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卫道气得只能喘气,一时不出话,又觉得气得肚子疼,不知道究竟是肝疼还是胃疼。
不定就是肉疼呢。
卫道捂住半张脸,半躺着喘气,看起来真要死不活了。
“夫妻真是得火热!也不看看什么地方,这也是随便的时候?”
“哎呀,我看见那夫妻俩了,一个还怀着孩子呢,真是猴急!”
“也不怕出人命。”
卫道捂着上半张脸的手换了位置,捂着下半张脸。
狄未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扒拉出一个垃圾桶:“你也没吃什么,吐吗?”
卫道腹中空空,对着垃圾桶干呕了好一阵子。
狄未了叹着气拍拍卫道:“你这也不是个事,哪有这么动气的?
只听过肝火旺气死自己的,没听还有人能气得把自己饿死的。
本来吃得少,还这样,你怕不是自己往死路上奔,我这给你拦都拦不住。”
卫道随手擦了擦,什么也没吐出来,斜眼看了看狄未了,半躺在座位上,奄奄一息似的问:“我以前气坏了也这样?我跟你多少时间了?”
狄未了蹙了蹙眉:“是啊,你又不记得了?至于跟我多少时间,大概是有一年半载了,咱们也算相依为命,我真怀疑你从前是不是就饿着等死,怎么活得下去?要不是遇见我,你是不是早就饿死了。”
卫道垂了眼睛,不是很想听他唠叨。
狄未了就没再什么。
隔间里安静下来。
卫道没睡着,他觉得有点热,又想吐,睡不着。
过了一阵,他想了想问:“这是怎么回事?”
狄未了知道他是在问怎么从站票变成这个半卧铺的坐票的。
他自己先笑了笑,低声对卫道:“还是你的功劳呢。”
卫道的脸色就有点绿了。
他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但他开的头,他问的话,他不是很想问一个问题没得到确切答案还要自己再出声制止一次。
卫道怀着侥幸心理暗想:不会吧?不能吧?应该不至于吧?
狄未了肯定地告诉他:“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仔细地对卫道:“你睡着了,我没让你睡在地上,也没让你睡在别人身上,只是你老皱着眉头,时不时还哽咽两声,边上的人瘆得慌,自己走远了。
后来,你被别人撞了一下,后背上的伤就出血了,不知是不是没包扎好,别人看见你流血了,以为你是那什么了。
我就顺势找别人要了个座位,这是个角落,边上两面都是列车,没人,随便拿块布往这一扯稍微挡一挡中间半截就差不多。你睡得还死,一时没醒过来,我就把你挪过来了。毕竟,躺着总比站着轻松些。”
卫道对着垃圾桶干呕半晌,叹气。
狄未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拆开一包湿纸巾,给卫道擦了擦脸,丢在垃圾桶里。
卫道感到震惊,这种地方也有这种东西?狄未了是随身携带吗?他没事带这玩意?
擦脸有那么重要?
狄未了都不用看,就知道卫道现在表情差不多什么模样,笑道:“你也不用惊讶,我是顺手拿来的。放心,不偷不抢,别人自愿给的,还有些别的好东西,都是洋玩意儿,你要用得上,什么时候我就给你。”
卫道嘀咕:“我用什么?我没事也用不上。”
话没好,他又干呕起来。
越想越气。
狄未了在边上叹气:“气大伤身。”
卫道更气了。
狄未了闭着眼睛瞌睡,拍了拍卫道没伤着的后背,低声问:“你是不是河豚变的?怎么这么会生气?”
他问得还煞有其事。
卫道呕得简直好像要把自己心肺掏出来。
好气啊。
狄未了不话了。
卫道好半天才好过来。
狄未了看了看他,自己又闭上眼假寝起来,他好像一直醒着,一路上都没有睡过去。
二人终于相安无事过了一段路。
谁知列车开始颠簸。
卫道后背的伤渗出血来。
狄未了蹭了蹭,当着卫道的面碾了碾指腹给他看:“你的血。”
卫道没话,表情含义异常丰富地看着狄未了,这个时候这里哪怕不是狄未了也能一眼看出卫道的意思:你病得不轻。
狄未了轻笑:“你要不要好好想想之后要是下车,这一身血腥气要怎么解释?”
他低声道:“外面可有的是人等着检查出问题好上报,咱们这样的人最好用了。”
没权没势,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没钱,进了什么地方肯定捞不出来。
长相不差,用处多,大便宜,好用的工具。
狄未了详详细细给卫道讲解了一遍。
卫道本来就霜白的脸色越发靠近惨白。
狄未了关心地问:“怎么?伤口现在还是很痛吗?”
卫道好像被抽了一节骨头,软在座位里,眼睛也不抬一下:“痛啊。”
他的语速也慢了许多,懒洋洋的,没精采,好像真不行了。
困了和要死了差别还是存在的。
狄未了有点紧张:“要不我现在给你检查检查?我带着药和绷带,只是不能被别人看见,不好解释,这些东西也不便宜,最近仗用得更多,普通人见了少不得大惊怪,用过的人见了,直接把咱们抓起来了。”
卫道:“算了。”
狄未了也不能现在给他衣裳扒了,只能:“那你想换药了,记得喊我。”
卫道应了一声。
狄未了把带着的包裹又清点了一遍,没什么被偷的。
他又看了看卫道,卫道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不想理会事情的样子。
狄未了没出声,静静靠着墙等着。
列车轰隆隆,哐啷啷,好像时刻激动着蹦跳的大青虫,车内的人们颠来倒去。
经过几天几夜的旅途,众人都十分疲惫,身体缺乏活动,看着日复一日的景色,感受列车不平稳的行驶,节衣缩食减少消耗和排泄,话的声音都稀少且低落下去。
嗡——好长一声鸣笛。
众人一时觉得震耳欲聋。
脑子里嗡嗡嗡,耳朵里哐啷啷。
有些人直接站不稳,一下摔倒在地。
妇人抱紧了孩子,男人抱紧了女人。
车门轰隆一声开了。
卫道睁开眼,狄未了对他:“外面似乎有人进来了,来者不善,他们是强行逼停这辆车的,不好是什么事,总不会是好事,你换药吗?现在换了,也许还好解释些。不好见人的东西,我给你藏起来。保证他们找不到。”
卫道点了点头。
狄未了就迅速开自己的包裹,示意卫道把衣服撩上去。
卫道拐着胳膊肘使了半天劲,觉得自己的关节已经僵了,衣服还老老实实贴在皮肉面上,刚想放松缓缓,列车一个甩尾,卫道扑通掉在地上,一时还挣扎起不来。
狄未了把卫道扶起来,让他趴在座位上,又帮忙撩开衣服,把衣角揪成一个团示意卫道自己拿好,卫道的手都没什么力气,勉强没让衣服落回去。
狄未了的速度很快,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法把绷带拆开,又用大澡堂子师傅搓澡的手法给卫道上药,那叫一个直接粗糙。
卫道差点没痛得跳起来。
狄未了早有预计,给卫道嘴里塞了一个毛线团。
“呜呜呜——”
卫道痛得两只眼睛都在流眼泪,怀疑自己之前的毛病可能要复发。
哪有这么突然的?这一点准备没有。他没当场大喊都算耐性不错。
等狄未了上药完,给卫道缠绑带,卫道从头哭到尾。
一边想,我不能骂,安静,安静,一边想,狄未了给我等着,我早晚跟你算账,一边又想,不行,不行,我怎么会这么不能忍?
他分出一丝心神检查自己,没忍住长了草,痛觉灵敏度被提升了。
正常情况,提升就提升了,有能力压制,有睡眠安抚,有精神强行转移注意力。
现在?现在卫道可什么都没有。在梦里没有身体,灵魂是暴露的。
梦里他是个普通人,自然也没有能力。这种时候,想睡也不可能睡着。
精神?他也得分正常不正常,现在是两样都没有。
别是半新不旧的大面积伤口,就是平时卫道没伤的时候,也没有经历过这种摧残。
狄未了给卫道包扎好伤口,重新把衣服拉下来,取出卫道咬出牙印的毛线团,有点心翼翼地擦了擦毛线团,还吹了两口气,仔仔细细包好了才放回包裹里,不知道的,以为那是谁给他的定情信物。
卫道缩成一团,靠着列车壁,上气不接下气。
狄未了处理好首尾,试探着对卫道伸出手,见卫道似乎没心思搭理他,往卫道面前凑了凑。
卫道转过身去不理他。
狄未了对卫道低声道:“外面逼停了列车的人未必不会上车来。”
卫道没话。
狄未了更靠近了一点:“别生气,这种手法速度快,我要是慢吞吞的,你还得痛。”
卫道挤在座位边上,抽抽噎噎流眼泪。
狄未了劝道:“咱们没钱嘛,只能坐这样的车,偷偷摸摸换药,以后有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