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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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疏慵现在是不怎么怕卫道的,反正卫道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如果不是用几乎等于脑电波交流的传音,卫道简直任他摆布那么令人感到安全。

    毕竟,以前的卫道在他们面前,从来是最强的那个,现在一朝变成这样,乍一看衬得起柔弱二字,伍疏慵没有前所未有膨胀起来已经不错了。

    强者跌落尘埃,总能让人有些平时难以冒出头的想法抖擞起精神来。

    伍疏慵正在犹豫,他之前那一句,不过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提出来,看看卫道的反应,现在卫道似乎答应了,他却有点踌躇。

    笑死,卫道从前过分强大,距离感更强,那可不是着玩的,伍疏慵要是敢让卫道恼羞成怒,就算卫道现在不能把他怎么样,以后要是想起来了,能力也恢复了,他更怕自己比死更难看。

    他敢想挖卫道的眼睛,因为他觉得卫道大概只会直接杀了他,不会计较眼睛的事情。

    他们都看得出来,卫道不是恐惧疼痛的存在,如果想通过疼痛让卫道屈服,不定只有反效果,比如卫道反手抽刀给人来一下,谁也受不住。

    他们压根都不过卫道。

    卫道也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太对,看来伍疏慵只能,不敢干,他在心里表示很能理解,但是就这么站在这里僵持也不是个事,卫道突然想起来伍疏慵变成挂件的碎片记忆,一晃而过,他抓住伍疏慵的手,张了张口。

    十聋九哑,听不见约等于正在变哑。

    卫道第一句没出口,伍疏慵的注意力转回来,卫道拉了拉伍疏慵,低声道:“找个没人的地方,别的不用管。”

    他想起来了怎么变成挂件。

    伍疏慵不必纠结了,点了点头。

    他有些似懂非懂,直接拉着卫道去了厕所。

    卫道的嗅觉还在,没话,示意了一下,伍疏慵就带着卫道进了个隔间,卫道拉着伍疏慵确认了一下人还在身边,往伍疏慵面前一扑,整个人就变了,手里有一根绳子,可以挂在某些钩子上,落在伍疏慵的手里。

    这里没什么人,厕所也空,伍疏慵接着卫道,在自己的衣服上找了个地方试图挂上去,想了想,又捧在手里,走了出去。

    伍疏慵还是不太想把卫道挂在一边,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关系颠倒了。

    卫道在他手里,他还能护一护,卫道挂在一边,万一被别人挤到了,他是难辞其咎。

    伍疏慵将卫道带进了楼房室内,装修干净简洁,没有人,家具都整齐,将门一关,窗户看不见外面的人群,安全感这不就来了?

    伍疏慵将卫道放在单独的椅子里,卫道嘭一下像个弹出棉花的玩偶,坐在椅子里,又变成了正常人类的体型。

    伍疏慵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歪着头看卫道,卫道的表情还是有些困,半阖着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不像是出了个门,倒像是刚从那里的危险区域闯回来。

    伍疏慵面上不由得勾起唇:“仙长,你要不看看这里怎么样?”

    卫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视力,看了一圈,点了点头:“不错。”

    伍疏慵低头叹了一口气。

    卫道问:“怎么?”

    伍疏慵抬眼看了看卫道:“仙长,你这样,真的能出去转吗?该不会是为了避开我们才出去的吧?”

    如果卫道有记忆,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但卫道现在没有,他想了想,觉得好像真有可能是为了避开对方才走的。

    以他对伍疏慵的感官来,还差一点,不至于让他接触到就想走远一点。

    但他又不知道之前伍疏慵怎么样,未必不是对方变成过更让他讨厌的样子,他就出来了,这也没什么,只是不好,老实讲,他现在想要不干脆让伍疏慵和他一架,谁赢了就听谁的,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又简单,又方便。

    不好……

    卫道默了默,对伍疏慵笑道:“没有。”

    这是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伍疏慵点了点头:“那仙长准备什么时候再出门去?”

    卫道莫名觉得对方有些咄咄逼人了,不过,这个问题也没什么,他想了想:“再吧。”

    伍疏慵又问:“再是几天?”

    卫道就:“明天吧。”

    他好不容易落脚在没人的屋子里,伍疏慵不算,安静安静,才进来了,没有转身又要出去的道理,那不是白来了吗?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进来,更省事省时间。

    伍疏慵点了点头,心里有点遗憾,他是希望卫道能长住的,但也知道不可能,免得卫道走就走了,也许连个口信都不给他留一留,不如就这么先问出来再等。

    比起等来等去,天天提心吊胆,当然还是数着日子算时间容易好过。

    时候一到,卫道就不慌不忙收拾了自己,推开门要走,伍疏慵挥了挥手,又跟了过来。

    他解释道:“既然仙长要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我出来这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仙长下次点外卖,我再来。”

    卫道点了点头,二人就算分别。

    卫道徒步在路上行动,也没什么目的地,走着走着就觉得无聊,他为了不被人注意,特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周围的人几乎不会注意到他,也就等于,不会有人找他搭话,不会有人发现他在身边,不会有人意识到他已经在路上走了很久。

    好处坏处各半,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卫道没有遇见第二个狄未了,便没有再点外卖,偶尔看看手机,从手机里看看美食店。

    时间过得温润平和。

    又是一个夏季,烈日炎炎。

    道路两旁的树木高大,树叶宽大肥厚,树枝肆意伸展躯体,似乎将要接近天边云彩。

    通红的日头催着人满头大汗,少不得路上有些汗流浃背的衣衫,脚步匆匆,步履踏踏。

    土壤干燥,蒸发了水汽,偶尔鼓起一个的包,底下是蚯蚓们忙碌的身体。

    在草丛里跳来跳去的虫子,飞来飞去的蚊蝇,嗡嗡嗡叫着知了。

    于是,趴在树叶或树干表面的蟑螂知了也匆匆应和起来,知了知了——

    到处都是阳光,树底下的阴影寸寸退让。

    路边的餐馆敞开肚腹,邀请路人进去,空了好一阵。

    老板和老板娘坐在路边,板凳一放,大家就摇着扇子,眯着眼睛,吹着风招呼客人。

    “来吃碗面啊!”

    “我们这里有蛋炒饭!还有豆花饭!要吃一碗吗?”

    “来嘛来嘛!便宜好吃,分量还大!大家都知道的,是不是?”

    “哎——来尝尝?!”

    大太阳把人晒得慌,冰柜盖着厚棉被,底下是白花花仿佛泛着一层霜雪的冰层,装着甜滋滋的冰糕饮料瓶,花花绿绿的饮料装在塑料瓶里,盖子又又圆,或黄或绿,印着一排黑色的日期或编码。

    路人进了一个卖铺,开了冰柜,取了冰糕,付了钱,拆开包装袋,笑眯眯转身离开。

    一拆开袋子,冰糕就探出头来,迫不及待的,脑门上飘着雪白的气,看起来就凉爽且甜。

    一口一大半,路人接了个电话,边点头边应和,含着冰糕,对另一头笑道:“啊,可好吃了,颜色又好,味道又甜,价格不贵,我专门挑出来的。放心吧,没什么,那就这样,再见。”

    电话挂断了。

    冰糕快化了,头上滑下几滴汗珠,似哭非哭,仿佛还要哆嗦。

    路人一口吃完了,抿着唇免得食物从口中掉出来,眯着眼睛笑,收了手机,高高兴兴走了。

    卫道找了个公园,坐在长椅里,活动了一下行走过久的双腿,开手机,看了看美食店。

    美食店里的灯光微妙地变化着色彩,或红,或蓝,或绿,或白,中间杂着微微的黄。

    暖洋洋的,却不热烈,比店外更凉,比树荫更温,找不出空调,但每个客人进店的时候,从表情里可以看得出,温度正适宜夏日午后的憩。

    众人的面色都温和下来,困意多了几分,只坐着的那几个客人,连着了好几次哈欠。

    店内的气氛像一团海水,浅浅的咸意,温柔的波涛,漂亮的色彩,阳光边的安宁。

    一个老顾客走了进来,往柜台后看了看,看见没有人,熟练找了个位置坐下,往伍疏慵那边问:“老板还没回来吗?”

    伍疏慵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老顾客又:“那夏日限定冷饮特选还有没有?”

    卫道想:这名儿还挺长。

    伍疏慵挂着营业微笑,点了点头:“当然,请等一等。”

    他端出来一碗花里胡哨的东西,放在老顾客面前:“请用。”

    又有客人在喊他,伍疏慵点了点头,转身过去。

    软绵绵的果冻和布丁,黑乎乎的龟苓膏和白嫩嫩的牛奶冻,葡萄干,开心果仁,花生碎,巧克力酱,奶茶融在缝隙之间游走,甜味和冰凉气一股脑冒了出来,长长的勺柄被客人握在手中,搅拌均匀,碗里的食物甜蜜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