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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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子看得饿了,不出话来,在桌面上气得吱吱吱,干脆啃起桌子来。

    卫道半阖着眼睛摇头。

    伍疏慵一边进食一边对卫道辩解:“我看它冥顽不通,想来不挑食,没想到这么蠢,学都学不会,大人既然怜它无能,我帮它就是了。”

    虽然这样,伍疏慵吃着面,也不太想搭理红皮兔,他完话,放下筷子,斜坐着对那边的红皮兔:“你会不会话?只在这里把你想吃的东西名字出来就是了,桌子自然给你摆出来,你要是弄坏了桌子,有没有吃的,我可就不清了。”

    红皮兔听了后,松开桌子角,呜呜咽咽在地上滚,又跳起来,踩到桌子面上,用力踏了两下,口中吱吱吱叫起来。

    桌面上竟真有所回应。

    伍疏慵喝完面汤,擦了擦嘴边红艳艳的辣油,心下暗道:这兔子分明是癫狂疯怨之气凝结而出,虽然偶有些灵气,也不过是镜里观花,欲摘不得,哪里有一刻平静?若果要收它,怕不是从此乱起了。

    红皮兔在桌面上又了个滚,桌上摆出红艳艳的辣子油和黑漆漆的一团雾气。

    那红色和伍疏慵刚喝下去的面条颜色无二,那黑色捉摸不定,无形无相,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也没有盘子,软趴趴瘫在桌上,似乎想翻个身,那黑色都分外勉强。

    只是看着那团黑色雾气,眼中都感到刺痛将要流泪,胸中翻涌起恶心和厌恶来,感受中又十分痛苦,好像闻得狂人日夜哀嚎不休。

    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是生中死,死中生,不上不下,不能不求,又求而不得。

    痛极。

    其实无所谓。

    又或者,满心满眼都是怨恨,一面想挣脱,一面又在沉落其中。

    红皮兔好像很喜欢黑色的雾气作为食物,一口就吞下去好像又一半身体大的体积,似乎艰难地咽下去,又开始喝汤,全红油辣子,辣得两眼都从白变红,还是喝完了,嘴边的红毛都一翘一翘的,捋一捋能撸下来一爪子油。

    它舔干净了,好像还想舔碗底,但是辣得狠了,张着嘴呼气,一只爪子塞进嘴里,好像想从喉咙里把刚才喝下去的辣椒都扯出来丢掉似的。

    当然扯不出来,甩了甩爪子,倒在桌面上,翻了个身,好像要死了一样瘫在桌面上。

    伍疏慵悄悄对卫道:“大人,它肯定是活不成了,不然现在就收作食材吧。”

    卫道半阖着眼睛没有搭理他。

    伍疏慵看卫道似乎将要睡着了,也没有再话,只是更声叫了一杯抹茶榛子巧克力味冰淇淋球,一勺一勺吃光了。

    兔子时不时蹬一下腿,好像也睡过去了。

    傅蛇到餐厅的时候,卫道迷迷糊糊醒过来了,还是想再睡一阵,所以靠在躺椅里,没有起来,闭着眼睛,轻缓地呼吸。

    傅蛇经过卫道身边的时候,凑近了一点,伍疏慵吃完之后就走了,卫娇娇去休息了,红皮兔子好像睡死过去了,在梦中伸直了后腿,似乎梦到被做成烤兔子架在火上刷油刷辣椒,又似乎梦到在宽敞的草原被天敌追逐奔跑逃命。

    傅蛇悄悄走近了一点,仔仔细细看卫道,他也并没做别的,好像只是看不清楚,所以特意凑近了来,从鬓发看到五官,他就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回去了。

    夜色沉沉,红皮兔子睁开了眼睛,蹦蹦跳跳凑到柜台里边,嗅了嗅,直接要扑到卫道身上。

    卫道抬手,不知何时,手边已经握住一把精致的刀,刀面宽,刀刃利,刀尖不逞多让。

    只见卫道抬手抽刀,刀身正挡在他面前,那只红皮兔子一头撞上刀身,结结实实晕头转向,扑腾两下,扑通一声,掉在地上,一副受了重伤起不来的模样。

    它睁着两只白眼睛,望着卫道,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抬一只爪子都不行了。

    卫道踢了它一脚,轻声道:“我懒得跟你计较,你还上来了?”

    红皮兔翻了个身,讨好地对卫道拱了拱两只爪子,像某些训练过的宠物专门给人拱爪子作揖祈福的模样讨巧卖乖得便宜。

    两步两步凑到卫道躺椅的腿边,红皮兔后腿用力,一下子慌张似的,撞在了躺椅腿上。

    它捂着脑门,呜呜咽咽在地上滚,一副好像浑身骨折的痛苦样子。

    卫道闭着眼睛,并没看它。

    它又跳起来,一下对准卫道的腰腹处跳了过去,卫道另一只手还松松拎着刚才那把刀,闭着眼睛,未卜先知一般,刀尖一转,手中握着刀柄,正睡梦般将手放在距离红皮兔不远不近的位置,若再往前一刺,红皮兔就要死了。

    其实死不死无所谓,反正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但是疼痛感大概不会削减。

    红皮兔险险往后一仰,躲开了卫道放在身侧的刀尖,喉咙里咕噜一声,两腿落在地面。

    卫道半睁着眼睛往下一看,红皮兔耷拉着耳朵,面上带笑,正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红皮兔没有话,猛地往前一扑,抓住卫道的手臂咬了一口,血从它唇边流了出来。

    那是卫道的血。

    卫道用另一只手里的刀扎进了红皮兔子的脑门,虽然头颅总是硬一点,不过这把刀也不是吃素的,没有断开,扎进去了,令人牙酸的仿佛强行破开某种老竹子的感觉,刀尖硬生生扎进了兔子的脑子里。

    不过,他没收回自己被咬到的那只手。

    兔子也没松开,只是刀扎进去的时候,咬得更紧了。

    卫道没有准备送它一块自己的血肉进食,抽出刀,慢条斯理弯了弯腰,用兔子身上的红色毛发给刀清理血迹,一点一点都擦干净了,他才收手,又躺回去,红皮兔无神的双眼渐渐恢复了光彩,它又活过来了,第一反应是仿佛下意识般抿了抿口中的血液。

    卫道的血液。

    它回过神来,左右观察,眼珠转来转去,周身都不动弹,仿佛已死,口中的动作分毫未停,细细用舌头舔了血,又轻轻抿了抿皮开肉绽的伤口,门板似的长牙耳鬓厮磨般在伤口裂痕处摩挲似的试了试情况,再次一口咬下去,半点不留情,本该迟钝的牙突然锋利起来。

    卫道的刀还没收好,感受到手腕处的一块肉将要脱落,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兔子脑壳,那道伤已经好了,他换了个方向,刀尖对准兔子的眼睛,红皮兔使劲把脸埋在卫道的手臂处,不肯抬头。

    卫道一时没能把它的脸抬起来,自然也谈不上挖掉对方的眼睛,干脆从红皮兔身后,威胁似的刀尖向内,刮了两道,红皮兔掉了几撮毛,猛地了个哆嗦,终于放开了卫道。

    卫道收回手的时候,那手腕处已然多了一个口水淋淋的牙印,血从皮肉渗出来。

    他抽了一张纸,又抽了一张帕子,擦了擦,随手丢进垃圾桶。

    卫道又擦了擦手,看向兔子,红皮兔正低着头,轻微发抖,咕嘟咕嘟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没什么威胁的意味,就是饿。

    “你想吃我。”

    卫道有点头疼,还算不上苦恼:“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也睡不着了,躺在椅子里,半阖着眼睛,絮絮叨叨对红皮兔子分析情况:“那些东西,我也不是第一次杀,杀了多少次,我也没数,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看见了,没有数也该知道,我并不喜欢手下留情。

    其次,我很讨厌疯狂,因为那是不可控的东西。

    然后,我不喜欢你,你很讨厌。

    如果你得过我,我可以任人宰割,如果你不过我,我没有杀了你,剥皮吃肉,已经算得上仁慈,再这样,我就当你是在挑衅,直接杀掉,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和行为动机,所以,你的想法,也不是全无可能。

    毕竟,你知道,我很喜欢对你们下杀手,他们不好陪我做这种事情,你跟他们不太一样,我看,你就很合适,做我的陪练什么的,得不好听一点,你就是我练手的沙包,如果我满意了,偶尔让你咬一口半口的,也不是不能。

    我是很无所谓的,但是也不能太无所谓。

    如果他们都在,你还是安分些,我可不想看见桌上多一盘红皮兔子肉。

    如果你答应,你得主动,我会找个安静的场合,到时候,不许逃跑,不许求救,不许求饶,也不许提前放弃,大概就是这些。

    你看,怎么样?”

    红皮兔子作思考状,犹豫起来好像石膏像,好半天才看似矜持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口水都擦了几次,眼巴巴望着卫道,嘴唇张合,暗示意味十足:我都已经答应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吃了?

    卫道本来准备点头,等它回答等得又有点困倦,半阖着眼睛看见它点头算答应了,还有些恍惚,仿佛是自己看错了,睁大些眼睛量它,看得出它的意思,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