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这里?”
“陛下身后。”
伍疏慵回答道。
他还是跪在地上。
不过,这殿内铺了厚厚一层地毯,多跪一会应该没事。
卫道想着,收回目光,缓缓看向身后。
他看了看问:“你指,屏风后?”
伍疏慵偷偷看着卫道,看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比平时的速度更慢地眨了眨眼,黑色的眼珠居然在病中显得柔软,这可真是稀奇。
国王什么时候有这样柔软的样子?这么看着,好像病得不清醒了。
听见卫道问话,伍疏慵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之前就是陛下命人放了榻在那处,布置还是陛下亲口描述出来,一一添置完成的。”
卫道听笑了。
真是想想都觉得不会是我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真懒得走动了,我也许还干得出来,可是没干之前,就这么听旁人是我干的,真是新奇的体验。
他又咳嗽起来:“咳咳咳——”
伍疏慵蹙着眉,仰头望着卫道用袖子自己挡住大半的面容,担忧又关心地低呼:“陛下!”
他知道自己在什么。但是也不出更多来。
糟心。
卫道挥了挥手:“我安置榻在那之后,经常在这里休息吗?”
伍疏慵点了点头:“正是。自从陛下允许后宫中多了两位娘娘之后,就在此处常住下来,那榻也是之前安置的。”
卫道又想起来那对姐妹的事情,:“你只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呢?”
伍疏慵低下头去,回答道:“丽妃娘娘是姐姐,惠妃娘娘是妹妹,姐姐善歌乐,妹妹善舞。”
卫道问:“她们什么名字?”
伍疏慵顿了顿:“丽妃在花名册登记的姓名是姚丽,惠妃是姚慧。”
还挺省事。
卫道应了一声:“继续。”
他真当故事来听了。
伍疏慵流畅衔接道:“姚慧是歌舞司里长相上佳的独舞者,与家中感情不睦,与同在宫中的姚丽也关系一般,只是舞很好。
当初陛下多看了一眼,夸了一句,她就一心要侍奉陛下,陛下听她与姚丽为姊妹,勉强收下,至今未曾侍寝。”
卫道有点困,喉咙里充血似的痛着,呼吸都不由自主心了些,不然就要撕心裂肺咳嗽一阵才能停下,听伍疏慵不了,反应过来是完了,笑道:“姚丽还得多些,姚慧就这么几句话,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
伍疏慵回答道:“奴婢跟着陛下,那两位娘娘自从入宫也没见过几次陛下,奴婢知道这些,也不算少了。”
他似乎意识到卫道的态度软化不少,语气放松,话也比之前随意了些。
卫道不跟他讲究,又问:“照你这么,我之前为什么收她们?就因为她们送上门来了?”
怪好笑的。
伍疏慵回答道:“后宫总不能一直空着,陛下不着急,那起子闲人急了,脏话多得很。以奴婢斗胆猜测,陛下还是想清净些吧。不过,以前陛下也不这些,并未曾与奴婢谈过因由。”
卫道点了点头,又问:“那为什么是她们两个?还恰好是姐妹?若是巧合,那就先当是巧合。之后是否还有别的女人找上门来,而我也如同收她们二人一样,将人收入后宫?”
伍疏慵觉得国王今天怪怪的,问这许多问题,平时寡言少语,好像根本不想与旁人话。
不过,既然问了,他自然是要回的。
“奴婢不知更多,兴许是那二女来得早,占了一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
后来也确实有别的女人,国内大贵族的女儿,国外和亲的公主,那些大臣们的子女……”
伍疏慵突然沉默下来。
卫道对他的戛然而止反应慢了半拍道:“子女?”
他重复这个词。
伍疏慵确认:“子女。”
卫道应该惊讶或者为旁人误解感到难过气愤之类,只是他有点困,半阖着眼睛:“他们真觉得我什么人都收啊……”
什么都收,那是垃圾场。
伍疏慵低声:“不过,陛下都拒绝了,只是每次都会给那二女提升位分,到了如今,成了妃,陛下就再拒绝也没将她们升上去了。”
卫道笑了一声:“那她们怎么欺负你们的?”
伍疏慵提起这个,声音大了些:“丽妃常要摆弄乐器,又要舒展歌喉,陛下早被她的声音吵醒,让尹侍者去一,丽妃反把尹侍者了一遍,回来的时候,尹葛覃的脸色都有点发青了,又被陛下了一次。这还不够委屈么?”
卫道点了点头:“只有这一次?”
伍疏慵摇头:“不止,陛下几次因为丽妃的声音烦躁,迁怒到尹侍者身上。尹侍者和丽妃就算不合了。后来,陛下几次给丽妃升位分,尹侍者好几次在路上单独被撞见,或者,陛下有事让尹侍者去传话,她都不给好脸色。陛下大概还是没注意。
丽妃还借着索要乐器为陛下献乐为由,想从尹侍者那边疏通关系,拿到钱和国库珍宝,陛下几次拒绝,尹侍者态度坚定,丽妃更加脸上难堪,恶狠狠瞪了尹侍者一眼才气冲冲走了。
老远还听见她边走边骂……”
卫道再问:“你呢?”
伍疏慵话语一顿,极力简洁回答道:“奴婢是与那丽妃的妹妹,惠妃不合。
惠妃善舞,常意图索要钱财与舞服,还有各种玩意儿,未经陛下允许,奴婢么,自然不能将那些东西给出去。
本来奴婢也无这些越俎代庖的权利,陛下更从未同意过那些事。
惠妃比丽妃更直白些,骂起来也毫不犹豫,也就是陛下听见的时候,她还收敛些。
今早才当头骂了奴婢。”
他的声音又低下去,眼睫颤抖着:“陛下前不久才因为丽妃告状,让尹侍者跪在门外大半日,人都差点过去。”
明明没过多久,怎么又都忘了似的问起来?难道真这么不值得放在心上过了就过了?一点也不记得……
卫道叹气:“我困得很,先休息休息,等会处理那两个女人。”
伍疏慵在心里叹气。
卫道一起身还是觉得眼前晃悠,又坐回去,咳嗽两声,皱着眉伏在案上,头脑昏沉。
伍疏慵站在原地,似乎是碍于礼法不敢靠近,踌躇一下,声问:“陛下?”
他趁着卫道似乎神志不清,又迅速低声问:“陛下,今日还检查吗?”
卫道对他招招手,伍疏慵走上前来,不知怎么,卫道突然想动手,莫名觉得这个高度挺合适,这种感觉怪怪的,他刚才也听见伍疏慵的问话,蹙着眉,面色苍白,眼珠漆黑,看着伍疏慵问:“检查?”
他似笑非笑问:“我从前怎么检查你的?”
伍疏慵怎么知道我要怎么检查?
醒了?
伍疏慵脸色也白了一瞬,回答道:“陛下让奴婢脱了上衣,背转过去,用盒子里的匕首或软鞭,一寸一寸检查皮肉。”
卫道点了点头,又问:“东西在哪里?拿出来我看看。这还是随机开盲盒?”
伍疏慵走近了一步,熟练奉上一个盒子,黑漆漆的,卫道的常规选择颜色。
就看这颜色,还真是卫道用的东西。
卫道慢条斯理开了盒子,没什么暗器飞出来,看了两眼,又合上,再问:“衣服脱了我看看,只有后背有伤吧?”
伍疏慵应了一声,解开衣服背过去。
卫道本来眼前恍惚,等他在面前站了一会,回过神来,眼神聚焦,还真是一块后背的伤痕,看着痕迹的样子,像他的手法,鞭痕和刀痕都有,交错也有,并行也有,密密麻麻,深浅不一,有点眼熟。
卫道伸手按了按伤痕,伍疏慵的后背紧绷起来,卫道的语气带着点诡异的天真好奇似的,轻声笑道:“诶,痛么?”
伍疏慵回答道:“痛。”
卫道又问:“我这么对你,你不会恨我吧?”
他这么着,手下又按了按,力度半点没减轻,反而更重了一度。
伍疏慵隐忍道:“不会。”
别,痛快。
卫道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指的血,漫不经心道:“穿上衣服,转过来看着我。”
伍疏慵扣扣子的时候,卫道看着他就有点想笑,明明也没干什么,眼眶就红了,眼睫颤抖,手下却稳得很,指尖艳红,唇色苍白,穿衣服的速度也不慢,就是莫名有点委屈的感觉。
以前他要是委屈,要么忍着眼泪转,要么示弱讨好,现在平静多了。
卫道等他穿好了,好整以暇看了看问:“我之前过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吗?”
伍疏慵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陛下没必要对奴婢解释什么。”
话虽如此,听着更委屈了。
卫道又问:“刺客组织那边,黑衣人来过没有?”
伍疏慵轻声道:“来过,前天才来过,送了解药,不过,他们,如果奴婢再不成功,即使陛下不抓住奴婢丢进地牢去,组织也不会放过我。”
他隐约意识到卫道的状态,补充道:“从奴婢吃下第一颗毒药那日算起距今已过去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