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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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她突兀的出现后,一直以来他都是从容镇定来对待的,她初初到时心怀戒备处处警惕,对他到底有无看到她出现的解释一直持有怀疑,只后来历经事事,她对他慢慢敞开心扉,信任他,依赖他,渐渐便也将那警惕与怀疑抛之脑后。

    如今再想到他那时的解释,对比他于这偌大的温府举重若轻的掌控,与曾对待春来时威严强势的责罚,及能从天下无数学子中脱颖而出,最后高登金銮殿于天子眼下从容作答,并金榜题名顺利留京为官,这一切一切,都足可以证明他的心思城府绝非寻常之人,

    那么这样一个长于富贵,满腹经纶且治下有方,经商有道之人,对于一个于夜间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女子,她那般拙劣的解释借口,他真就未曾怀疑,轻信了?

    无边的凉意陡然侵袭全身,南榕禁不住轻轻了个寒颤,她眼睫颤动着垂下眸,猛地闭了闭眼,她暗暗告诉自己,不管是不是她想多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曾伤害过她,处处照顾她,还为她请了名医治好了眼睛,凭着这些,她都应该要感谢他,

    如是想过,她方缓缓抬起眼,慢慢舒了口气,思及方才他的回复,便重精神将方才诸多猜测暂放一边,眼眸轻转看向他,面色微微发白的莞尔笑道:“那我便先谢谢温公子了,不过确是有一事,想请温公子能够通融,”

    方才她一番思虑是垂着眼的,遂温景州只能看见她无瑕的侧脸与蝶翼般不时轻颤,犹显得脆弱动人的眼睫,

    而她气息骤紧,突然的轻颤,虽引得他心中猜疑,眸色深暗,面上仍一派清淡未显任何异色,只是对上她仍有惊惶之色的剔透明眸,与略苍白的脸色与唇色,心尖微动,随心问道:“南儿脸色有恙,可是何处不适?你有何事与我直言便是,无需这般生疏客套。”

    终是让她第一次心动的男人,仅仅只是一句关心之语,便令南榕刚刚提起的心防重又开始隐隐颤动,被强压下的不被在意的委屈也霎有卷土重来之势,未免失态,她忙摇头笑了下随口解释:“只是有些累了,并无不适。”

    待气息平复后,她握紧手心,双眸镇定的看向他,莞尔笑道:“那我就不与温公子客套了,只是待我搬走之后,还想请温公子能予我仍可进出府上的方便,”

    似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突兀及不合情理,她眼帘轻阖复又抬起赧然一笑:“公子知我于涛声院的执念,虽不知为何,但我却已将它当作我与此地的机缘,故便想能时常看看它。我也知我一外人常出入府中定然不甚合适,遂不知可否请温公子与后门或是侧门门房交代,届时我能从那方进入便可。”

    她突然的生疏客套令温景州微微凝了眸,而她口中那自降身份从侧门或后门入府的卑微,也让他下意识不喜,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不知不觉将她看做与他同等之人,遂才会在听到她有委屈自己的意图时心中自然排斥。

    他轻皱眉头,张口欲言,却话至嘴边忽地想起一事,眸光微动而后终归于常,“虽你不在府中居住,但温府之门却会为你敞开,”

    有他暗中操控,即使她出入温府被人看到,只要他不想,也无有人能探听她分毫。

    至于她会否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便是她发现了,也无关紧要。

    而她要时常回府的目的,

    温景州忽略心中因她要经常回来的刹那波动,洞彻人心的眼眸淡淡落在她重复气色嫣然浅笑的颊上,带着清冷气息的唇边缓缓勾起抹淡淡不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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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榕既已了要离府,便没有再拖沓耽搁的必要。而既他要高管家来帮忙处理一应琐事,她便未一意孤行定要自己亲力亲为。

    能替府主人理好偌大一座府邸,管理诸多下人,其人的协调能力,管理能力,办事能力定然绝佳,自是要比她一知半解的强。且她离开又非是闹了不快而不欢而散,也就并没有隐瞒新居的必要。

    是以她先前看中的那处房子购买安置等一应事物便尽数拜托于他,而她便留在府中收拾行囊,只待新居妥善,便一齐带去。

    高管家的办事能力与效力也不愧她的看好,也或可是钱财的威力无所不能,不过半日功夫写着她如今假名南木的地契,便已交送到她的手中。

    “人已遵照公子交代将您的新居处处点妥当,使姑娘去了便可直接居住,门房婆子家丁一应下人也都已挑选备齐,您若不喜,或觉不得用的,尽可直接发了去,春来服侍姑娘也有些时日,此次便也随姑娘一同前,她与一干下人的身契也一同交于姑娘。”

    高管家将两只手大的原木盒子双手托举至她手边,微躬着身垂眼盯着脚尖继续道:“姑娘虽日后不在温府居住,但仍是府中贵客,公子也已命人交代下去,日后您若来府不需通报尽可入内。您那宅子所在之处人已按公子交代细细听,左右居住之人都乃和善易相处,且家世清白的,请您尽管放心,若是有事尽吩咐人来寻人便是。”

    “公子今日忙完公务会早些回府,请您安心等待。若您无有吩咐,人便就告退了。”

    完后,高管家垂首静立几息,待未听到有声音响起,便躬身行礼后缓步退下。

    公子,公子交代,公子吩咐,

    他虽然未亲自出面,可却又处处离不开他的影子。他分明没有挽留,却又背后有诸多叮嘱,怕她生活不便,又将一切都为她细心点。

    盒子内最上方放着的,写着户籍二字的册子,也无不在告诉她,她所有与未的需要,他都已在她未开口前为她办妥送上。而她但凡开口,他也均是有求必应。

    她甚至都未彻底摸清楚,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是想要他挽留,还是怕他挽留呢?

    在等待他回来的空档里,南榕站在花园前恍惚想着,明明昨日清分别时都还好好的,怎不过一日功夫,不论是突然将要离开,还是心境,都已大不相同,

    从前想到他时,她的心内是明亮的,雀跃的,是如鹿乱撞怦然心动的。

    可现下想到他,她的心中却如阴云遮蔽,有莫名的伤感,茫然的,沉重的,压抑的。

    纤长的手指无意识抚上眼帘,南榕闭上眼深深吸气,停顿两息后缓缓呼出,明亮剔透的眼眸再睁开时,虽仍有怅惘,但更多则是沉静与坚定。

    想象终归与现实不能一概而论,会因他的态度而心绪不宁,患得患失,时喜时忧,甜时如蜜,苦如黄连,也许,这就是暗恋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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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压水井的出现至今已有四个月时间,而后经反复于多处试装可成功使用后,已在三月前由温景州下令命工部献于天子,此物先于皇宫及朝廷各部安装使用,虽只一件取水之物,却贵在新奇省力,得满朝文武交口称赞。

    此物公之于众后,确引得百姓哗然惊奇,但同时也确如他曾预料那般,因造价高昂,也只上都各家高门贵府富商豪绅能不吝金银高价用上,寻常百姓只能望而兴叹。

    后经由温景州私下谏言,才使得天子颁令,由朝廷出资予上都境内所有村镇安装压水井为民所用,一时间,百姓欢声雷动,天子英明爱民如子之声,亦传遍天下。而但有压水井处,必人满为患热闹喧天。

    此事于温景州来已算了结,倒是那胶皮之物,黑原经几经指点后已将此物各种特性了熟于心,随着她曾过的救生圈,轮胎等切实革新有用之物被研制而出,橡树也已暗中由鸡肋之物被划为私有。

    自钻研此物开始,黑原便有废寝忘食沉迷于此的迹象,但他牢记自己大夫之职,便是为南榕治愈后也还曾特意入府为她复诊,而她要离开温府别居之事,他自也有听。

    他不知内情,却是万万没想到她与公子曾那般亲密,如今竟会是这般无名无份的离开了?

    非是他多管闲事,若南姑娘只是一个单纯的病人,那么她的去留下场自与他毫无干系。便是抛开引他入得新门的橡胶之机缘,只论那风靡民间的压水井一物,及她放下如此可名扬天下的机会,不居功不露面,仿若寻常事般对待的豁达心胸,便足以令人钦佩。

    而她看向公子时,眼中的情意与雀跃他是看在眼中的,而他也相信,公子这般洞彻人心自不会无有所觉,想他先前还曾心内断言公子于她定会有所安排,不成想,这样品性高洁难能可贵的女子,最后却会是要如此落寞离开,这般结果,委实令他心生不忍。

    是以当郎艳独绝,清冷如谪仙的公子仍是一派淡漠如常的模样,看过新物欲要离开时,他踌躇片刻还是开口一问:“听闻南姑娘欲离府另居,敢问公子,不知是要搬去何处,日后复诊我也好便于前往。”

    温景州脚下骤停,质地垂顺的淡蓝色绣墨竹暗纹的广袖长袍也在一阵涟漪波动后,静静垂落。

    须臾,一片蓝痕划过低空,温景州半转过身,深不见底的清冷眼眸幽深莫测的淡淡暼向他:“我倒不知,黑大夫还会对已经治愈的病人,如此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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