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人背上行囊从玉竹山启程前往虚黎，何三娘在半山腰目送。

    萧临喊道："师娘回去吧。"  朝后摆摆手，示意何三娘回去。

    行止连连回首后望，明澈见状道：“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念家，今怎么了？”

    行止摇摇头道：“没事。”

    只是感觉这一去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与往日出诊截然不同。

    萧临看出行止反常，以为她是念家，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包裹着什么东西，递到行止面前，哄道：“你看这是什么？”

    萧临神神秘秘，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迷魂药，一把抓过，道：“什么呀？这么神秘。”

    明澈也道：“你又藏什么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于是在两人注视下，行止开有些旧的绣着杏花初绽的帕子，是梅子蜜饯，仔细闻还带着酒酿醇香，惊讶看向萧临，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明澈道：“是啊，你别给阿止乱吃东西。”

    萧临随手拿起一个，往上一抛，一阵乱嚼，边嚼边道：“这可不是乱东西，我做了好久呢，要不是拖阿止的福我才不会让你看见。”

    明澈一用力，飞来横梅，准确无误，萧临险些接不住，道：“你可别乱扔，统共也就几十颗，我这次都带出来了。”

    明澈喝道：“卖什么关子，快！这什么东西。”

    路过一片静河，萧临将方才随手捡的水平用力飞出，石块在水面弹跳不停，激起串串水花后沉入水底。

    “去年我见师娘晾杏干，我就想若是有酒香味的果脯就好了，这样就不用随身带着酒，想酒的时候拿一颗就好了”

    想到过程之艰辛，萧临还颇有些委屈，道：“谁知道我跑了几条街都没有，还被老板我有病，哪有酒味的果脯，我不信，就自己做来试试，哪成想还真做出来了。”

    行止捡了一个，放在嘴里，梅子酸甜之余还伴随淳淳酒香，口齿萦绕，比一般做法的梅子更让人留恋。

    惊奇道：“你这梅子怎么做的？”

    萧临得意道：“是不是特别好吃，煮完梅子拿酒泡了一个时辰，然后又晾的。”

    明澈道：“就这么简单？”

    这一点点梅子萧临逐渐琢磨，作废了几斤梅子才得这么些，捡了一颗丢到嘴里，不满道：“哪里简单了，我试了好多次才做出来的。”

    明澈不以为意，不屑道：“什么酒香味的梅子，明明是师傅让我看着你，出诊期间不让你喝酒，你拿来给自己解馋的！”

    见被识破，萧临也不尴尬，反而厚脸笑道：“不要的这么直接吗！你吃不吃？！”

    着一把夺过明澈手里吃了一半的杏子，笑道：“我拿的可是清风引，你最爱的酒。”

    明澈喝道：“你不爱喝？后屋竹舍地下都是你藏的酒！师傅都过不让喝酒你还喝！”

    萧临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我跟你，师傅不让我们喝，自己偷偷在地窖喝酒。”

    “你别胡！”接着又道：“你怎么知道的。”

    行止也好奇点点头，萧临道：“上次我去竹舍偷拿酒，路过，见地窖烛火燃着，以为谁忘了关，结果看到师傅在偷喝酒。”

    行止惊讶阿了一声，惊讶道：“师娘不是不让师傅喝酒吗？”

    萧临嘴里衔着不知何处来的树枝，坏笑道：“所以才要偷着喝啊。”

    行止附和道：“我，这么会闻到酒味，师傅还骗我是药酒。”

    玉竹山三里内设有结界，不受虚黎大旱影响，常年温和有雨，药草生长极盛。三人沿路往西，未行一里水囊里滴水未生，天气越发燥热，地面土黄手掌粗的沟壑纵横，禾苗尽枯，庄稼绝收，本为六月，枯树萎枝。

    明澈用力空了空水囊，滴水未剩，萧临抬手擦了擦额间大汗，护住眉眼仰头上望，日光直刺人睁不开眼。

    行止以手作扇，边扇边道：“好热啊。”

    明澈将水囊一丢，热的烦躁，“没有水了。”

    萧临随手从袋子里取出三个香囊，将其与两个扔给行止明澈一人一个，道：“含一些，前面或许有水。”

    香囊被开，满满一袋山楂干。

    不必多问，必是萧临事先早有准备。

    “方圆几里连个村子都么没有，去哪找些水。”行止道。

    明澈环视四方，忽而见远处燃起柴火，架上支起一口锅，几个人围在锅前，还在添柴。

    明澈激动道：“那燃火了，估计会有水。”

    荒郊野地，沟壑纵横，哪里会有水？又哪里会有食物？深感此事不对，萧临还是跟着往前走。

    明澈拉着行止兴致冲冲大步前去，或许会有水呢！

    炭烧糊味震天，行止咳了两声，眯眼尽力看清，架起锅上，水雾滚滚，复又走了几步，隐隐约约酸味袭来，几欲作呕。

    这次算是看清，围着火堆的是几个粗犷大汗，衣衫破烂，几乎只裹了层烂，满头油腻，大块朵颐。堆满干柴的一边堆着一团黑乎乎的，下面是一片猩红的土壤，熟悉的血腥味。

    灾年，易子相食比比皆是，可在书上只是冰冷的文字，与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

    明澈率先反应，忍住胃中剧烈翻滚，往前一步挡在行止面前，沉声道：“别看。”

    良久，行止才艰难吐出几个字，瞠目结舌，有些木讷，道：“我看见了。”

    眼前之景，虽未见过却极为熟悉，仿若亲身经历，行止僵在原地，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行止幼年受惊，不再记得三岁之前事，其来历也只陆俭夫妇与年纪稍大些的明澈知道，后明澈不慎言语，萧临灌了一夜酒才从明澈嘴里抠出来。

    事后，明澈警告萧临不许告诉行止真相，行止乃陆俭灾年自锅边救下的孩子。

    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善，比恶更可怕的，是伪善。

    萧临迅速将行止拉到身后，遮掩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萧临一把解下明澈背后行囊，又把身后自己的与行止的全都塞给行止，道：“去那边等着，我和明澈去解决，看好东西别被人抢了。”见行止一动不动，萧临厉声道：“听见没有？”

    萧临向来随性，倏然严肃，行止木讷点点头，抱着三个行囊往萧临直的方向走，一步三回首，脚下稍不注意，险些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