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2
奎恩和警长走了进来。
“开始吧, ”奎恩对警长。
警长掏出了一个类似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拇指大,按了一下, 房间里窗帘落下, 把刺眼的阳光挡着严严实实, 只剩下头上两盏射灯, 提供着苍白的光源。
与此同时,单面镜上漾开几圈波纹,渐渐变得如同玻璃一样透明, 映出了审讯室里, 四面狭窄无窗,幽戚戚的, 齐中将坐在正中央, 仿佛莅临参观的将军。
他形容整洁,坐姿端庄,像是来视察的领导, 一脸淡然地望着对面审讯的年轻警员。
“这次抓我进来, 是齐家还是盛家?”他的声音透过与审讯室连通的扬声器传来。
警员畏怯地看了齐中将一眼,头就恨不得埋进手里的资料中,连正常的问名字的过程都省去了,直接跳到了询问这一步骤。
“去年十月四日, 你、你在哪里?”
监控室内, 警长对年轻警员怯弱的表现不忍直视, 他头疼似的用手遮挡住眼睛, 恨不得这个垃圾玩意不是出自于自己的警署。
不过, 好在,他惴惴不安了半晌的宋白, 并没有趁机耻笑他,报刚才他的戏弄之仇。
果然,如奎恩所,他脾气很好。
不幸中的万幸,警长在心里默默感激着。
宋白跟着翻开了亚雌警员带来的资料,里面复印版的匿名举报信,与星盗通讯交流的不记名终端,厚厚一沓交易收据,以及存放着巨额数字的银行流水账单。
十月四日,正是其中一张收据单上交易的日期。
“警员,你在戏弄我?”齐中将语调充满嘲讽,道:“不如你,三天前的现在,你在哪儿、在干什么,你出来,我就把我半年前在哪、干什么,都告诉你。”
他隔空望了下警员手里的证据,只一眼,便了然于心一般,道:“证据倒挺齐全,不知道伪造这些浪费了多少时间。盛老还讲究真凭实据。”
他着,透过看不清的镜面,向监控室睨了一眼,道:“齐江那个不争气的,十七年了,怎么还搞这种把戏。”
不知为何,他对面的警员脸色变得苍白,而后是长到窒息的沉默。
宋白一直在低头查看亚雌拿来的、和对面审讯室警员手里一样的证据资料,听到齐中将的话,他诧异地望了对方一眼,看见齐中将脸上怡然的神态,对方似乎很确信自己的判断,一口咬定证据是假的。
宋白又翻了翻档案,再次量着齐中将,似乎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奎恩发现了他的举动,他坐在前面,往后一靠,挨着宋白,道:“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宋白点了点头,道:“齐中将认为,这些证据是假的。”
警长对审问的警员早有不满,听到宋白这话,他盯视着警员,还是给自己的警署找补道:“不可能,这些东西要不是经查证过,我们根本不可能申请到逮捕令,身在京都,这么重要的证据,如果没有查证真伪,我们警署是不可能开始审问的。”
奎恩也赞同警长的话,道:“京都警署,最是公正。”
奎恩完,才想起眼前的宋白正是去年盛老成立检察部的起源之一,他有些心虚地窥了宋白一眼,见宋白面色如常,这才放松下来。
审问还在继续,但进展得并不顺利。无论警员问到什么,齐中将都冷漠以待,警员本就惧他,在齐中将一次次的冷脸之下,问话声越来越,双方的位置好像颠倒了过来。
监控室里,亚雌警员的任务就是原原本本地记录下审讯室双方交谈的所有内容,但因为审问的警员不得力,他也频频停下来,偶尔还回答宋白一些问题,比如齐中将隔空诅咒的传闻是什么时候兴起来的。亚雌本来畏惧警长权威,但看警长一直对着审问警员生闷气,他就答了宋白。
“快十四五年了,我时候就听过,不知道为什么,雌虫们都对这个深信不疑,去过齐中将家附近,第二天家里就会遭到审查。但,我以前见过齐中将,他对我这样无双亲的亚雌都很好,怎么可能做出诅咒、这种听上去就没影的事?”
宋白在听到“中将待人很好”时右眼皮跳了跳,一开始就饱受中将恶意的他,对此无法太认同。
亚雌还在喋喋不休,一涉及到齐中将,他总有大把的话要,尤其是在宋白不着痕迹的引导下。
“你知道刚才中将为什么齐江吗?”听十七年前,中将外出作战、齐家主为了应付他无子的闲话而接回来的,都没有通知过中将,中将一回来就被迫认了个干儿子,而且连家主之位都要给他。后来,齐家主亲眼看见中将要迫害齐江,这才给他们分开。但有中将心中不满,所以就当众人的面,大骂齐家主人、虚伪。我时候听过,中将和齐家主因为盛老推行的改革政策,自由恋爱结的婚,他们结婚时羡煞过半个虫星。”
“反正,自从中将骂过了齐家主,齐家主像是彻底灰了心,罚他禁足,这一禁就是十七年,一次也没去看过他。唉,有人,当时中将已经怀了孕,齐江害他流产,所以他才这么不顾形象、当众骂了齐家。”
“十七年太长了,中将就收养了战友的遗腹子,取名怀余,和宋白你在同一个学校。唏嘘,如果中将怀孕了,他的孩子应该也有怀余这么大了,可惜,可惜。”亚雌摇着头,叹息。
宋白低头沉思,从亚雌那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揉了揉眼角,似乎是听进去了。
与后排的和谐不同,前排的警长被齐中将傲慢的姿态气得面红耳赤,抱着臂,用吭哧吭哧喷气。
奎恩没有警长那么有责任感,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宋白上,比起碰不着、还摸不着的硬骨头中将,奎恩觉得,还是身边的雄虫更容易讨好些。
“你感觉怎么样了?有趣吗?”在宋白做出放松的姿势后,奎恩抓紧时机,赶快问道。
宋白从腿上搁置厚厚的证据里抬起了头。
在听亚雌八卦时候,他一心二用,也在对比着这些证据。
证据太多,即使是宋白,也花费了一番力气理,他经过简单心算,发现每份收据都可以在银行流水账单里找到对应,得到交叉印证。
身为一个公司的总裁,宋白深知,如果证据是伪造的,绝对做不到这样细致、无误。
“证据是真的。”他的视线又一次滑过中将淡定的神情,淡声道:“中将也没谎。”
“他就是嘴硬,非用刑了,他才肯低头!”警长对中将忍耐到了极限,他握紧拳头,起身就要往外走,被奎恩拉住,劝道:“那是中将!”
“我也警长!”
“他是齐家人。”奎恩不咸不淡地瞟了警长一眼。
警长抿紧了唇,攥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奎恩费了老大力气,才把警长拽回到椅上。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审讯室的齐中将,他脊背挺直,坐在非常端正,仿佛一个智珠在握的将领,比起颓然的警长,中将可是沉稳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去试一试吧。”宋白道。
他的话引起了警长的侧目,警长连忙摇头,道:“不行,你一个年轻,懂个屁……”他吞咽下了后半句,却暴露了对宋白一直瞧不起的心态,道:“你外人一个,旁听就不错了,进审讯室,像什么话!”
话音刚落,他挨了奎恩重重一拐子,之怼到肚子最柔软的地方,警长痛苦地弯下腰,奎恩道:“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去试试。”
他着,不顾警长虚弱的挣扎,拿一张纸刷刷写了份手信,然后逼着警长颤颤巍巍地签上名字,递给宋白,奎恩温和道:“去吧,别和他置气,心别气着自己。”
宋白接过纸,道了声谢,他刚要走出去,又反身折回来,在奎恩耳边附了句话。
奎恩双目微睁,不敢置信:“真的?”他惊喜得太明显,压都压不住。
宋白点了点头,离开了,奎恩喜不自胜,他搓了搓手,才想起还有别人,但当他发现亚雌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齐中将,警长才刚从腹痛中缓过来,瞬间安心了,重新坐好。
“你怎么回事,让一个不懂行的雄虫去审讯?开什么玩笑!”警长直起腰来,他和奎恩拉开一尺远,决心和他彻底翻脸。
奎恩手里还拿着笔,在警长榆木脑袋上敲了一记,道:“对面那个是世家的,宋白也是世家的。你平民不敢对上,人一世家的还怕啊?”
警长想了想,觉得奎恩得对,但又不好意思立刻挪回来,两人隔着一道距离,别扭地,“你也许对。”。
审问齐中将,本就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果他们敢用刑,以齐家在军警里的渗透程度,加上他们格外护短,一定会对他们严惩不贷。可若是宋白,与盛家、肖家两家都关系的人,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们不得罪人,锅下来的时候,也好找个借口,把自己摘出来。
……
审讯室,年轻警员在听到门响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看到宋白进来后,他又变成了茫然,直到宋白把警长手信递给他,他激动地要握住宋白的手,被宋白退后一步躲开了,年轻警员这才怀着一种敬仰烈士的目光,最后看宋白一眼致以敬意,忙不迭地离开了。
看到宋白的那一刻,齐中将发出一声嗤笑,道:“果真是齐江,你替他来看我笑话的吧。”
宋白慢吞吞地调整了下椅子,又把案上的资料摆的更整齐了些,无形中,他晾了齐中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认识齐江,过去是,现在也是。还有,我是盛老流落在外的孙子,不是齐江的弟。”
齐中将扶着两边的扶手,他笑声低沉,绵绵不绝,道:“你真是谎都不草稿。”
宋白依旧在翻着资料,手里的那支笔在空白的纸上飞快书写着,对于齐中将话语里的否认,他没有任何情绪。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了,齐中将和他就是两看生厌,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就算他主动去讨好,但齐中将也总有办法给他挑些刺出来。
宋白眉理会齐中将,他只是照本宣科地念着刚才警员问过的问题。他语速极快,不像刚才的警员会留下作答的时间,仿佛只是想过一遍本子上的问题。
“他在干什么?”监控室里,警长拧紧了眉,问着奎恩。
“也许,有他自己的目的吧。”奎恩勉强笑道。
宋白刚才和奎恩,必要时让他配合他,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奎恩不由得心里鼓。在他眼里,宋白只是个天赋好一些、心思也好懂的年轻人,奎恩以为宋白只是起了玩心,所以要进去看看,可是现在,奎恩对自己的判断也没底了,他只能装作有底气的样子,来应付自己的老伙计。
“你不问我吗?”审讯室里,齐中将等了一会儿,宋白也没念完,终于忍不住出言。
“这些东西,中将不也嫌单调么,”宋白终于念完最后一页,从问询的本子中抬起头来,他左手一扫,旁边那摞厚厚的证据资料哗啦全扫到地上。
“不如我们来点有意思的,点别的吧?”
宋白语气上是询问,但并没有给齐中将反应时间,而是把刚才就一边念一边做记录的纸张递给齐中将,道:“这上面是我经过简单计算,列出的账目出入详情表,这里,十月四日,显示你进账四十八万,十二月三日,数目最大,进账一百二十七万,一共两年零三个月,平均每月进账三百到八百万不等……”
监控室,气氛有点微妙。
奎恩:“数目这么大的金额,你们找人列好表格了?”
警长也不解,“我让人拿过来的只是收据和流水单,交叉印证对比的表格,还没来得及找人做,”
他们同时转向正在做笔录的亚雌警员,亚雌在警长面前声音很,道:“他走之前管我要了支笔。”
警长和奎恩面面相觑。
一想到眼前这个雄虫,居然没有电脑终端的情况下,仅用一支笔,在念出一些问题那么短的时间,就在纸上详细列出了每一笔收益,不仅与流水单对上,还在没有电脑终端的情况下,靠心算就算出了月收益,简直就是一个怪胎。
警长感慨着:“他还是走后门走进来的?别不是你从哪儿骗来的天才吧。”
审讯室里,随着宋白将每一笔数据念了出来,齐中将姿势渐渐发生了变化,他放弃了原本悠然的坐姿,身体离开椅背,微微前倾。
“你是,这些都是真的?”齐中将抬头,望向宋白。
宋白把那一张纸以递进他手中,“每样武器的黑话名称、单价,总价,都在上面。你自己看。”
齐中将细细地翻阅,每翻了一页,他的表情越发凝重。
身为昔日的中将,他曾经亲眼见证了黑域上星盗贸易的猖狂,加之他从未放弃过对外部消息的了解,自然知道上面每样武器在黑市里的价格。
齐中将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这个幕后主使者天大的胆子。
这可是军部里令盛老也为之愤怒的武器走私!
他阖上眼,无力地揉了揉眼角,道:“不是我。”
监控室里,“他不是他?!”警长几乎快跳起来,他指着齐中将,几乎要吼出来,奎恩扯着他领子,硬把他按到自己身边坐下。
对面,宋白的视线转了过来。
奎恩即使知道监控室里发生什么,审讯室里也不可能听见,可是,他还是感觉,宋白就是在暗示他,不要让警长闹起来。
奎恩没发现,不知不觉中,面对宋白,他已经逐渐把自己放在了下属位置。
难道真不是齐中将?奎恩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浑身发冷,如果真的不是齐中将,刚才他又没拉住警长,真要是对中将用了刑,别齐家主,就是盛老也不会饶了他。
再看向宋白,奎恩忽然有种错觉,那不是年轻的雄虫,也不是世家公子,而是一个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的军师,任何蛛丝马迹,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奎恩了个哆嗦,双手把警长攥得更紧了。
审讯室里。
“可能吧。”宋白回去坐下,淡淡地。
齐中将斜乜过去,“可能?”
“联络终端是匿名的,银行账户是不记名的,就连地上的每一张收据,也都是化名的人接收。这些证据,只能证明发生过走私交易,不能证明你就是交易的主使人。”
宋白双手搁到桌案上,对齐中将。
齐中将对宋白不讨厌都是轻的了,就连现在也是,他抱着双臂,挑剔道:“你怎么知道,这就是走私武器的交易?就不能是别的?”
宋白很平静,“外人不熟悉、也不知道走私武器的获利能有多少,警方不清楚,但我去过黑域,在那的酒吧和雌虫星盗聊过天,按照表中列出来的武器,单价,以及近两年间虫族人在黑域里突然多出来的枪械案的武器种类,和我知道的,分毫不差。”
宋白抬起头来,道:“数据太准,不是亲身经历过交易的人又怎么不可能知道的这么准确。不过,每一张证据上都看不出主使人。齐中将,你是自投罗网,还是遭人陷害?这我就不确定了。”
齐中将在听到宋白去过黑域时,他消瘦的身上的冷寂已久的热血几乎全然沸腾起来,他甚至感受到了多年前,面对那个不可战胜的敌军首领时的兴奋,迫不及待道:“你算怎么确定?”
监控室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警长是感觉自己技不如人,羞愧沉默,而奎恩则是震惊于宋白的经历。
“他居然去过黑域!”后排的亚雌警员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激动地声。
亚雌是慕强的性格,他从前崇拜神,后来听齐中将敢于当面给齐家之主难堪,偏爱了中将。
但是,宋白可是个雄虫!
亚雌在警署里工作,他知道黑域有多危险,那里是雌虫星盗逍遥法外的天堂,却是雄虫的地狱!
宋白去黑域走了一遭,不仅如此,他完整归来,甚至还和当地星盗聊过天,过话,而且,看他现在的气势,完全不落齐中将下风。
原以为只有雌虫里才有强者,没想到雄虫居然也有!
亚雌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他知道,自己又要“移情别恋”了。
审讯室里,宋白不知道隔壁又诞生了他的一个迷弟,他只是调开了终端,把投屏点开,在齐中将面前放映。
“你难道要给我看和萨丁的聊天记录……”齐中将半是趣道,这种平和的语气还是他第一次对着宋白这样,但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被投屏牢牢吸引了。
《齐家主遭遇星盗抢劫,已经送往医院紧急救治,目前抢劫者下落不明》
硕大的新闻标题占据了最醒目的版面,还配以一张齐家主满脸是血的照片,乍看上去,十分惊悚。
这样一张标题照片明显夸张的新闻,几乎在一瞬间,齐中将眼眶迅速堆起水汽,他下意识揉了下酸涩的鼻子,但这个动作具有明显的安抚悲伤的意味,齐中将很快意识到不妥,但为时已晚。
“震惊、悲伤,情绪真实,不似作伪,明不是为了掩盖袭击齐家主而刻意自投罗网。”宋白冷淡地念着他写下的评判。
齐中将对自己的失态很是不满,他挑高眉梢,这个动作给他的柔美中增添了一股锐气,像一把刀,直向宋白刺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伪装的?”
齐中将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这是一个优雅的姿态,也是一个强势的、想要拿回主动权的姿态。
叮铃铃,终端的铃声响起,破了这片沉默。
“介意我接个电话吗?”宋白礼貌地。
齐中将蓄意积起来的强势,像一拳头在了棉花上,他挥了挥手道:“去吧。”
在齐中将挥手的时候,衣袖顺着手腕滑落,露出牢牢固在他腕上的黑色带子,像个昂贵而漂亮的首饰。
“中将手上的腕带很漂亮,是一直就有的吗?”宋白道。
“不关你的事!”
齐中将像被踩了尾巴,他蹭地拉下袖子,沉着脸,盖住腕上的黑色带子。
按理,齐中将体型偏瘦,连带手腕也不堪一握,可是,那腕带就仿佛是紧紧地崩在他洁白的手腕上,十分扎眼。
宋白的眸色深了几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没有回答,走了出去。
监控室内,警长全程围观了齐中将的强势,抚掌感叹,“齐中将前面对我手下,真是收过手的,就算我自己上去,也问不出这么多东西。果然后生可畏。”
他等着老友奎恩的点头称赞,却始终没有听到,他一转头,却发现奎恩和亚雌警员都用终端,连着警署内网,编辑信息。
他们字速度太快,警长没来得及扫上一眼,奎恩和亚雌就已经查询完毕。
旁边的亚雌警员,透过单向镜,崇拜看向对面烦躁的齐中将,道:“中将好犀利啊,连宋先生也被他问住了。”
奎恩活动了下因字过快而酸疼的手指,道:“是啊,我这边好不容易才找人问着齐江少将的消息。”
“怎么回事,你们在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了?”警长摘下警帽,抚着自己稀疏的头发。
“等一会儿你自己看吧。”奎恩对着警长没好气地。
……
但是,宋白这次消失的时间很长,奎恩他们在监控室等了快十五分钟,也没看见宋白进来。
在一墙之隔的审讯室外,宋白看着终端上奎恩和亚雌发来的信息,基本确定了,齐中将是被陷害的。
这很容易推测,齐中将听到消息时不似作伪,而且信息又证实了中将的旧部下没有异动,齐江也在京都之外,安然无恙,那么,齐中将没必要为了谋杀一个在星际之外的齐家主而冒险自投罗网。
不那些证据过于真实,就算是齐中将真想谋害齐家主,他也没必要等到现在。
现在,盛老对齐家高度警惕,军部上下自危,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齐中将那么聪明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主动给一直不对付的盛家送上把柄?
宋白握紧了手里的终端,“只剩下惩戒环了。”
他喃喃自语地。
与此同时,军部总部,终于离开了总部屏蔽区的萨丁,接通了电话。
“你干什么啊,这么着急?”萨丁捂着话筒,声道。
为了能及时找他,宋白甚至联系了盛老,让一个老人、还是相当位高权重的那位,给自己传话,萨丁感觉实在难堪。
“惩戒环的事,你知道吗?”宋白道。
“知道啊,在我手上戴着呢。”萨丁晃了晃手腕,黑色的腕带与齐中将手上的材质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惩戒环在他手上只有一个装饰作用,宋白早就把限制力量的仪器给了萨丁,这环,戴或不戴,对萨丁来,都一个样。
“不是问你的,我想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会给雌虫戴上惩戒环?”
“我想一想,”萨丁掰着手指,道:“主要是对雄主有过暴力性的伤害行为,如刺伤、殴,哦,对了,还有持续性的暴力泄愤,以前发生过雌侍不满意雄主的某些行为,把雄虫绑到地下室吊起来,一天一顿,后来发现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那个雄虫被折磨得神志不清,见谁都害怕,后来雄保就把这项也纳进惩戒环的范围里了。”
宋白“嗯”了一声,那边好像在思考什么。
萨丁道:“那个,齐叔手上一直也戴了这个,你可以去问问他,在齐叔照顾怀余的时候就有了。”萨丁还是不忘想撮合宋白和其中讲到关系。
“怀余?”宋白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萨丁会提到快被他忘到脑后的雄虫。
萨丁点头嗯了一声,道:“对啊,怀余是齐叔战友的儿子,也很可怜的,他刚一生下来就没有了雌父,是齐叔亲手把他抚养带大,后来才给他找了个人家寄养出去。齐叔腕上的惩戒环,就是在齐叔照顾他时看见的。我以前见过婴儿的怀余,他干瘦干瘦,一点也不像送快递时那么胖。”
“我以前满脑子是婚姻,都忘记见过他了。”萨丁似乎有点郁闷,道:“不过,这样也挺好,要还在齐家,以齐家主那个性格,绝不可能同意齐叔抚养怀余,他一直都讨厌平民,别看齐江是收养的,齐江也还是他们齐家的血脉,不像尤家主,他等我叔叔的时候,还考虑过,如果叔叔不嫁给他,他以后就随表找一个人来继承。”
萨丁笑了笑,但很快又停止了,道:“齐家主,他就在齐叔面前时还好一些,这些年,齐叔不在,他愈发严重了,成天着什么生而尊贵,天天拉着他家亚雌,找世家相亲,传承他尊贵的血脉,其实,我看他有齐江就够了!”
萨丁皱了皱鼻子,那端,宋白笑声轻轻传来,萨丁的耳朵微微发麻。
“知道了,好了,我不耽搁你了。”
其实,耽搁也没事……萨丁刚想,宋白那边挂了电话。
他握着电话良久,等那脸上的热意退了些,才揉了揉脸,回去了。
审讯室外,宋白沉重的心情被萨丁冲淡了不少,他看着纸上新写下的几个词汇:齐中将、惩戒环,怀余、齐江,一个过往的故事在他心里慢慢成型。
十七年前,齐中将恐怕是真的身怀有孕,可是齐江却害得他流产,所以,他对齐家主展开了报复行为,具体不得而知,但是,自知有愧的齐家主对他一直忍耐,直到生日宴上,一个积怨已久,一个苦痛太深,二人终于爆发,齐家主这才把中将弃置在外,十七年不见一面。
可能,两个人直到现在,还爱着彼此,所以,齐家主一直未废雌君,中将一听到他的消息,忍不住悲伤。
宋白想起了去年十月,拍卖会场上,齐中将给怀余整理衣领时温柔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感慨。
同样是身为养子,齐江就成为了齐家的继承者,而怀余只能在平民堆里,和底层一群人们争抢着工作机会,才能避免挨饿。
真是同人不同命。
正当他要走进去时,猛然又想起什么,这个可怕的事实骇到了他,他倚着门,抚着胸口,大口呼吸,丝毫不亚于萨丁第一次知道了他是穿越者。
许久,宋白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着审讯室内,仿佛第一次认识齐中将。
他想了想,拨通了管家电话,问道:“帮我查一个人?雄虫,他叫……”
……
审讯室里,等宋白再次进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这段时间,不仅磨掉了齐中将的锐气,还将他已经搞得十分不耐。
“我找人问过,你最近一个月没有出过门,更没有过跨星际电话的痕迹,原来的部下依旧安分,没有异动,哦,你保镖也了,你没有看新闻的习惯,所以,你确实是刚刚知道齐家主遭劫的消息。”似乎知道齐中将耐心到了极限,宋白主动地。
“你也别废话了,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齐中将抬头,逼视着宋白。
纵使他对宋白有所改观,但宋白到底是雄虫,以雄虫无利不起早的天性,宋白费尽心机证明自己无罪,只有可能是对他另有所图。
宋白笑了笑,道:“我虽然不喜欢中将,但你的聪明却还是让我佩服。”
齐中将挑起一个嘲讽的笑,道:“彼此。”
“我想要你手里,指证齐江的证据。”宋白。
监控室,齐齐听到了倒抽凉气的声音。
正在喝水的警长差点犯了心梗,喝水的奎恩摔了杯,旁边的亚雌就不用了,他直接坐到了地上。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警长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经过了刚才的几段对话,他对宋白完全交付了信任,可是,现在听到的东西实在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他就是一介平民,只想安稳做到退休。现在却听到齐家下一代继承人可能卷入了盛老最关注的武器走私案,这让他不得不紧张和担忧。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奎恩道。
和他轻松的话语形成对比的是他的动作,他深深地呼吸着,大口吞咽着空气,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颤栗,兴奋到浑身颤栗。
宋白不是不知道监控室里有别人,但他这么直白地出来,就是给奎恩听的。
奎恩明白,这就是宋白刚才承诺他的大礼,他和苟且偷安的警长不同,他巴不得就往上爬,这么大一份礼,摆在面前,让他怎么能不振奋?
他几乎可以想像,当他把齐江连同犯罪的证据包给盛老后,自己会是怎样的平步青云了。
他又转头看见脸色苍白的警长,和僵硬到已经不敢动弹的亚雌,平复激动,沉声道:“今天你们听到的,在盛老决断之前,一丁点也不能往外露,否则,到时候,你我都会被齐家搞得很难看。”
亚雌忙不迭地点头,警长也恢复了镇定,只是手还微微发颤,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他瞥了一眼审讯室,补充道:“怎么……处置齐中将?”
奎恩顺着警长的视线看去,正好对上宋白的目光,以及一个明显至极的手势,奎恩当机立断:“断电源!”
警长还没反应过来,距离电闸最近的亚雌警员咔嚓一声,关闭了隔壁审讯室的电源。审讯室与监控室之间,明透的玻璃瞬间恢复了光亮夺目的镜面,现在更是连对面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你做什么?”警长之前太过慌张,现在也没恢复过来,话语里也少了方才的中气十足。
“你不是问我怎么办吗?”奎恩一字一顿道:“我们只知道宋白进了审讯室,刚好断电了,我们三个谁也不知道里面谈了什么。”
亚雌拼命点头,警长嗫嚅着:“可是,可是,这有违警察的职责……”
“要不然,你就自己去面对齐家的愤怒吧。”奎恩毫不留情地断他。
一想到整治手段多如牛毛、比起齐中将灵异传闻都更令人胆寒的齐家,警长怯弱地低下了他的脑袋。
“老朋友,往好处想,至少我们谁都不会惹祸上身。”奎恩拍着沮丧的警长。
警长低低嗯了一声,却没看见,奎恩眼里闪烁的喜悦。
……
审讯室里,在单面镜恢复以后,闪着红灯的麦克也熄灭了,齐中将看到这些,他嗤笑一声,道:“你还有点谨慎的。”
宋白还是彬彬有礼,道:“我都已经讲过了我的理由,那么,中将是不是可以开始考虑我们的交易了?”
齐中将挑眉,“你你整理了与齐家所有人相关的名册,就我和齐江名列前茅,所以不是我就是齐江,你这算什么理由?”
宋白道:“你只需,同意不同意?”
齐中将最看不惯雄虫的傲慢样子,就算他有点改观的宋白也不行,他仰身靠向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道:“我手里确实有齐江的证据,但是,既然是交易,你拿什么来换?钱?我不缺钱。权势?我早就是军雌权势的巅峰,还是你在那些电视观众面前装疯卖傻得来的名气?”
齐中将似笑非笑。
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齐中将的压力,宋白以极慢的速度慢慢呼出一口气,齐中将看见候,脸上的嘲弄更深了。
他喜欢看雄虫在自己手底下受挫,无论是齐家主,还是齐江,亦或是眼前的宋白。
正在齐中将得意之际,宋白却绽出一个笑容,道:“我装脆弱还挺像,不是么?”
他是什么意思?齐中将尚未反应过来,宋白就在他的耳边轻轻念出一个名字。
短短两个字,就使齐中将如遭雷击,木椅的扶手被他死死握住,手背上崩出青筋一片,他咬着牙关,道:“你……要拿他做什么?”
这是他进入审讯室以来,话语里第一次出现的颤抖。
宋白耸了耸肩膀,他笑得很纯良,道:“我早就了,想和中将你,交换齐江的证据而已啊。”
齐中将用怀疑的目光仔细地量他,却看不清,在他英俊无害的面皮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闭了闭眼,似乎有点心累,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把它泄露出去?”
它,在虫族语言里和人称的“他”发音不同,很显然,指的是关于那个人的秘密。
宋白温和有礼,道:“中将,对我来,这个秘密是出去,还是保留,都是一样的。它对我没什么用处。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没有选择。”
齐中将第一次感到自己站在悬崖边上,还是他主动、一步步引着对方,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他咬紧了牙关,话几乎要挤碎,“我答应。”
“这不就简单多了么。”宋白无害地笑着。
……
当宋白从齐中将手里拿到了想要的消息,他没有多少留恋,甚至可以,他早就巴不得赶紧离开了,但是,他又被齐中将叫住。
“宋白。”
宋白转身,充满不耐:“。”
“你对萨丁,是真心的?”齐中将眯着眼睛,问他。
语气毫不客气。
又来了,宋白最讨厌齐中将这幅高高在上的质问姿态,但是,鉴于他刚刚把对方坑了一把,又涉及到萨丁,那适当让一点主动权给对方,似乎也没什么。
宋白这样想着,嘴上却答:“与你无关。”
出乎意料,齐中将笑了,他抚掌大笑,道:“萨丁嫁了你,我从前认为一定是你害了萨丁,现在,我却看不清,你们两个是谁祸害谁了。”
他的话明明是赞扬萨丁和宋白天造地设,但非要用“祸害”这个词给人添堵。
宋白挑了挑眉,道:“到祸害人,中将你散布的那些诅咒谣言,也够为祸四方。知道的人,知道你是避免年轻雌虫们过分接近,受到齐家所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中将是被齐家带坏了,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宋白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中将一口气闷在胸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口气一直持续着,持续到他被另一个年轻警员带走,哆嗦着解释让他委屈些日子。
齐中将翻覆着手,看着腕上的黑色惩戒环,想着,快了,他处心积虑隐忍到现在,终于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