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走后,鹿鸢无意识地攥紧五指，不妨被秦霜塞给她的那串钥匙硌痛。

    帮众都跑了，牢里的人岂不要饿死,如果有人放火，牢里的人岂不要被烧死。鹿鸢掂了掂沉甸甸的钥匙，决定先把绝心放出来。

    天下会的监狱空荡荡，守卫果然都跑没影了,鹿鸢没有看到其他犯人，一直走到最里面才找到关押绝心的牢房。

    站在铁栏前，鹿鸢紧紧盯着硕大的锁头,吐出一口气,清空思绪，开始开锁。秦霜给了她一大把钥匙,也不知哪把能打开眼前这只锁。

    绝心看着出现在牢门外的鹿鸢，平静的脸上掀起波澜，他先是轻轻歪头看了鹿鸢一会儿，随后起身,慢慢走到鹿鸢面前。两个人挨得很近，只隔一面碍事的栏杆。

    鹿鸢抿抿嘴，睫毛微颤，她没看绝心一眼，但她觉得应该点什么,好让气氛不要跑偏。

    “天下会出事了,雄霸的仇家来寻仇”

    绝心的出现在鹿鸢的视线中,他握住缠在栏杆上的锁链，轻轻抚摸。鹿鸢听到一声气音，好像是绝心低声笑了一下,她有些无奈地挑了下眉梢，加快上的速度。

    终于，锁开了。

    绝心扯掉锁链，打开门。鹿鸢退后，给他腾地方，不曾想被绝心一把抱住。鹿鸢感到一阵窒息，推了好几次才把绝心推开。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搂搂抱抱。鹿鸢没好气地瞪了绝心一眼，也是她在这里看绝心的第一眼。

    “雄霸未必会输，快走哎！”

    不等鹿鸢完，绝心拉起她就走。

    这一次鹿鸢没有挣开，任由绝心拉着她往前走，想着体面些，最后几步路别与绝心闹得太僵。

    她对绝心：“钥匙是秦霜给的。”

    绝心不像是个会讲情分的人，但这份人情属于秦霜，她不能冒领。

    绝心闻言，看了眼鹿鸢，没有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上用力，勒得鹿鸢腕一痛。

    走出监狱，鹿鸢找准会抽回，支吾着想要点什么。绝心停住，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鹿鸢，仿佛在问，你还有什么事？

    在绝心眼中，鹿鸢背着行囊赶来救他，无疑是想要跟他一起逃出天下会。

    鹿鸢左顾右盼，希望绝心自行领会，可惜迟迟不见成效，她只好亲自动。鹿鸢这边正准备开口打发人，突然听见一阵低沉的号声，是从前山山下传来的。

    二人认出那是无神绝宫的信号，俱是心下一沉。鹿鸢脸色微变，绝心稍作沉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最终他还是调转方向，准备往前山去。

    他想要重新牵起鹿鸢的，被鹿鸢躲开。

    “我不去”鹿鸢朝飞霜阁的方向望了望天，语气有些不耐烦。

    搞不懂绝心非得带上她是什么心理，她很重要吗？

    绝心皱眉，看鹿鸢的眼神充满探究，他觉得鹿鸢有事瞒着他。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打打杀杀怪吓人的。”鹿鸢拢了拢垂在肩上的头发，言行间无不泄露出内心的烦躁。

    若不是她和绝心之间有那层特殊关系，她早干脆利落地把人打发了。半个时辰还剩多久？如果秦霜回去的早，他们错过了可怎么办。半个时辰太短了，秦霜定这个期限，一定是忘了把她放绝心这件事算进去了。

    绝心见鹿鸢气鼓鼓的，好笑地勾了勾嘴角。一直以来，鹿鸢对他最恶劣的态度也不过是冷淡，像这样发脾气还是头一回。

    听到鹿鸢的抱怨，绝心转念一想，让鹿鸢身临战场确实不妥，他也不愿绝天这么快就见到鹿鸢，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要相见。

    先把她送下山，藏起来，不就可以一个计划在绝心的脑海中迅速成型，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有耐心，他对自己。

    找到一座不起眼的假山，绝心把鹿鸢推进山洞，叫她躲好不要出声，等他来接她。绝心想了想，拿出一块令牌交给鹿鸢，嘱咐她，如果有武士不认得她，可以用这块令牌证明身份。

    绝心走了，终于走了。在等他走远的时间里，鹿鸢捏着那块令牌晃了晃，在放下和收下之间犹豫了几个来回，最终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前者，将令牌揣进怀里。

    之后便是一路狂奔，鹿鸢背着行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回到飞霜阁，阶前淋漓的鲜血，让她望而却步。

    “鹿鸢鹿鸢”

    隐隐听见院子里有人叫她，声音嘶哑急切。鹿鸢眼神一亮，是秦霜的声音！

    地上的血迹从外面的路延伸到院子里，鹿鸢大步迈过去，一进门就看到了四处张望的秦霜。

    秦霜的状况很不好，几乎可以是个血人。

    “我在这儿。”鹿鸢向秦霜跑去，她有些愧疚让秦霜等待，她对秦霜解释，试钥匙耽搁了太多时间。

    秦霜晃晃悠悠转过身，原来左臂的位置空荡荡。鹿鸢僵在原地，惊恐万状。秦霜残缺的身体晃了晃，向鹿鸢伸出。鹿鸢尖叫着跑过去，扶住秦霜。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鹿鸢泣不成声。

    秦霜脸色灰败，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一抓到鹿鸢，就低声催促，“快走。”

    “我就不要去，你偏要去。”鹿鸢跺脚跺到一半，忍不住失声痛哭。她凑近了去看秦霜的伤口，看着血肉模糊、参差不齐的截面，鹿鸢哭得更伤心了，她口齿不清地：“你得马上止血，清理伤口。”

    秦霜扯着鹿鸢急匆匆地往外走，由于少了条胳膊，行动起来很不协调，他敷衍了事地了一句，“止过了，快走。”

    幸好他去了，用一条胳膊作代价，换取风师弟和云师弟喘息之，值！更别雄霸因此受到重创，落荒而逃，太值了。

    鹿鸢不再多言，她把秦霜完好的那条胳膊绕过肩膀，两人快步离开。秦霜本就强打着精神，如此一来，更是把鹿鸢当作支撑，迈出每一步路。

    “无神绝宫的人也来了，我听到了他们的号声。”鹿鸢一边看路一边交代自己知道的情况，到这里，她顿了顿，想到后山的路对她和秦霜来可能不安全，于是她侧过头，不带期望地问秦霜，“天下会有密道吗？”

    如果有密道让他们悄悄离开就好了，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暴露在阳光下。

    这句话提醒了秦霜，他立刻改变方向，开启一处关，带鹿鸢进入密道。

    闸门轰然落下，隔绝了广阔的天地。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为这条山腹内的通道提供微弱的光亮，鹿鸢背着秦霜，对，没错，她背着秦霜。秦霜的意识所剩无几，仅能拖沓地挪动双腿。

    通道七弯八拐，地势起起伏伏，根本看不到尽头。起初，鹿鸢会提一些问题引秦霜话，后来秦霜实在不出话了，她为了掩盖自己剧烈的喘息，又自自话了一会儿，到最后精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把秦霜放下来，免得两个人一起摔得头破血流。

    记不清时间过去多久，也不知道后面的路还要走多远。

    秦霜的情况很不乐观，血是止住了，但伤痛并没有停下吞噬他生命的脚步，他在发热，在极度虚弱中发热，浑身烧得滚烫。鹿鸢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为他简单地包扎伤口，别灵丹妙药，上连口清水都没有。

    头顶的夜明珠散发出昏黄的光，秦霜靠在墙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鹿鸢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唯一的一只，不断地寻找他的脉搏。

    老天啊，让秦霜熬过去，让秦霜活下去好不好，鹿鸢在心中祈祷，并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滴答——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传入鹿鸢耳中，惊得她一激灵，她以为是秦霜的伤口又开始往下淌血。

    经过检查，证明是虚惊一场，鹿鸢开始寻找声音真正的来源，很快她就找到了那块倒吊在洞顶的石笋，冰冷和潮湿在石笋末端汇聚成水滴。

    鹿鸢走过去蘸湿帕，用鼻子闻了闻，有用嘴巴尝了尝，确定没有问题后，用帕轻轻擦拭秦霜干裂的嘴唇。

    许久没有声息的秦霜因为这份清凉，晃了下头，鹿鸢动作一僵，怔怔望着秦霜的脸，心底涌现出一股酸涩。

    这样下去，秦霜很有可能死在这条不为人知的密道里，而她，连体面地安葬都做不到，她没有帮，没有朋友，除了秦霜她不该这么自私，不该让秦霜在她眼前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醒醒。”鹿鸢拍打秦霜的脸，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秦霜虚弱地睁开眼，目光在眼前的空气中抓了几下都没找到焦距

    “我们得回去。”鹿鸢低下头，对上秦霜的眼，“把关开启的方法告诉我”

    秦霜眉头微皱，好像在疑惑，疑惑鹿鸢为什么要回去。

    鹿鸢温柔地托住他的脸，“我去找人，把你救出去，你需要好的大夫好的伤药，干净的水舒服的床铺”

    我去求绝心、绝天，我愿意跪在他们面前把头磕破，丢弃所有尊严像狗一样恳求他们，求他们救你一命。

    “别回去。”秦霜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一咕噜爬起，紧接着就是一个踉跄，差点仰面摔回去，幸得鹿鸢给他当人肉拐杖，及时地撑住了他。

    他还是有些意识不清，半昏半醒，也不管三七二十，推着鹿鸢就往前走。

    “前面不远不远了，别放弃。”

    前面不远就是另一番天地，别放弃，那不单单是你的期盼，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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