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我喘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奥斯顿，“我们走吧。”

    尔加维城带着迷香的风再次吹过来，我的头发被吹得飘起，奥斯顿弯腰捡起剑的动作细微的顿了顿，我想要上前帮他捡起，弯腰的那一瞬间，头却像是被剑钻进来搅动，一阵无法忽视的痛感让我踉跄了一下，我后退一步，伸手扶住了身旁的石柱。

    大脑开始微微鸣叫，玻璃瓶轻轻撞击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侧，伴随着撞击声，眼前的风景也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已经将剑捡起来的奥斯顿的身躯被拉长，利落的短发此刻像是漂浮在水中的波浪长卷发，他那平直的唇角看上去微微挑起，我看着他，恍惚间像是看见了阿奇伯德。

    奥斯顿似乎问了我什么，想要伸手抓住我。

    我的身体微微后退，下意识躲开了奥斯顿的触碰。

    “抱歉……”我有些无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

    我看着那扭曲的人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摇了摇头。然而现实真的是我眼里看见的样子吗？在无法忽视的玻璃撞击声中，一道突兀锐利的破空声突然响了起来。我扭过头，想看清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道扭曲着的黑色线条，最顶端闪着月光般的寒芒，在周围扭曲的白色墙壁之中，它显得那么的显眼。

    意识到那是什么，我第一反应就是要拉奥斯顿躲开这根箭，在这种情况下，那根扭曲的线条会直接射到奥斯顿的手臂，我伸手想要将奥斯顿推开，让他躲开这根箭。

    然而我的手却抓了一个空。

    奥斯顿伸手将我推开，他的手还维持着伸出的姿势，我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世界——那根箭矢牢牢地钉在了奥斯顿的手上，和我预想的不同，它并没有扎在奥斯顿的上臂，而是扎到了奥斯顿的腰间，那箭微微弯曲着，被奥斯顿伸手拔了出来。

    他腰间的血液开始慢慢的渗出来，流动的红伴着黑色的外衣开始晃动，我的头再次痛了起来，眼前的颜色快速地变换着，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眼前的晃动感更加的严重，原本还蓝着的天在我眼里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白色的城墙也变成了暗淡的灰。奥斯顿站在我的面前，虽然已经不再晃动，但整个人仿佛褪色了一般，是死寂的黑白色。

    我怔怔的看着他，看见他原本冰蓝色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

    “……”我张了张嘴，想要些什么，然而奥斯顿却先行将手递到了我的面前，他的手在我的眼里是一种死寂的苍白，上边所沾染的血液也变成了纯然的黑色。

    我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搭上去。

    然而更多的破空声朝这边射过来，奥斯顿不得不收回了手，他拿着剑，将射向他的剑全部劈到了一边，黑色的液体从他的翅膀上滑落，我茫然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血。

    这个事实将我一下子拉回到目前的处境中，我咬着牙，扶着石柱站了起来，趁着奥斯顿斩落全部箭矢的间隙，我伸手拉过了他，将他带到了石柱的身后。

    “把剑给我。”我平静道，“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战斗，我帮你。”

    奥斯顿垂着眼帘，沉默着不话。

    我的手伸手想要握住剑身将其夺过来，但奥斯顿马上伸手抓住了我的手，他定定的看着我，因为眼睛的颜色不再是冰蓝色，他看上去少了几分冷漠，微微抿起的嘴唇看上去竟然像是时候我见过的一匹执拗的马。

    “我可以。”他。

    “我不是需要被保护的玫瑰。”我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头疼让我的声音有些不稳，为了不被他听出来，我只好将语速放慢，听上去十分镇重，“你知道我的实力，这种情况下，我出去解决他们是最好的。奥斯顿，我没有受伤，不用这样心翼翼的对待我。”

    “但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看上去很难受。”

    我顿了顿，飞快地在脑子里想着借口：“我只是有一点累，现在已经没事了。”

    着，我再次伸出手去，这回我摁住了他握着剑柄的手，而他并没有反抗，像是被我服了，他将剑松开，把剑让到了我的手里。

    我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将剑紧握到手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多谢你，奥斯顿。”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忽然低声了一句什么。

    自从拿到剑之后，我的注意力就在外面，再加上脑子里不间断的玻璃碰撞声，我并没有听清楚他了什么。

    “什么？”我疑惑地看向他，然而对方却摇了摇头。

    外面没有再出现利箭破空的声音，一时之间这里寂静的像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带着迷香的风再次席卷过来，我屏住了呼吸。

    这一阵风过后，熟悉的破空声再次传来，我回身离开石柱的遮挡范围，劈开了一只逼近鼻尖的箭矢，顺势改换了力道，将这只箭顺着来时的方向送了回去。

    一声闷响之后，不远处的石墙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在这里停留着被攻击迟早会死去，既然已经找到了攻击者的方向，就必须上去将射出箭矢的人杀死，只有这样，我和奥斯顿才能够彻底的安全。

    我再次伸手劈开一根箭矢，箭尖从我的颈边擦过，一阵尖锐的痛感和凉意过后，温热的血液从我的颈边流出，这种伤向来不会对我产生什么阻碍，然而接下来脑内已经被压制下去的昏沉之感却再次涌了上来，我心下一惊，看向石柱后的奥斯顿。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眼皮轻轻颤动，像是努力地想睁开眼睛。

    箭上有能让人昏睡的东西。

    这个事实让我的心沉了下去，我心下一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暗杀者的方向。

    必须尽快解决。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朝那边快速地奔了过去。

    -

    我将剑从最后一个人的身上拨出来。

    带出来的血迹甩到了我的袖子上，强烈的昏沉感正在逼我闭上双眼，然后脑内的痛感却能让我勉强保持一份清醒——即使这份清醒的代价是我渐渐消失的记忆。

    握着剑的手因为疼痛而颤抖，我重重的喘息着，想要撑着跪在地上的那只腿站起来。

    然而面前人却突然动了一下，他已经躺倒在我的面前，腿却猛地抽搐起来，像是要从地面上弹跳起来一般，好像还没有死透。

    我伸手想要给他补上一剑，但下一秒，那条突然弹跳起来的腿就恢复了平静，它在空中猛地蹬直了，随即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那人的眼里映出我现在的模样，银发凌乱，脸上有着被溅上去的血。

    我垂下眼帘，用力让自己站了起来，之前在搏斗中被人用剑砍中的地方开始发出不容忽视的痛感，腿，腰间，甚至更危险一点，有一剑直接刺中了我的胸膛。

    一直缠绕着我的玻璃碰撞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教堂里悠扬的钟声。

    我拖着受伤的腿朝奥斯顿的方向走去，苦中作乐的想这次的声音起码要好听一些。

    “一，二……”我低着头，慢慢的朝奥斯顿的方向走去，数着钟声，“三，四。”

    我艰难地走上了阶梯。

    五，六。

    手中提着的剑被我丢在了地上，我靠近了躺在地上的奥斯顿，他的面容在我的眼里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黑白，我的视野里，那些东西都开始慢慢恢复原有的颜色，奥斯顿的皮肤不再是死一般的苍白，缠绕着他的黑色液体也慢慢变成了红色。

    七，八，九。

    他的唇上盖着一层血迹，我看着他的脸，却已经想不起他眼睛的颜色。沉重的窒息感让我想要触碰他的手收了回去。

    十。

    奥斯顿的手微微动了动，他的眼睫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睁开眼睛。他的嘴唇张开来，发出了细的声音。

    我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他的声音很慢，传到我的耳朵里，像是一曲没有曲调的催眠曲。

    “我让，西瑞尔去，找人过来了。”

    他的眼睛在完最后一个字时睁开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含着雪，他定定地看着我，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朝他微笑了一下，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我凑了过去，轻轻地用嘴唇碰触到他的嘴唇，我看着奥斯顿的眼睛，他的眼睛闪烁着，像是不敢置信一般。

    我的心里却很柔软，结束这个轻轻的吻之后，与他额头相抵。

    十一。

    奥斯顿沉默着，他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听见了钟声。”

    十二。

    我一怔，抬起头来，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钟声没有再次响起，从最开始到现在，它总共响了十二下。能让距离最远的帝国边境尔加维城都听到的钟声，只有帝都那一座。

    而帝都十二声的钟声，只用于告知皇帝陛下离世的消息。

    强烈的晕眩感再次袭上我的心头，面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扭曲起来，我握紧了奥斯顿的手，终于反应过来该回头看发出脚步声的人。

    那人有着一头波浪般的黑色长发，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看不清颜色的双瞳让我恍惚了一下，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是阿奇伯德吗……不，他应该还在昏睡的。

    剧烈的痛感敲着我的脑袋，我看向已经闭上双眼的奥斯顿，恍惚间记起他刚刚过的话，他让哥哥去外面求援了。

    那么，这个扭曲着朝我走过来的，应该就是哥哥了——

    轻柔的双手摁住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看见那人越发扭曲的脸。

    “……哥哥？”我虚弱道，感受到自己被他拥进了怀里。

    那人亲昵的将我抱进了怀里，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能听见的唯有带着笑意的一声。

    “好孩子。”

    -

    西瑞尔带着布莱恩进入了尔加维城，他看着布莱恩身后跟着的一众士兵，再次踏入这座森林的不安感消去了不少。

    “就在里面。”他着，带着人走了进去，但是布莱恩的速度比他快得多，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消失了踪影。

    等西瑞尔终于跟上他的脚步后，他看见了躺在石柱边上的二皇子，还有躺倒在一起的尸体。二皇子的剑落在他的身侧，像是因为体力不支而落在了一边。

    站在他面前的布莱恩快步走上前去，他弯腰查看了二皇子一番，抬起头对着那群士兵道：“还有呼吸，把他带出去。”

    西瑞尔悬着的心稍微放慢了一些，他看着布莱恩走到了那些尸体的旁边，蹲下去查看那些尸体的脸。

    半晌后，布莱恩站了起来，他静默地站着，像是一具雕像。

    “……走吧。”布莱恩低声道，“去里面看看。”

    然而当他们找遍了尔加维城，也没能发现安斯艾尔的踪迹，如果不是之前真的见到过安斯艾尔，西瑞尔会以为安斯艾尔根本没有来过尔加维城。

    作者有话：

    这一卷完结啦，等下一章，我们见到的就是完全失忆的安斯艾尔了。

    事先明一下，就算被阿奇伯德带到邻国去，安斯艾尔也不会受欺负的，就算他不知道，也不会让一个完全不记得的人和他贴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