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哦了一声，没怎么话。

    狄未了就习惯性想探探卫道的额头温度怎么样。

    他没抬起手来，太挤了。

    卫道没躲开，人人都在挤。

    二人不约而同叹气。

    狄未了问：“之前过的嘱咐，你都记得了没有？”

    卫道：“什么？”

    他阿拉两声反应过来，对狄未了笑道：“你再一遍嘛，反正你在这里。”

    狄未了就了一遍：“到了地方要早点离开，千万跟紧我，别走丢了，也别乱走，别走远了，别松手，拉着我，别乱话，也别管其他人的闲事，要是遇上事情，都听我的，我什么是什么，你要是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你就安安静静待在我边上，听清楚了？”

    卫道点了点头。

    狄未了又：“你从是个孤儿，我也从家里死绝了，咱们遇上了，这就是缘分，以后我带着你，保证你跟以前过得不一样。”

    卫道嘀嘀咕咕：“那肯定啊，身边多了个人不是。”

    狄未了：“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汤喝，咱们早晚吃香喝辣，不必这样。”

    卫道：“可不是么。”

    狄未了：“什么锦绣纱罗，以后要多少有多少，咱们肯定有那么一天，谁让你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呢。”

    卫道：“哦哦，早就有了。”

    狄未了：“什么？你怀上了？”

    卫道瞪了瞪眼睛：“你不会认错人了吧？我可是个男的，你丢了个女朋友吗？！”

    狄未了看他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特意想逗逗他，低声道：“哎呀，我怎么会认错，你不就是？”

    要不是这里人挤人，卫道能一脚蹬过去。

    狄未了又絮絮叨叨蹙着眉：“你怀上了怎么不早呢？我知道就不带你来了。这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咱孩子不是？

    我知道你气性大，可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你可是两个人呢。”

    他这话，心里差点笑翻过去，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胡八道，好像确有其事似的模样，眼角都忍不住跳了几次。

    别，看卫道被逗得像只炸开毛的猫，怪好玩的。

    平时卫道可不这样。

    时机稍微把握不好，完全没有效果。

    卫道被气笑了：“你——”

    狄未了抓住机会继续：“我给你赔不是，别气了，等会伤着孩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老家定的娃娃亲，咱们回去就清楚，我不要那边的就是了，只等你给我生个大胖子，我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肯定高高兴兴帮我把你娶进门，月份大了不好穿新衣服，婚事一定尽快。

    到时候，孩子在路上生了就不好了，你又多病，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对了，上次老郎中怎么的？哎呀呀，他好像，那会你就三月了！”

    他在心里笑得不下去，只能止住话头，别开脸，好像高兴得不出话似的。

    卫道对着他，冷笑一声。

    周围的人听了二人后头的话，不由得看了看他们，先入为主，滤镜一上，好像真看见一对闹别扭的夫妻。

    有人想劝劝卫道，看他冷着一张脸，又去看狄未了，似乎和善些，低声劝道：“娘们闹脾气哄哄就好了，好歹给你揣着个子呢。”

    又有一个人：“人家给你传宗接代，可不能忘恩负义呢。”

    狄未了笑着点头：“是是是，大家得是，我都听着。”

    卫道只是看着他，阴恻恻冷笑一声。

    众人只觉得寒风阵阵，好像突然就冷起来了。

    “要记得加衣服啊。”

    狄未了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卫道身边。

    卫道看了他一眼，像个飕飕散发冷气的机器。

    狄未了低声道：“玩一玩嘛，你老是那么不高兴的样子，冷着一张脸，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坏事，这下多好，气氛热闹，悄悄话别人都听不见，你怎么不高兴都没关系了。”

    卫道哼了一声。

    狄未了咬耳朵似的：“我错了，我不该跟你玩，我以后都不这么玩了，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卫道：“我呸！”

    狄未了笑道：“你话了，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卫道：“呸！不要脸。”

    狄未了更笑道：“是我不要脸，可是，咱们不是朋友吗？开个玩笑而已，我下次不敢了。我再不要脸，你还不是跟我当了朋友？”

    卫道：“呸！”

    狄未了拉了拉卫道的袖子，卫道把袖子抽回来，又把手也抽回来。

    狄未了松开一下，又把卫道的手腕拉住，低声道：“不是好了？你要是走丢了，我可找不到。这里人多，你好歹忍耐忍耐，到了地方，你想走到去都行，我不拉着你，只是跟着，好不好？”

    卫道：“呸！”

    狄未了想起什么，又：“你别我不告诉你啊，我可提醒你，你那后背好大一块伤，一时半会好不了的，郎中真给你看过，特意对我嘱咐，伤员不能动气，肝火旺盛容易影响伤口恢复，而且，没什么好药给你用，气大伤身，伤口再裂开，这地方可更没换的，血多了，也没法子的。”

    卫道看了他一眼，不话了。

    狄未了心翼翼看了看卫道的神色，拉着卫道的手腕，没松开。

    呜呜呜——轰隆隆轰隆隆——

    列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快，声音却着实很大。

    卫道听得又烦躁又困倦，还有点站不住了。

    狄未了站在他身边低声道：“困了就睡吧。我看着。”

    卫道没把眼睛闭上，强撑着不想就这么睡过去，更不想知道自己要是站在这里睡过去之后会怎么样。

    眼皮子直哆嗦。

    后背一个人忽然撞了过去，卫道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顿时就清醒不少。

    他的后背那一块，伤口裂开了。

    痛死了。

    卫道瞪着眼睛想扭头去看，狄未了捂住卫道的两只耳朵，已经先声夺人帮他讨了个公道，又似乎当他困得听不见声音，转头换了一副嗓子似的，跟之前语气一点都不一样，温温柔柔的，好像个教书先生，那种书卷气都快从字句里冒出来了。

    “没事了，有我呢。”

    狄未了的声音里似乎还有点炫耀的意思。

    你看，我会护着你就是会护着你的吧。

    卫道眼睛又痛起来，懒得理会那么多了，心想：行叭，勉强信一会。

    只是睡一会……

    卫道这么想着，合上了眼睛。

    只是，他在梦里似乎忘了点事情。

    比如：通常想着我只睡一会的人，一睡过去，就会睡很长一段时间。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卫道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卧室的床上。

    他先伸手在边上一摸，没摸到柔软的被子，醒过来大半，又习惯性摸一摸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他之前起床都是要先把输液针拔掉的，也没摸到针，这次愣了愣，看看自己两手空空，眨了眨眼，没有眼泪，好了，醒了。

    “咳咳咳——”

    卫道咳嗽起来。

    狄未了就在他身边，合着眼睛，瞌睡，并没睡着。

    一听见卫道咳嗽，他就醒过来了，睁开一看，卫道两颊通红。

    狄未了伸手一探，卫道的额头也滚烫起来。

    他喃喃道：“这可遭了。”

    这一路上压根儿没有别的站点会停这辆车的。

    要是从起点到终点站，少也得五天五夜，上车之前，吃喝拉撒该解决都解决了。

    没想到上车之后还能遇上病倒的。

    狄未了问卫道：“醒了吗？”

    卫道头疼，脑子里嗡嗡的，没点头，只应了一声：“嗯。”

    狄未了稍微放心了一点，叹气：“你这样也太弱了些，真不知道遇见我之前，你这身体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卫道：“呸！”

    狄未了笑道：“你还有力气话，看来坚持得住，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再等个两三天，咱们就能下车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郎中，郎中治不了，带你去看医生，总有办法，你且放心，别睡得昏死过去就行了。”

    卫道勉强睁着眼睛，觉得自己两只眼睛似乎都肿起来了，奇怪地问：“我没水肿吧？”

    狄未了失笑：“哎，你胖，你还喘上了？我之前了，就是逗你玩，开个玩笑话，你也没当真，现在怎么？睡一觉起来，脑子不清醒了？连自己男女都忘了不成？”

    他顿了顿，低声道：“只有妇人怀孕才水肿，你好着呢。”

    卫道：“我呸！”

    卫道被气着了，要不是没力气，现在就要一架。

    他冷笑道：“我是跟你这个？”

    他喘了一口气：“我是问，我的眼睛，肿了没有？你一点看不出来还是有意要跟我作对？

    我知道你看得出我的意思，你非要先开玩笑才正经事怎么的？呸！不要脸。”

    狄未了叹气：“你都知道我的性子了，我肯定是先开玩笑再跟你正经事啊。我很正经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我可就你这么一个老长时间还没掰了的朋友了。

    人都这样，你别气了，不定，之前就是气了才这么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