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李秋水是无心的,鬼都不会信。

    “好歹叫你一声外婆，害我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鹿鸢神情落寞，语气透着忧郁,“你想过我娘吗？她可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当然，她不是真的忧郁，李秋水的良心也不会有任何不安。

    “你没想过，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

    李青萝明明父母俱在,却自幼活在无尽的阴影里，不断地失去，不断地被抛弃。没有人能治愈她,段正淳也不能。

    “其实这些都可以放下,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到这里，鹿鸢停下来叹了口气,然后提起脚尖，踩住李秋水的衣角泄愤似的碾了碾，咬牙道：“你竟然白嫖我表哥。”

    人是我带来的，你当我不存在？

    “什么好差事,什么明路，你让他以你的名义去见无崖子，真的是想替他谋求逍遥派掌门之位？”

    许是觉得这件事让她知道了也无妨，慕容复走前对旁人不肯多言，对她可什么都了。

    “你是想让无崖子看看你新找的情人儿,有名有貌,我表哥会不会被羞辱,我表哥是死是活你根本不在乎。”

    那无崖子是什么好人？逍遥派有好人吗？

    捂着脸眼神空洞的李秋水听到这里，突然疯狂大笑，“哈哈原来是为了男人。”一边笑一边摇头,“那种男人，不值啊，不值”

    她在嘲弄鹿鸢，你为慕容复讨公道，值得吗？他可是自愿上我的床的，没人逼他。不过，鹿鸢的视角和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鹿鸢的气不涨反消，甚至有些得意，摇头晃脑，头头是道。

    “你垂涎我表哥美色，就是拉拉，也该给钱。”

    “我表哥受你蒙骗，还未醒悟过来，我先替他给你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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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李秋水宫里出来，鹿鸢没有回住处收拾行李，牵了马径直离开皇宫，片刻不停地出了都城。

    聪辨先生苏星河在聋哑谷设下珍珑棋局，广邀天下英雄。鹿鸢追寻慕容复，也是朝着聋哑谷的方向寻找。

    几天后，鹿鸢问过路上的农夫，得知距离聋哑谷还有十几里路。正逢路边有座茶棚，鹿鸢决定喝杯茶吃点东西，稍作休息。

    鹿鸢戴着帷帽，遮挡风沙日晒，全冠清第一眼认出的是她的马，她骑的还是许州分别是他送给她的那匹马。

    鹿鸢正在拴马，一转身看到全冠清从茶棚里走出来，摘下帷帽对他轻点了下头，含笑道：“全舵主。”

    “慕容姑娘。”全冠清的脸微微往身后偏了偏，表情犹豫。

    鹿鸢注意到了全冠清的不正常，但没有关心问候。她走进茶棚，发现里面几乎坐满了丐帮的人，而且随着她的出现，气氛变得紧张安静。

    “陈长老，真巧。”鹿鸢仿佛没察觉到弥漫在空中的戒备与不友好，她把帷帽放在空桌上，向老熟人陈长老拱了拱。

    “巧？”陈长老没了往日的冷峻，龇着一口黄牙，阴阳怪气，“慕容姑娘不是要去西夏探亲吗，怎么在这里？”

    鹿鸢入座，一边招叫店家上茶，一边淡淡回复陈长老，“探完了。”

    “你兄长慕容复怎么没跟你在一起？”陈长老的语气又加重几分。

    鹿鸢放下刚翻过来的茶杯，环顾四周，在还站在茶炉前的全冠清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末了，回过头看着陈长老，挑眉问：“什么意思？”

    丐帮对鹿鸢的敌意来自于洛阳花会后副帮主马大元死于非命，死因甚是蹊跷。

    “马副帮主死于自己的成名绝学‘锁喉擒拿’，世人谁不知道姑苏慕容的家传绝技‘斗转星移’，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陈长老浑浊的眼死死盯着鹿鸢，仿佛她就是杀害马大元的凶。

    鹿鸢冷笑，“借力打力，借招还招这类功夫虽然罕见，但在江湖上并非只有姑苏慕容一家。”

    “近来江湖盛传，慕容复和西夏一品堂勾结在一起，而马副帮主就是死在西夏一品堂对丐帮频频作乱期间。”陈长老摊开，一副看你还怎么狡辩的表情。

    “江湖传闻，嗯”鹿鸢托长尾音，一脸漫不经心，向陈长老抛去鄙视的眼神，“有依据吗？”

    很多江湖传闻，都是某个人脑补的产物。但问题是，从目前来看，慕容复和西夏皇室有勾连是事实，而且，有个人好像听过一些不该听的话鹿鸢垂眸，用余光暗中观察已经回到座位上的全冠清。

    她曾为震慑西夏武士，出她外婆是没藏太后，舅舅是延嗣皇帝这样的话，不论全冠清当真与否，只要他复述出来，就会让她很被动。

    全冠清低着头，两只放在桌子下面，不停地摩挲膝盖。

    “你去西夏探亲，探的是什么亲？慕容家世居江南，在西夏还有亲戚？”陈长老不单会联想，还很会抓重点。

    鹿鸢也不是没有准备，当场反驳，“我家在北边有几门亲戚怎么了？”她轻蔑地看了陈长老一眼，“没事多读点书，少见多怪。”随后低下头摆弄茶杯，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抱怨，“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陈长老大怒，指着鹿鸢：“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不会斗转星移，谁知是真是假？”

    “哐”一声，鹿鸢彻底沉下脸，不甘示弱地把茶杯砸在桌上，“那你来，我们与马大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对他下此毒？”

    不等陈长老反应，她又道：“你也不要一口一个斗转星移，马大元的锁喉擒拿就只有他一个人会？你们这些与他共事几十年的好兄弟，难道不是心熟熟？”

    “你我有嫌疑？哼，我你们帮里的老人更脱不了干系。”

    “你！”陈长老气得不出话来，若要这么论，他也有嫌疑。

    双方没有发生言语之外的冲突，也没有僵持，鹿鸢从容自若，吃了点东西，继续赶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鹿鸢动身的同时，丐帮的人也结账，准备上路。

    全冠清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鹿鸢身边，轻声问：“慕容姑娘这是要回江南去？”

    “我要去聋哑谷”

    “破解珍珑棋局？”不等鹿鸢完，全冠清便露出了然之色，“我们也是。”

    鹿鸢看着他，眉头轻蹙，嘴唇微抿，神色有些纠结。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在“证人”面前撇清关系的好会，撇清慕容复和她的关系。

    她轻叹一声，语气中流露出些许愧疚的情绪，“其实，我不姓慕容，慕容家根本没有女儿。”

    全冠清猛地怔住。

    鹿鸢心地笑了笑，缓缓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王语嫣，慕容复是我表哥。”

    跟西夏皇室有亲戚关系的人是我，与慕容复无关。

    “王语嫣”全冠清痴痴念道，忽地又皱眉，“表哥？”

    他背着她赶路的时候，她曾在睡梦中叫过“表哥”，难道是在叫慕容复？他们表兄妹感情很好吗？

    “起来，你们长得有点像，气质像模样也像，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恍惚了一下。”鹿鸢状似闲聊，不着痕迹地与全冠清拉近距离。

    她的也是自己的真实感受，全冠清确有几分慕容复的风采，那股暗搓搓，不阳光的劲儿也像。

    全冠清听了，咬了咬牙，低下头轻声：“慕容公子是人中龙凤，与乔帮主齐名的人物，我一个无名卒怎配和他比。”

    “你可不是无名卒，你是丐帮大智分舵的舵主。”鹿鸢一口否了全冠清的自谦亦或自怜，淡淡道：“有什么配不配的，又不是封了侯拜了相。”

    全冠清又是一怔，旋即迭声“是”。

    “我先走了。”鹿鸢牵马欲走另一条路，她望了一眼前面丐帮的队伍，声嘟囔，“陈长老不喜欢我。”

    “怎么会？”全冠清下意识反驳，见鹿鸢疑惑地看过来，又恍然大悟，讷讷解释道：“啊？我、我是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朝着同一个方向，终究还是要归为一路。鹿鸢骑马跟走在陈长老等丐帮弟子的后面，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走了几里路。

    聋哑谷外，乔峰率领的队伍与慕容复相遇，慕容复早与四大家臣及阿朱、阿碧等人汇合，双方势均力敌。经过一番理论，乔峰似乎也觉得让慕容复自证清白太过不合理，于是赔了声不是，慕容复十分不快，拂袖欲走，突然窜出来个人将他拦下。

    那人正是段誉，他张着双臂，一脸崇拜地看着慕容复，“慕容公子，你就是慕容公子？”

    慕容复哗一下展开折扇，看都不看段誉一眼，心不在焉地应付“在下慕容复。”

    “生段誉。”

    “幸会。”

    慕容复草草点了下头，就要绕过段誉离开。段誉再次将他拦住，并行长揖，躬身不起。

    “慕容公子，请你把妹妹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慕容复已经很不耐烦了，此话一出更是莫名其妙，他生硬地：“我没有妹妹。”

    段誉愣了愣，茫然道：“慕容姑娘不是你妹妹？”

    就在慕容复准备斥责段誉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的时候，鹿鸢的身影映入眼帘。慕容复欲言又止，心慕容姑娘是肯定没有的，妹妹倒是有一个。

    段誉动静不，还在远处的鹿鸢和全冠清都听见了。

    “段公子，慕容姑娘不是慕容姑娘。”全冠清掩饰不住得意，又有些酸溜溜的。

    得意的是旁人都当她是慕容嫣，而他已经知道她是王语嫣了。酸的是段誉这个情敌敢做他不敢做的事，至于慕容复，他只看了一眼。

    像不像他没看出来，但慕容复耀眼如天上的太阳，而他充其量是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油灯怎会像太阳。不过，王姑娘既然那样，一定是他在她心里有不为人知的独到之处。

    比起段誉这个傻子，慕容复更重视全冠清的存在，他暗暗打量这个和鹿鸢一道出现的书生片刻，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危感。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有人会亲自向他证明，这股危感并非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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