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问罪
在椅中坐了须臾,宣孝帝的情绪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之前的许多疑惑也逐渐有了答案。
是了,贤妃谋害他能是为何?自然是为了帮她的亲儿子李桓争夺太子之位!毕竟这宫里是个人都看得出,这太子位他是要给沭儿的。
“呵呵~”宣孝帝声动型不动的冷笑两声,随即招来候在德月斋门外的总管太监刘公公。
“将贤妃寝宫庭院前的那些棉花,拿去给太医查验。同时让禁军严密封锁贤妃的寝宫,不许任何人出入。若有人胆敢为里面的人向外通风报信,一经发现就地处置!”
跟着皇上一路从贤妃寝殿发现那些雀儿的尸体,刘公公面色就惨白。此时听到皇上的吩咐,倒是丝毫不觉意外。只领了命便下去办事。
待刘公公出去,李玄愆又声提醒上一句:“父皇莫忘记贤妃的兄长,姜达。”
宣孝帝微微显出错愕之色,他被贤妃气糊涂了,竟忘记她还有个任禁军统领的兄长!
且此来宣城,一路护驾的人马也皆是姜达亲自在禁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兵,想来其中定有不少是他的心腹!难保那些人不会违背圣命,冒险将消失送回上京。
此时上京无主,整个宫城都在禁军的掌控之下,若在回京卸了姜达的兵权之前就被他得到了消息,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思及这些,一阵恼意袭上额头,宣孝帝抬手扶了扶额,紧锁眉心。
见状,李玄愆忙起身一脸紧张的上前关切道:“父皇,可是头疾又发作了?”
虽离京后已多日未受那毒气熏染,但日积月累在体内沉淀的毒性也不会三五日便排净,李玄愆担忧父皇一但动怒,余毒仍会诱发头疾。
宣孝帝却摆摆手。手指虚蜷,看起来确实虚弱,而他却好似浑不在意自己的龙体,只赞同之前的话:“沭儿担忧的对,消息断乎是不能在朕回京之前,就传入姜达耳中的。”
李玄愆神色从容,开解道:“父皇未雨绸缪,曾为儿臣苦心经营,训练出了不少隐卫。他们个顶个都是以一抵十的高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宣孝帝点点头,是,现在的确是时候启用那些隐卫了。
李玄愆接着安排道:“儿臣这命下令下去,让他们守住山庄的各个角落,严防有禁军私自通风报信,放消息出去。”稍一顿,又提醒起:“不过依儿臣之见,最好是山庄内也保守秘密。不如对外宣告贤妃水土不服,突染恶疾,为防病气扩散,故而既日起封宫。”
“嗯,就照你的办。”宣孝帝安心的应着,之后抬眼仔细的看了看李玄愆,语带赞赏的道:“沭儿果真是智远睿思,许多事比父皇思虑的还要周全。”
李玄愆嘴上淡出浅浅的笑意,算作对父皇褒奖的回应,可目中却浸着淡淡的遗憾与惭愧。上辈子若是他能早些看透贤妃的诡计,也不至于让父皇枉死奸人之手。
还有温梓童……
那抹忧伤旋即闪过,取而代之是一种毅然决然的笃定。无论如何,既然老天肯让他再活一世,他此生便要守护好身边之人。
不论是他的父皇,还是他的女人!
随后李玄愆随着父皇在德月斋又坐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太医前来求见。
从太医入屋后惶恐不安的神情,父子二人便已知晓了答案。其实原本他们心中便已有了答案,如今也不会是过了明场。
太医跪下,双手将一个木托盘呈过头顶,颤颤的声音禀道:“皇上,这棉絮中确夹有少量的毒物,若是对型动物,足以瞬间致命。若是对人,则会一点一点积于体内,待毒性积蓄的足够了,便会渐渐发作……”
“会如何?”宣孝帝沉着声音问道。目光落在那托盘上的琉璃碗中。
那碗内的水面上飘着棉絮,显然是浸过毒棉的水。而水中有一尾翻过身子,露出白白肚皮的鱼儿。
太医心下微颤,许久以来他对圣上龙体的情况了如指掌,深知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将贤妃送上不归路,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据实禀报:“回禀陛下,若是时常吸入这种毒气,经过一两年后便会毒发,届时药石无医,暴毙身亡。而因此毒初期时只会令人偶尔头痛,又试不出毒性,故而这时多半会……”
他一咬牙,诚实认下自己的医术不精:“会被误诊为头风!故而直至病发身亡,都难引人怀疑。”
完这话,太医将托盘放在地上,脑袋重重的磕了下去:“罪臣该死!求皇上降罪!”枉他此前还自以为是换了新方才令得圣上精神焕发。
宣孝帝长舒一口气,恹恹的道:“你先起来吧。”
太医哪里敢起?额头一下下的用力磕在冷硬的地面上,无论如何也不敢抬起。
李玄愆无意瞥他一眼,竟见那地面上已沾染了不少血迹。
转头看看父皇脸色,知他是当真无惩治太医的意思,于是便附和着父皇之意道:“太医刚刚了这毒早期是试不出来的,你纵是有失察之罪,却也罪不至死。起来吧。”
听四殿下如此为自己开脱,太医抬起头感恩的看他一眼,额上的血珠子沿着鼻翼细细流淌。
李玄愆有些不落忍,嘱咐一句此事切不可对第二人道,便让他退下去上药了。
毕竟此次来宣城避暑,父皇就带了这么一位太医。若是现在追究起来治罪,谁来给父皇调理身子清余毒?且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之后李玄愆又向父皇陈述了一些己见,以及善后的精心筹备。便辞出德月斋亲身去一一指派分工。
待相关事情皆铺排完满,他便又想起一事。
此前因着要在宣城住三个月,故而温梓童要见她生母的事可以拖上一拖。可如今发生了这等事,想来是会提前回京的,是以温梓童见姚婉娘的事便要提上日程,早做安排。
当晚,他在忘忧亭与温梓童依惯例碰头时,便直言道:“令慈的下落,已经找到了。”
原本并不抱多大希望的温梓童,一听这话立时双眼圆圆瞪起:“真的?这么快就找到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明明昨晚见时,李玄愆还宣城从城区到郊县重名重姓的人太多,一一走访排查需要些时间,让她做好长久等待算。
李玄愆认真的点点头,目光也在低头的时候故作不经意的落在自己左胳膊上。
想是方才温梓童太过激动,竟双手抱上了他的胳膊。她难得主动一回,他不想吓得她了退堂鼓,故而不敢将喜悦之情外显,只不动声色的装作没在意。
果然温梓童的手在他胳膊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她才醒悟过来自己一时失礼,将手收了回去。
李玄愆这才禁不住内心躁动,流露出一抹餍足的笑意。
温梓童旋即眨巴眨巴眼,以掩饰心虚,又借由下个问题转移注意力:“我娘如今在哪儿?”她微微仰脸,眼巴巴的望着他,期待着。
李玄愆略作迟疑,便答复她道:“宣城有位极有名的大夫,手上有祖传的方子能接续旧骨,听闻曾医好过瘸了十来年的病患。你母亲去岁知晓了此人后,变卖了家产借住在其府,给你大哥治病。”
温梓童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眼中显出懵懂。她大哥的腿可是六岁时就摔断了,当时京城那么多有名的大夫看过皆医治不了,这么多年后居然还有望医治?这有些过于传奇了。
不过随之她眼睫快速眨动几下,心这总归是好事,反正已然瘸了这么多年了,能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好的。
“那我大哥和大嫂,还有新出生的侄儿皆借住在那位大夫府上?”温梓童眉心微蹙,隐隐觉得一大家子这样扰人家不太好。
故而在听到李玄愆“嗯”了一声后,她便奇道:“那为何信中不曾提到?”
李玄愆自然明白,姚婉娘并不想对女儿提及自己另嫁之事,如若知道此生还能见到女儿,想来她是宁愿不再嫁人的。可既然已经改嫁,也只能先瞒住温梓童。
是以他笑笑,调侃道:“许是她怕你担忧他们,而拿平阳侯府的银子接济吧。”
温梓童一怔,继而觉得此言有理。母亲既然离开了平阳侯府,必是不想再得平阳侯府好处的,所以在信中母亲只报喜不报忧,不肯告诉她为了给大哥医腿,已变卖了家产。
她不由得轻叹一声,若是这样的话,她该如何帮助母亲和大哥呢?
“我何时可以出山庄去见她们?”她抬头看着李玄愆,眼中莹然。
李玄愆自然不忍令她失望,拿起帕子帮她拭了拭泪,“明日,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见你母亲。”
温梓童破涕为笑。李玄愆的手从她脸颊上移开时,她才注意到他手中的棉帕,又忽地想起上回那条。
于是从怀里掏出她亲手绣的那条青竹百日菊素帕,拿至他眼前,道:“殿下,这帕子臣女已洗净烫平,不知您可还要……”
她这话时别过眼神,微微露怯。
即便她想不通他为何将这帕子弃而又拾,但她始终以为他并不知这帕子是她所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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