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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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克德低着头对着一颗新出现的石子踢了一脚,扬起笑容对卫道轻声:“原来你想知道这些。”

    他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看着卫道问:“你对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吗?我好难过的。”

    卫道失笑:“你把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告诉我,我就对你感兴趣,怎么样?”

    贝克德晃了晃脑袋,好像想听一听自己脑子里存的水声,笑道:“好亏啊,你要问我问题,准备拿点什么东西作交换呢?”

    卫道也笑:“你让我问,还要我交换,哪里亏了?这不是分明赚大了。”

    贝克德拉了卫道的一只手,摇摇晃晃走在路上,好像只勾画了简笔五官微笑的提线木偶拿着潦草的国王权杖走独木桥,可以走得很稳,偏偏要装腔作势晃来晃去,仿佛是为了节目效果而献身的举动。

    他闭着眼睛问:“你要问我问题,当然要给我报酬,我不挑的,以物易物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可以,你呢?”

    卫道没撇开他的手,拉着他走在路上,放慢了脚步:“你得对,但我突然就不想问了。”

    贝克德笑道:“这可不行,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轻易反悔会给你的信誉带来损害,你要是不信,我转头就对大家宣扬出去,你就知道了。”

    卫道不以为意:“那你想要点什么呢?”

    他耍赖:“我什么都没有,到了这里就身无分文,换洗衣服都没多准备,你想要什么?”

    贝克德笑道:“我不要那些。”

    他的笑容落下去:“我拿了那些也没用,这种地方,什么好东西都不长久,拿在手里未必存得住,谁知道一觉醒来,人还活着没有?我在这里,就是真拿到了好东西,也没几个识货的人。

    不识货的人看见,只当我做了仿品,识货的人看见,怕是要直接抢走。”

    卫道点了点头:“可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算有,不在这里,没带过来,你,怎么办?”

    贝克德笑道:“这也容易,你这个人是完完整整的,我就觉得不错。”

    卫道挑了挑眉尖,笑道:“你想要我?”

    贝克德哈哈大笑:“好好一句话,你怎么得这样奇怪起来?”

    卫道扶了他一把,一时还走不动了,贝克德扑在他怀里还是笑,差点趴下去,就差没个滚了。

    笑完了,贝克德浑身都软得没力气似的靠着卫道,又像个八爪鱼,八条触手都抱住卫道,一点也不肯松开,这个劲头,又好像巨龙在洞穴里抱住自己金灿灿的财宝,但看交搭的手臂,分明是卫道在出力,简直一力将贝克德捞起来维持平衡的肌肉隆起,贝克德玩得兴起。

    那是一点力气都没出还搁这添乱。

    卫道伸直了手臂把贝克德架出去,低声恶意道:“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丢出去,摔个大筋斗。”

    贝克德笑嘻嘻按着卫道的手臂站稳了,卫道收回手臂,拍了拍袖子,看了他一眼就要走。

    贝克德一蹦一跳跟着卫道问:“哎,你认识路吗?”

    卫道不话。

    贝克德拉了拉卫道的袖子:“你生气了啦?别呀,迷路了可走不回去。”

    卫道微不可察摇了摇头。

    贝克德看出来了,笑道:“你果然没生气,我就知道,你不是气的人。”

    他又跳到卫道身边,松开手:“我给你讲故事吧。”

    他摇晃的身形平稳下来,背着手,低着头,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卫道的侧脸,轻声道:“夜风里最适合讲故事了。”

    他看向前路笑道:“我们九十九区的传统就是在夜风里给远道而来的陌生人讲故事。”

    其实,这里的故事算得上千篇一律。

    而且没有外来人感兴趣。

    贝克德低着头:“诊所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

    明火医生就是诊所的主人,早年有一个妻子,妻子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就撒手人寰了。

    他儿子和我曾经是同学,时候就死了。

    他女儿跟我不熟,过长大要当医生的话,后来读了书,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年,一封信也没有送回来过。

    要么在战场,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大概是想跟这里撇清关系,再也不回来。

    另一个医生是臧老,一般大家称呼他为老医生。

    对应的,明火医生就是年轻医生了,他比老医生个十多岁的样子吧。

    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们在很早之前过,平时不会提,要是有人老上去问,他们就会生气,一次两次都不,那些再不听话的孩,撞墙撞得多了,也不对这种问题感兴趣了。

    久而久之,也没人,也没人问了。

    本来诊所是个很讨厌的凶女人看店,母夜叉一样,经常叉着腰站在门口对着外面的路上大吼大叫,孩子要去看病,她就非要刁难,对着孤儿问父母。

    老人去看病,她就要求老人带上年轻人一起去,什么不安全不负责任。

    我们这个地方,哪里去找那么多四肢健全的年轻人陪着看病?

    孩大多孤儿,老人大多待在家里发霉,年轻人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几乎个个有伤。

    她就是故意刁难,还不肯承认,除非吵架起来,她吵不赢了,骂骂咧咧不出别的话,才叉着腰理直气壮对着我们喊,就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又给她扣帽子了?不要脸的臭皮猴子。

    全都是她出来的话。

    后来,店主要走,准备卖诊所,凶女人闹了一场,没办法,还是拖着东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明火医生出钱把诊所买了回来,又找了整天蒙着脸的护士和老医生帮忙,也给钱。

    有人,那些钱就是明火医生死了的妻子的东西变卖得来的,还有人,钱是明火医生卖了死了的妻子得来的。

    明火医生没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开始诊所只是治眼睛的,明火医生一直都在诊所里,楼上就是他的屋子,护士住在地下室,晚上会关门,战争越越近,明火医生就不去楼上休息了,在一楼随便铺个床就睡,护士还是那样,不怎么话,声音温柔,勤勤恳恳,总是用帽子口罩挡住脸,只露出一双最沉默的眼睛。

    老医生曾经被征调出去,去过几次战场,伤了一只眼睛回来,一直是个老光棍,去过学校,教过一点书,那个时候,人们称呼他为老教师。

    没多久学校没钱发工资了,学生也跑的跑,上战场的去战场,他还是回诊所,依旧是老医生。

    明火医生不喜欢听别人提起他家里人的事情,喜欢什么,我不知道,如果送他一大箱子的医药品,他大概会高兴吧。

    老医生不喜欢战争,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老烟枪了,要起来,我们还有点亲戚关系,很远的那种,据,他是受一个将死的远房亲戚战友的委托寻找某个邮差。

    亲戚关系大概是,他母亲的兄弟的儿子的妻子的兄弟的某个辈分极高的同族,既不是一母同胞,也不是同父异母,那边还得细算,只要知道是远亲就是了,反正早就死了,错了也不会活过来。

    老医生阴差阳错遇见一个在路上逃命的摄影师,他帮了一把,摄影师就请求他去自己家看看,如果家里没有人,就去邻居家。

    老医生在摄影师的邻居家没有找到人,看见一张放得很随便的照片,似乎是全家福,有一个人看着莫名眼熟,他就带走了那张照片,依旧去寻找邮差,邮差死了,有一封信交给来找邮差的人,信就交到了老医生的手里。

    信上,老医生的战友是邮差姐夫的兄弟,邮差死在战场上,如果有人来找他,可以去找他姐姐的儿子,可能在九十九区。

    老医生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在九十九区没有找到人,去了一百区以后,那边统称垃圾区,面积很大,什么人都有,几乎没有上进心。

    在一百区后,老医生找到了全家福上的一个孩,孩也要死了,那边的战火比这边还烧得旺盛,孩饿得走不动路,看见老医生好不容易把人认出来了,他,以前见过面的。

    他还喊老医生叔叔,差点喊成爷爷,老医生没想起来,孩,在他很的时候,跟着一个舅舅走亲戚,在亲戚邻居家见过老医生。

    老医生实在想不起来,这件事就算了,孩死在那边,尸体在楼里和敌人一起炸开了。

    老医生在回九十九区的路上,找到了我,我就是那个邮差委托他找的姐姐的儿子,也是那个全家福孩舅舅亲戚邻居家借住过的孩,当年,老医生也见过我。我们的关系远是很远,近,也就距离最近了。

    老医生带我进九十九区的时候,抽着烟把路上的事情都给我了。

    他也没不许我告诉别人,不过,到现在,我也只告诉了你一个。

    以前,老医生去学校教书被人叫老教师那会,我也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