也还没有攒够足够的勇气……”

    霍启年的眼神微微暗了暗。

    苏允白道:“但我……我也不否认……我有点贪念那些温暖,那些挂念……”

    霍启年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苏允白的心情其实也很忐忑,她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起这个话头了:“我知道这种做法很不负责任,但……就当我自私自利好了。我不想给承诺,不想给名分,不愿意负责,也不能保证未来的自己不会撂挑子,不会反复无常……

    “总之,我不想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如果,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前提,不强求未来一定要有个圆满的结局,也许,也许我们能试试重新开始。”

    完,她又急急补充,“当然,我没有任何勉强的意思,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尽管拒绝……”

    这话还没完,苏允白就觉得自己的下巴被霍启年抬了起来。

    他低头直视她的眼睛,眼里像是有两团火在烧,情绪翻滚得十分浓烈。

    他声音沙哑:“别废话。现在,新郎要吻他的新娘了。”

    话音刚落,他就低下头,重重地吻上苏允白,一路近乎是蛮横地横冲直撞,热情如火,仿佛想把苏允白融入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才好。

    一开始,苏允白还能分心思考。

    她不明白,不是应该循序渐进吗?怎么忽然之间就发展到这里了?

    难道是她得不够明白?

    渐渐的,苏允白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倚着霍启年,却觉得自己手软脚也软,好半晌才攒出点力气来推他。

    可这点力气,完全没让霍启年收敛。

    他甚至更过分了,一把抱住苏允白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到了就近的桌上坐着。他把她困在桌子和墙壁的夹缝里,一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吻得几乎忘了情。

    事情开始有点失控了。

    苏允白模模糊糊间觉得自己羽绒服外套的拉链好像被人拉了下来,有一双从下摆那里伸了上来……

    苏允白灵台一清,终于回过神来,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捶霍启年。

    霍启年从那种狂热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动作一缓,变得轻柔起来。他抱着她,捧着她的脸,珍而重之地继续吻她。

    苏允白的脑子终于成了一团浆糊。

    好半晌后,霍启年终于放开了苏允白。

    苏允白呼吸都有点不稳,怒火慢了一拍成型,眼看就要爆发了。

    霍启年还捧着她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一边亲一边笑,开心得不行,连胡子拉碴的形象都掩盖不了他的神采飞扬。

    他道:“允白,是你自己答应我的,我们重新开始!你不用有任何顾虑……对了,你不是有个分表吗?我们再用起来。你要是哪里不满意,尽管扣分。

    “就只是……好了的,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要告诉我。”

    他着,又没忍住笑起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不对吧?她明明了不给任何名分的……

    远没到男女朋友这份上吧?

    但他这样高兴……

    算了,女朋友就女朋友吧,不过一个称呼。

    世界的变化实在太快了,苏允白没办法知道明天会如何,未来会怎么样。所以,她决定不去考虑那些长远的事,只活在当下,珍惜眼前的每一分善意。

    过去的狼狈她依然没忘记,但不论如何,她愿意再去试一次。这一回她不强求,结果是好是坏,她都能接受。

    现在的这种踏实感,她觉得很欢喜。

    这人间,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能融于其中,热烈地活着,体验着,本身就是一种波澜壮阔。

    苏允白想到这里,唇角微微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