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纪女侠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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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门一关,房间的光线愈发昏暗。莫声谷坐在床边玩指,像个等待掀盖头的新娘子。

    鹿鸢在外间做伸展运动,做完拍拍,对莫声谷:“收拾一下,开始吧。”

    身躯一震,双猛地握紧,莫声谷应声而动,弹簧一样起身,用扫了扫整洁的床面,然后蹬掉鞋子爬上去,端正坐好。

    鹿鸢走过去,抱着胳膊看他。看了半天,莫声谷僵尸似的一动不动,鹿鸢叹了口气,“下来,把被褥铺地上。”

    莫声谷眨眨眼,一脸吃惊,“地上?多凉啊。”

    “我,嫌,热。”鹿鸢一字一句地。

    关了门窗,本来就闷,又不能脱衣服,你那床跟箱子似的,想热死我?

    莫声谷倒抽一口气,脸涨得通红,连忙扯下被褥铺地。

    面对面坐好,莫声谷心跳剧烈,听着他的呼吸声,鹿鸢有些不自在。她故作镇定,指指莫声谷,找了句话,“刮胡子了。”

    莫声谷愣了一会儿,才迟钝地点头,“嗯。”

    他摸摸脸,暗自欢喜,觉得自己的成果被发现了。

    鹿鸢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甩甩头,整理心情。

    “我在蝴蝶谷没等到你,沿路找也不见你,你去哪儿了?”莫声谷自顾自地。

    鹿鸢轻颤,呆呆怔住,竟有些痴了。原来他找过我,原来,他在意我的那份心没变,我对他的那份情也可以瞬间复燃。

    “我有师父师兄轮流照顾,还这么痛苦,你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熬过来的。”莫声谷喃喃道。

    能怎么熬,就是硬熬呗。鹿鸢眼圈泛红,委屈地仰起脸,声:“胡青牛非明教中人不医,我不想浪费时间。”

    “病得最厉害的时候,撞见了何太冲,差点死了。”

    莫声谷心疼她,可事到如今,什么都是后话,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你受苦了。”

    “我受过的苦,你就不要受了。”鹿鸢重新振作精神,伸出,笑着对莫声谷:“来,平心静气。”

    大轻轻抵住,没有抵实,鹿鸢往前推了推,想紧密一些方便内力进出,谁知莫声谷低呼一声,竟然一激灵,把缩了回去。

    瞧你这点出息,碰个而已,至于害羞成这个样子?鹿鸢满脸黑线,正要发作。

    莫声谷瞪直了眼睛,指着鹿鸢的脑袋,失声道:“你,你怎么把头发梳上去了?”

    不能怪他一惊一乍,这事对他来,跟天塌了有什么两样。

    鹿鸢好气又好笑,心你这块木头管得到挺宽。她摸了摸利索的后脑勺,自嘲道:“年纪大了呗,不能再充姑娘了。”

    很多人都发现了,她把全部头发挽起来,梳成妇人发髻。

    没有意义,纯粹是为了方便。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抚养明珠这么大的孩子,还想在市井之中像寻常百姓一样生活,已婚身份最省事。这些年她跟邻里为数不多的交谈,都是在她那经商,病死在外面的“男人”。

    张三丰前来探望,师徒聚在院子里,刚问了宋远桥几句,就听紧闭的房门里面爆发出一阵怒吼,“莫声谷你到底行不行?”

    紧接着,靠近卧室的那扇窗被暴力推开,鹿鸢一眼找到宋远桥这个大家长,气鼓鼓地掐起腰,“宋大侠,你快管管他,不听话净添乱。”

    宋远桥二话不,带着几个师弟破门而入,看到莫声谷蔫头耷脑地坐在地上并无大碍,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转头一瞧鹿鸢,见她还在对莫声谷怒目而视,宋远桥好声劝道:“纪姑娘,我师弟他不是故意的,寒毒随时都会发作,请你多包涵。”

    这纪姑娘也真是的,对一个病人这么苛刻,何必呢。

    他就是故意的,鹿鸢磨动后槽牙。她哄也哄了,可架不住莫声谷没完没了,一会儿我把寒气传给你,你怎么办?一会儿要不要多垫层被子,地上凉,再一会儿晚饭吃什么,干脆聊起闲天,内息乱得好像跟猫打过架的毛线。

    发现张三丰也在,鹿鸢的脸色变正常了不少,“张真人,你来监工好不好。”

    莫声谷鹿乱撞,她也跟着荡漾,两个人都没干啥正经事。有张三丰镇场,看谁还好意思不务正业。

    张三丰应允,将二人带到自己的泰和宫。三个时辰之后,疗伤告一段落,鹿鸢自认为还算顺利。

    往昏迷的徒弟脑袋下塞了只枕头,张三丰看着用他的蒲扇扇风的鹿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委婉地提了一点建议,“你二人行功不畅,是因为心不静。”白了就是注意力不集中。

    鹿鸢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闻言打了个嗝,心这还不静?在你眼皮子底下,她和莫声谷谁敢不静。

    “我的心很静啊,像死水一样。”有问题也是你徒弟的锅,不要像婆婆找茬似的净挑外人毛病。

    张三丰又能什么,只能微微一笑,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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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疗伤结束,莫声谷痊愈,鹿鸢也得到了张三丰的答疑。有几个问题,张三丰也无法解释,他承诺一旦想清楚,就会给鹿鸢答案。

    从泰和宫告退,在回客房的路上,鹿鸢碰到了明珠和莫声谷,两个人在玩闹,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鹿鸢斜眼打量莫声谷,又是撇嘴又是皱眉,“身体好了吗?”就出来浪。

    “好”莫声谷急忙住嘴,眼珠一转,打起了算盘。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严肃道:“就是后半夜,感觉还是有点冷。”

    “那是天冷。”鹿鸢冷冷道,嘲笑完又神色一正,“你身上的寒毒已经清干净了,你练得内功又是武当九阳功,后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果有怎么办?”莫声谷追问。

    鹿鸢眼一眯,想警告莫声谷把心思收一收,转念又觉得这样做不对。这段情思不可,非他一人之过。

    想到这里,鹿鸢眉目之间染上一层暖色,她温柔地笑了笑,“有问题的话你来找我,我包售后。”

    莫声谷傻乐起来,头一低眼一垂,对上明珠迷惑的大眼睛。他咧着嘴,把明珠推到他和鹿鸢中间,拍拍明珠的肩膀,“明珠啊,好孩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功。”

    鹿鸢挑眉,对明珠刮目相看。明珠骑虎难下,暗自叫苦,莫声谷还在拍她的肩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哎呦呦,可明白事嘞,聪明伶俐,一看就是你教得好,像你。”这辈子第一次这样拐着弯夸人,莫声谷激动之下,只顾着竹筒倒豆子,一不留神带出一串江淮话,完自己都懵了。

    鹿鸢和明珠笑得前仰后合,没注意莫声谷突然变了脸色。

    殷梨亭在远处等了一会儿,才一步一迟疑地走过来,他看着莫声谷,难得强硬,“我想跟晓芙几句话。”

    莫声谷瞄了瞄鹿鸢,然后僵硬地点了下头,默默给师兄腾地方,临走还不忘捎上明珠。

    等人走远,殷梨亭拿出一条纱巾,捧到鹿鸢面前。鹿鸢以为殷梨亭要把此物送给她,忙摇头,退开避嫌。

    殷梨亭苦笑,“这是师父寿辰那天你落下的面纱,我帮你收起来了。”

    鹿鸢大窘,赶紧接过来,“谢谢。”

    想过问她和七弟是什么关系,明珠为何要戴那串明珠,也想过争一争,挽回她,最后殷梨亭艰难地张开嘴,轻声:“你放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

    他选择体贴,选择被动的凝望。

    “有些话压在心里好多年,虽然已经迟了,但我还是想出来。”

    “你。”鹿鸢表现出极大的尊重。

    殷梨亭嗫嚅着组织了一下话语,眨眼的工夫,额角就渗出汗来,末了,他长舒一口气,“可能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不能依靠的男人。”

    否则你也不会丢下一纸退婚书,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本应像一棵大树,为你遮风挡雨,但是我的表现,没能让你觉得可以信任和托负,这是我的错。

    “师兄中我性子最弱,人也无趣,你不喜欢我,很正常。”声音越越哑,殷梨亭还在强颜欢笑,“其实我也有坚定沉稳的一面,温和不是软弱。”

    前面那两句,鹿鸢接不住,这一句终于有话了,她认同地猛点头,“你不软弱,我从来没那样想过你。”

    实在的,她和殷梨亭最大问题就是不熟,本来就不熟,订婚之后也没能变熟。

    暗淡的眸子亮了一些,殷梨亭第一次主动与鹿鸢对视,“我不会逗你开心,但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刀山火海也愿意为你去闯,付出生命也无妨。”

    “不出来,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对你的心。”

    不出来,我想你的心永远是苦的,出来,才有一点点甜。

    “都怪我,那时候年轻不经事,只想着以礼相待,只顾着低头害羞,没想过世事无常,就这样把你错过了。”

    鹿鸢怔怔出神,陷入自我怀疑和检讨之中。她何德何能被殷梨亭这样放在心上,为何没有一丝感动,她是不是有点冷酷?

    尊重,但不感动。感动的前提,还是殷梨亭开头那句“你放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

    “我希望你幸福。”殷梨亭提高声调,话出口的一刹那,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变,“晓芙,我希望你一生平安,没有忧愁烦恼,每天都在笑。”

    这声祝愿像一只,狠狠攥了一把鹿鸢的心,恍惚想起,她也曾盼着和眼前这个男人举案齐眉,共度一生。

    “你也要幸福。”鹿鸢动容,“殷六哥,快十年了,你”

    殷梨亭打断她的话,“快了。”

    快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