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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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此行他心中颇有几分成算,可到底是远赴战场,生死难料,他不会让自己出事,但最坏的算他也不能不做。

    清,温梓童换好衣裳正坐在铜镜前由丫鬟帮着绾发,透过铜镜她突然看到窗旁的地上躺着一封信。

    “那是什么?”

    丫鬟回头看,连忙帮她取回,“姐,是信……”

    温梓童微微怔了怔,随即连忙将信开,开头第一个字映入眼中时,她便料到出事了。

    这是李玄愆的字迹,她扫一眼便知。而若无大事,李玄愆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留书给她。

    匆匆将信上内容看完,果然不出她所料,李玄愆走了。

    其实这件事,她并非完全没有想到过。早在李桓请旨出征之时,她便在想,会不会有一点李玄愆也步上这条路?

    那念头在脑中仅是一闪而过,如今却是成了真。

    将信胡乱团作一团,温梓童二话不就冲出门去!

    她一道风似的闪出,丫鬟傻了眼,追在后头兀自喊着:“姐,您发才梳了一半……”

    “告诉”

    温家后院有马厩,温梓童径直跑去牵了一匹马出来,侧身一跃便翻上了马背,而后用力一振缰绳,朝着车马门疾奔而去!

    她虽学会的骑马,但往日里上马绝没有今日这样利索,回回需要厮丫鬟递上马凳在旁搀扶协助,这还是头一回,她一个人就这么灵巧的跃上了马背来。

    风在耳畔猎猎作响,道路两旁的树木迅速移出她的视野,不多时,她再回头时,身后的温府已渐渐远离,最后只成了一个的黑点落在她的眼里。

    她突然勒住手中缰绳,使得正撒欢儿飞奔的马儿停了下来。

    她太冲动了。

    刚刚一看到李玄愆的留书,她便将之想成了生死离别,仿佛自己去的晚上一刻,便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似的。

    事实上怎么可能。

    她是要去陪他,但不能就这样走,至少不能让爹娘这边为自己担心。若自己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他二老心中作何感想?慌乱之下又会做出些什么举动来呢?

    不行,她不能如此不管不顾。

    想通此节,温梓童将马头掉转,一步三回头的望着身后,又回到了温府。

    所幸刚刚丫鬟只是被她吓傻了,并未立即去禀报老爷夫人,故而她刚刚这一通胡闹,家中并无几人知晓,她随便找个引子,便搪塞过去。

    回到屋后,温梓童写下一封信,让丫鬟送出去。这封信是写给一位京中贵女的,此前宴会上与她尚算谈得来,之前便邀她一同往法华寺吃斋祈愿战事早日平定,百姓少受苦难。

    那位贵女的亲人随军同赴边关了,是以心理焦急,可那时温梓童觉得做法事不过是求个心理慰藉,并不能当真起效用,故而婉言回绝了。但如今想来,这倒是她能合情合理离家的借口。

    通常这样一个法事下来,要七七四十久日,而温梓童刚刚这封信,便是请那位贵女过府一叙,与她一道服自己的父亲母亲。

    事情进行的顺利,听那位贵女道明来意后,平阳侯很爽快的点了头,准许女儿也随这些贵女去寺中为百姓和将士们祈福。其实这种事古来有之,算是女子的一种美德,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平阳侯自没有拒绝的理由。

    启程之后,温梓童与那位贵女同乘一辆马车,路上才与她细细道明了前因后果。

    那位贵女一听此事与四皇子有关,自不敢怪她拿自己为幌子,只欣然祝她一路顺风,自愿帮她瞒好此事,等她归来,再从寺中汇合,一同回京。

    温梓童对其再三道谢后,路上找了个机会悄悄下了马车,与车队分离。为了赶路方便,她女扮男装后混入了一支商队,随着他们一同往北行去了。

    商队夜以继日的赶路,温梓童都记不清日子了,只知到达奇水郡时自己身上已脏得不成样子。这一路上随着商队紧赶慢赶的,她又生怕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故而没什么机会沐浴更衣。

    眼瞧着商队到了目的地奇水郡,要在此处好好休整一番,温梓童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终于能净个身了!

    此地与幽州毗连。

    且因着有“大燕粮仓”之称,驻兵颇多。城墙坚固又借了天险,易守难攻,并不好拿下,故而即便置身群狼环伺之中,奇水郡太守却能坚守至今。

    只是驻兵再多,也不足以出城与敌军正面对抗,是以奇水郡太守只能死守住自己的城池,却无余力再顾陷入战乱的幽州。

    当初接纳温梓童入商队同行的那位大伯,在车队停稳后,提着酒囊过来,向温梓童一递:“兄弟,天寒,整两口?”

    温梓童连忙晃了晃脑袋,“多谢,我不胜酒力。”

    那大伯笑笑,兀自饮了一口,抹抹胡子上的酒,便道:“兄弟,不如咱们就在此处分道扬镳吧,过会儿我给你雇辆马车,再送你一袋干粮。”

    “多谢!”其实温梓童给路费时出手极为大方,此时拿人几个干粮倒也不至于手软,但她还是出于礼貌客气的道了谢。

    然而在亲眼看到大伯丢上马车的那一布袋干粮后,她双眼便霍地瞪大,结结巴巴不明白话:“这……”

    这满满一大袋子少够一个壮汉吃十天半个月的!以她的胃口,估计一个月也能够了。

    属实令她不能理解。

    大伯却笑笑,神秘莫测的抬手拍拍她的一侧肩膀:“这东西最好使,比银子还好使!”

    温梓童虽然并不理解,但毕竟是人家一片好意,她便开心的收下,与商队里熟识的人一一道别,乘上马车,往附近的一间客栈驶去。

    “这位公子,到地方了。”马夫停稳车后,跳下来亲手给她撩起布帘。

    温梓童客气的朝他笑笑,掏出荷包准备付车钱时,却发现那马夫两眼冒光的盯着她身边那个布袋。

    正不解其意时,听那马夫问:“公子备的粮如此充足,能否匀的几个干粮当作车钱?”

    “你要干粮当车钱?”温梓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那人好似是真的饿了,便爽快的拿了几个干粮给他。

    头一晚,温梓童的确不明白为何在这奇水郡里,比起银子来,大家更喜欢馒头。

    直到第二日,她行走在城里,见识到遍地饿殍和天价粮食后,她终于明白了。奇水郡,粮比黄金还要贵!

    “大娘,战事肯肯只在幽并二州,战火未曾烧到过这里,为何却缺粮缺成了这样?”她蹲下身来,向一位左手抱娃,右手捧着一坯土的妇人询问。

    那妇人根本无空答理她这些闲片儿,只顾着自己和孩子皆腹中空空,而她今日连一棵野菜也没有挖到。她不知吃这土能不能下奶,但若一口吃的没有,她便一滴奶也喂不了孩子。

    就在妇人挨不住饿低头准备吃一口试试时,温梓童将一个馒头递至她手里:“吃这个吧。”

    妇人看着那个馒头先是怔了下,接着扔了土一把夺过去就猛往嘴里塞!直到塞满咀嚼的空间都没有了,才终于咳嗽几下停住继续往里塞的动作。

    温梓童给她递了水囊。

    那妇人缓和稍许,抬起头来看向她时眼中有强烈的感激:“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这里是没有战事,但是粮早都叫那些无良的粮商卖给胡人了!”

    “将粮卖给敌军?”温梓童不敢置信的皱了皱眉。

    不待女人再开口,一旁就有个声音响起:“其实他们也不想的,可就算不卖也会被抢走,倒不如交出粮去保条命。”

    温梓童转头看,见话的是位老伯,且不只他,先前还很清静的角落,这会已围上来十多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皆盯在了她手中的粮袋子上。

    袋子里的馒头勉强还够分给他们,温梓童大方的将粮食一一分了,管了他们一顿饱饭。

    她目前也只能做到如此。

    “那官府呢?官府为何不开放屯粮?”她问。

    “呵呵”老伯不屑的笑笑,“郡守老爷的心思都在他那个妾身上,哪里会管城中百姓吃不吃得上饭?”

    “他就不怕以后被圣上问责?”

    “问责?”老伯无奈笑笑:“如今幽州并州这样,又有几个知情人能活到战乱平息?就算活到了,不过街上一无所有的流民一个,谁会听一个流民的疯言疯语?!”

    温梓童沉默了。

    她一口袋粮,能帮的只是这些人一顿,可下一顿呢?还是得去吃土。而且像他们这样的百姓,在奇水郡还有无数。

    温梓童突然觉得,上辈子身为太后她都没抗起过来的责任和压力,这一刻却无型压上了她的肩膀。

    她急着去幽州找李玄愆,其实真见到了又能怎样,她未必能帮上多少忙。可若她能为奇水郡的百姓做点什么,便是帮了他最大的忙。

    她决定今日不走了。

    *

    日影西斜时,温梓童根据白日在那些难民口中得到的情报,来到一座庙前。

    这庙得已经不能称之为庙,应当算作一间招提。

    那些难民,从胡人来犯边境不太平后,郡守大人的妾每隔两日便要来这间招提进香。

    有人觉得是他们亏心事做多了,佛前添点香油,求个心灵慰籍。有人觉得这是收买民心的招数,叫百姓觉得官老爷心里还是装着百姓的。

    不过不管这妾是带着何样目的来此,温梓童都要借她做一做文章。

    算着日子,今日应当是来的,温梓童在庙外潜伏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一辆马车行了过来。

    这种时候已没几个人有闲情雅致来礼佛烧香了,车内的人多半就是那个妾。

    果然,那妇人被贴身丫鬟扶着下马车时,温梓童观察了她的样貌和装束,与难民们口中一模一样。她心里不禁一阵激动。

    那一主一仆二人进了宝殿,温梓童尾随跟上,见她们闭了门,她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吹管,捅破薄薄的明纸窗,将迷烟吹了进去。

    寺中本就有香火缭绕,这些迷烟并不会令人第一时间察觉,但不知不觉间侵入鼻息,很快主仆二人都昏倒过去。

    温梓童赶紧上前将人从侧门拖走。

    待温梓童藏好那个妾,一人来到郡守府时,天色已有些变黑。

    郡守府大门敞着,役差们进进出出,看神情很是焦急。温梓童从他们的对话中听明白,妾被掳之事他们已经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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