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寂静，艾尔离去的声音早已消失不见，我睁开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头顶，心中满是震动。

    或许在我第一眼看见它时，这个预感就已经埋在了我的心里。

    一只真正的猫怎么会有那么丰富的情绪？初次见到我时的思念，看见阿奇伯德时的愤怒，与已经伸出却又收回去的利爪，见到它时脑子里突然响起的钟鸣，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只单纯的猫。

    然而觉得它是人，和真正知道他是人，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脑内的钟鸣又有加大的趋势，我闭上了眼。

    -

    不知过了多久，悠扬的钟鸣声将我唤醒，我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沉沉的世界，偶尔能听见铃声晃动的声音从某一处响起。我站起了身，朝着铃声响起的地方走去，想要看看这里到底是哪里，下一秒却稳稳地站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这是一间整齐摆放着棕色长桌的教室，屋里坐满了人，白茫茫的雾气遮盖了他们的脸，再加上他们身上同样的制服，这些人看上去完全一样。

    我站在教室的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那些无面人发现了我，他们将原本正对着面前的脖子转向了我，嘴里发出催促的声音：“快点进来，安斯艾尔，要上课了。”

    我迟疑地站在原地，后背却抵上了温热的身体，对方轻轻地摁住了我的肩，就在我以为这个人会是阿奇伯德的时候，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要一直站在这吗？安斯。”

    冷淡却又带着点倦怠，我转过头去，依旧没能看见这人的脸庞，唯一和教室里面待着的人不同的，就是他那头黑色的短发。

    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自地伸出手与我十指交握，带着我走进了这间教室。我看着他高挑的背影，隐约闻见了一股浅淡的香味，像是雨后沾着雨露的花苞，浓郁的花香全被夜晚的雨水掩盖，然而却又倔强地逸出一缕，期待着能有人发现。

    我一直跟着他走着，周围的学生和长桌都开始消失，整个世界又开始变成最开始那片雾茫茫的样子。

    “……你是谁？”我开口道，拽着他站在了原地，不想让他继续走下去。

    对方回过头来，我紧紧地盯着那张雾茫茫的脸，隐约能看见一双碧绿的眼睛。

    那个名字就在我的眼前，然而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失去了某些重要东西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拽住了他的手，玻璃撞击所发出的清脆撞击声再次出现在我的脑子里。随着声音的响起，那人开始慢慢的消失，先是他的双腿，再是牵着我的手，最后他彻底地消失在了我的面前，留下的只有一句满含眷恋的晚安。

    我猛地惊醒，窗外明亮的日光照进了殿内，站在不远处的纽曼抬起头看向我，很快就又将头低了下去，在他的身边，艾尔正蹲坐在殿门口，见我醒过来，它开始迈着轻缓的步子朝我走过来。

    等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我静静地注视着它，最后还是伸手将这由人伪装的猫抱进了怀里。

    艾尔在我怀里蹭了蹭我的下巴，因为刚才那个梦而产生的不安情绪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我再次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还是将那句你是谁含在了嘴里。

    万一它也像梦里那样消失不见呢？

    我垂下了眼帘，能感受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艾尔抬起了头，那双绿色的猫瞳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睛让我想起了之前曾经见到过的商人。

    “……你不叫艾尔。”我低声道，“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

    面前的猫没有回应，半晌，他才伸出爪子搭上了我的脸颊，轻轻地摁在那，像是在安抚一般。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夜晚，奥斯顿今天一无所获，安斯艾尔并没有出现在祭典上，从头到尾出现都只有阿奇伯德一个人。光是看着那张脸，他就会想起曾经在尔加维城的记忆，没能将安斯艾尔救出来的无力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他藏在散去的人群中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出乎他的意料，本应在皇宫的布莱恩竟然已经站在了庭院里，正背对着他和雪因交流着。

    雪因变回了龙的状态，飞在空中的它一眼就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奥斯顿，也顾不上想要和布莱恩什么了，十分高兴地向奥斯顿扑了过去：“奥斯顿你回来的好晚！这个布莱恩都站在这好久了！”

    奥斯顿安抚了拍了拍它的脑袋，听到后半句，他抬起眼，看向转过身来的布莱恩。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安斯艾尔休息的时间。

    对方微微挑起了唇角，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

    “安斯艾尔的记忆封印有松动，”布莱恩直截了当的道，“他好像记起了一些关于我的记忆。”

    奥斯顿的手动了动，他注视着对方，不清楚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

    安斯艾尔能够恢复记忆，当然是一件好事，然而布莱恩只在他面前用猫的形态待了一天，他就能记起他，这是否明安斯艾尔还是偏爱布莱恩更多一些？

    毕竟直到最后，安斯艾尔也没有真正地给过自己回应，那个浅淡的吻，像是最后的一种怜悯。

    然而这些想法只从他的脑海里匆匆掠过，他垂下了眼帘，平静道：“那很好，你昨天过的恢复记忆的魔药还需要吗？”

    布莱恩：“当然。”

    奥斯顿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布莱恩却短暂陷入了沉默，奥斯顿看向他，能看见对方脸上那复杂的情绪。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于是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就在他以为对方什么话都不会的时候，布莱恩却突然开了口。

    “尽量到安斯身边去，”他的眼睛看向皇宫，声音平静且迟缓，“你对安斯来，也是一环重要的记忆，如果你也在他身边，那么他会更快的恢复记忆。”

    像是有人在他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石子，奥斯顿心念微动，他看向布莱恩：“你在什么？”

    布莱恩的面容没有经过伪装，在月色的照映下，那张俊美的脸显露无遗。

    “一切都是为了安斯艾尔，他也喜欢你，我知道。”

    “如果之前他因为顾忌着我而不愿意表露出对你的好感，那么经过上次尔加维城的一切，他已经完全爱上你了。”

    “我确实希望安斯艾尔能只属于我一个人，但我无法强行锁住他的心。”

    到这，他嘲讽地笑了笑：“到底，是我不能为他做到所有，没能从最开始就得到他的心，以至于让你有了走进他的机会。”

    -

    雪因凑到了奥斯顿身边，布莱恩完那些话之后就转身走进屋子里继续研制能恢复记忆的魔药，而奥斯顿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静静地站在月光下的庭院中，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悬挂的月亮。

    “他刚才的是什么意思？”雪因声道，它扑扇着翅膀，在奥斯顿身边转来转去。

    它的主人虽然脸上还带着平凡的伪装，但笔挺站着的姿势和透出面容的冷淡还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它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奥斯顿先前淡淡的失落，与此时此刻因为心脏剧烈跳动而雀跃的心。

    奥斯顿垂下了眼帘，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心脏。

    与玫瑰帝国不同的服饰让他能直截了当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它剧烈的跳着，因为布莱恩先前的那一段话——

    安斯艾尔，确实爱他。

    那么，之前那个吻，就既确实不是因为濒死而出现的幻觉，也不是因为怜悯而给予的施舍。而是真真切切的爱。

    这个事实让他难以克制的露出了一个微笑，一直困扰着他的烦恼仿佛都不存在了，一直锁着他的枷锁也开始消失，他第一次注意起异国的夜晚，那轮月亮洒下淡淡的月辉，一如曾经在莱茵城的那晚。

    那一次是因为发现了心意而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地盯着，什么话都不出来，而这一次却是因为明白自己得到了回应而欣喜欢愉，同样不知道该些什么。

    然而短暂的欣喜过后，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视线转向皇宫的方向，清楚地认识到了现在的处境：安斯艾尔正处于危险之中，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他双眉微蹙，将不合时宜的情绪全都锁了起来，转身走进了屋子。

    布莱恩正低着头调配药剂，然而恢复记忆的药剂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就算他博览群书，曾经在相关典籍上看见过类似的魔药，他也没把握能在一个月内制造出这种魔药。

    奥斯顿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直到布莱恩皱着眉将失败的魔药倒在地上他才开口道：“需要白灵花吗？”

    正将东西倒掉的布莱恩抬起了脸，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布莱恩：“如果可以我当然需要，能控制神志的花，在记忆这方法应该也会有作用。”

    奥斯顿点了点头，“我去拿，明天晚上我会回来。”

    完，他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