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A+A-

    他并未面露不悦,语气也一如平常,可黑原却在他淡淡的目光下深感威压,额上也隐隐溢出冷汗。

    但话既已开了头,已不好半途而废。便只能顶着他不动声色的注视,继续道:“为南姑娘医治乃是公子亲口吩咐,我自不敢怠慢,且于橡胶钻研之道,南姑娘亦算是引我入门之师,便是为此也应上心才是。”

    温景州如何听不出他话中意有所指,深邃的眸中骤添冷色,却只留下声难辨喜怒的轻笑便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

    南榕仔细想过,虽她已双目复明,有手有脚一切都可以自理,但她一个女子孤身立于此间世道,于安全一事上终归是无有保障的,左右都需要找人安防,遂他安排的门房家丁她都选择笑纳了。

    而春来,

    “公子既已将奴婢连同卖身契一并送予姑娘,那奴婢就是姑娘的人,请姑娘万望留下奴婢,否则奴婢于这世上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真不知该如何活得下去了!”

    话落时春来便已扑通一声在她身前跪下,南榕大惊之下忙要将她拉起,却先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手腕,她立时认出手的主人是谁,蓦地抬起头眼眸晶亮的看着他,下意识脱口道:“你回来了!”

    待腕上温热的圈握骤然松开,腕上一凉时,才忽地回过神来,眼眸中的亮光蓦然淡了些,再抬起时,已静婉从容。

    温景州眸光晦暗的看着她的眼神由下意识的欢喜变作波澜不惊,还残留着她手腕柔软触感的手指忽地动了下,面上却只淡声道:“她的不错,若你不收,她便命如浮萍草芥朝不保夕,”

    而后微微一笑,但眸光深暗道:“怎么,可是我何处惹你不快,才不愿留她伺候?”

    “当然不是!”

    南榕忙摇头解释,“只是春来本是你的人,只是暂时照顾我,如今我要离开若连她也带走,实有得寸进尺之嫌,所以我--”

    她一片诚心解释,却温景州只将她前半句听在耳中,清雅的面上神情颇为古怪,忽然开口:“南儿错了一点,”

    南榕被他断的突然,神色微有愣怔着看着他喃喃问道:“什么?”

    温景州眸含笑意的看着她,缓缓勾唇,这两日及方才回府路上心中的不悦于此刻忽而消散,

    “她只是温府的下人,不是我的人。”

    南榕看着他仿似久违的亲昵神色,眨了眨眼,而后才想到他的话,腾然间脸颊爆红,

    “啊,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只是--”

    不再需要被人照顾...

    “南儿的意思我明白,”

    温景州好整以暇看着她粉面桃花的胭色,含笑断了她,半侧了身示意她一起,才边走边道:“既是未让你不喜,且你应也已习惯了她的伺候,便留着吧。我已命人备了膳食,稍后我亲自送你过去。”

    南榕有些局促又有些无奈的点头嗯了声,听他之意看来若她真不要春来,他与温府也没有再收留之意了,虽知为奴为婢者身不由己规矩如此,却仍不免唏嘘。

    一边又不由心内暗道自己不够淡定,未见他时明明已神志清醒的决定与他如朋友一般告别,可现下却又因了他的一言一笑而又心潮浮动不由自己。

    虽日后都同在上都生活,也或会因她要来涛声院而时有见面,除却不在一府同居,见面少些,接触少些,与先前应也不算甚有区别。

    但二人皆知此宴算是饯行宴,正是因为要分开,才会愈有疏离,情分自然也就愈淡。

    既是有宴,自少不了美酒。

    南榕本是想以茶代酒,但刚端起杯便又觉得不妥。虽她一介女子与一男子单独共宴饮酒实有不妥,但她与他相识也有大半年之久,纵昨日忽觉他许是与她所想有差别,但对他的为人,与他对自己的照顾还是算有信心的。

    于此时此景,在她即将离开之时,若还如此生分客套未免过于薄情失礼,遂便转手将桌边的酒壶取来为自己斟了酒,

    后双手执杯站起身,明眸澄净柔暖的望着他,莞尔浅笑:“感谢的话虽已了数遍,但我仍是要,一直以来全赖温公子照料,你予我的帮助,不啻于予我重生,故你的恩情我铭记在心,万不能忘,也定非是一句空话。只如今唯先暂以杯酒敬之,以表谢意,”

    话落,她便欲举杯饮下,只手臂刚刚抬起,便先被人一把拦住,

    因只有二人用膳,桌子便未有甚大,温景州未起身,只长臂一伸,便握住了立于对面的女子手腕,他抬起头望着她,却并不显低人一等之弱,反而自有一番上位者从容自若之风范。

    “你从未饮过酒,又要独自居住,不宜饮酒。我也曾与你过,不需言谢报答,既是慰你心安,只以茶代酒便是。”

    南榕自出生起便可谓是顺风顺水,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她的性子与家庭环境有极大因素,但纵她性情温婉却也非是事事不闻身外事的乖乖女,

    虽她还未踏入社会上过酒桌,但家宴聚餐确是参加过的,是以虽不是女中豪杰,却也能饮得红酒入腹。而这里的酒多是果酒,其中度数极其低,她也未算与他一醉方休,只这一盅不足一两的分量,应与果水无异,碍不得事。

    她将酒盅放入左手,右手反握着握在左手腕上,与她相比要粗些,触感坚硬些,一手不可握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他移开,眼帘微垂凝视着他,笑容不变道:“以茶代酒未免不够诚意且过于敷衍,我也不与你客套,只饮此一杯尔,还请温公子莫要推辞,如我心愿。”

    完她便重新双手执杯朝他郑重一敬,而后便微仰下颌一饮而尽。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却也自带从容优雅,只饮酒的动作却尤为不同。

    时下女子以含蓄内敛为俗,便是饮酒,也是一手执杯,一手以袖遮面,意在将或可在饮酒时会有的不甚美观之态掩下。

    而她却是坦坦荡荡,不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亦未有遮掩含蓄,且因是为显郑重心诚站着的姿势,仰头时,细白秀颀的颈子自然而优雅展露,吞口因时更添了抹诱/惑之态。

    从她举杯到展杯坐下,不过几息时间,可看在温景州眼中时,却如放慢了数倍,一举一动都无比清晰。

    她的肤色极白极透,一盅饮下不过须臾,便眼眸含水,颊染胭霞,盈盈看来嫣然一笑时,真惑人而不自知。

    温景州眸色微暗,气息滞了几息,却是不动声色的转移开,渐有灼意的手指捏紧了酒杯,亦垂下眼帘,仰起头一饮而尽。

    而后为她倒了茶水送至手边,又以公筷熟稔的夹了她平日里喜爱的菜色放入碟中一并送去,收手时手臂微转,宽大的袖袍便服帖落下。

    “虽是果酒也可致人微醺,莫要再言感谢之语,先润了喉去去酒气,再用些膳食垫腹,免得一会胃腹不适身子难受。”

    南榕一直面带笑意听他关怀完,才唇边噙着笑点点头未再推辞。也当真听话的先喝了水润喉,再夹起碟中菜肴略作裹腹。

    席间二人脸上尽都带着笑意,也未遵循食不言的风气,各自拿捏着分寸相谈甚欢,及至宴末离席,都是宾主尽欢。

    便是果酒度数再,也挂了酒字。上了马车后,南榕身觉内热,便开着窗,待马车走动时带起的余热温风吹在身上,才觉舒畅清明。

    许是饮了酒,也许是将要去往属于她的住处,南榕便不再拘束端庄,她抬起手臂抵在额角,支在车窗边迎着风眼帘半垂,透过竹帘懒懒看着街上不断倒退的景物,未有回头,只轻柔的嗓音略带慵懒叹道:“待我安顿好了,也要做东请温公子光临寒舍,好生款待。”

    还未等听到回复,见有马车擦身而过无意瞥见一物时,蓦地身子直起,半转了身双眼晶亮的看向坐在车内本闭目养神不知何时睁眼看着她的男子,兴然道:“上都已有马车用上改良的车胎了吗?”

    话落忽地愣了下,又追问道:“方才我没注意,我们乘坐的马车可已是替换过的?”

    边边不由正襟危坐,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握着凳沿,闭上眼细细感受马车行走的乘坐之感,从前坐时虽也没怎么颠簸,可那时噪音不,而现下依然无有颠簸,但噪音明显了不少。

    细细辨别后,她猛然睁开眼,粲笑着看向他,语气肯定道:“确是换了的,从前我竟那般粗心未有留意到,那此物可是已推行于世,贩售如何?”

    不怪南榕如此兴奋,压水井公告天下时她虽也觉与有荣焉,可毕竟是寻常之物,轻易便可模仿。但她却不知黑大夫仅是听她简言一,竟就连轮胎都能做出来而且还投入使用,甚至可能还推广了,

    温景州许久未见她如此活泼灵动的样子,配着方才饮了酒双颊粉晕的娇色,格外的动人,只余光暼到她身后不断倒退的景物,想到此行目的,方才不觉掺了柔色的眸中又重覆深色。

    “南儿好敏锐,府中马车确已是改良所用,只暂还未推行贩售,不过我已命人为你造马车,待制成后便与你送去。”

    南榕喜于超前于此的产物真的被研制出世,虽不知他与黑大夫是如何用当下有限的条件研钻研出来的,但却不影响她心生钦佩。

    而这本就是他出钱黑大夫出力,后面如何使用,或是贩卖,便都全看他们之意。

    “多谢温公子,我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