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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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止抱着包裹往萧临给她指的一棵已经没了叶子的树,距离之远只能看清依稀身影,烈焰譬如点点星子,将污秽晦暗隔在千米之外。

    锅里还滚着沸水,时辰之久足以够将肉块煮成肉糜,还飘着几片枯栏叶子和草根,越走近酸味越大,扔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逐渐清晰,头发和一块并不大的破布纠缠一处,堪堪包着,杂乱下连带头皮一起被掀下,油腻枯黄的发丝里若隐若现几片指甲。

    萧临目光躲过架起的锅也躲过那团乱入麻的头发,因为他知道,人已经不成样子,不敢去想若是当年行止未被及时救下,会不会也是一样。

    明澈死死盯着面前种种,手上青筋凸起,怒不可遏,一脚踹翻铁锅,汤水洒了一地,众人来不及躲闪,汤水溅到脚上。

    众人眉眼猩红,脸上颧骨突出,眼上空洞无神,经此一踹,愣在原处。

    萧临拦在明澈面前拉住他,沉声道:“你要干什么?”

    明澈勃然大怒,喝道:“能干什么,如此行径!”

    明澈声如雷震,引得众人齐视,萧临冷静道:“你想怎么做!你又能怎么做!我知道你是想到行止,这种事多了,你杀了这几个,如果再有下一个你又要如何?现在是灾荒,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杀不完!”

    明澈双手攥拳,怒喝道:“难道要冷眼旁观?”

    “咣当”一声,声音之大萧临都有些担心他们的膝盖骨是否完好,众人倏然跪地,磕头如捣蒜,砸在地上,声音中还带哽咽,道:“少侠饶命!两位少侠饶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

    天灾人祸,若非走投无路谁愿做有悖人伦之事,他们只是想活着!

    “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就能……就能”明澈不忍下去,“别人的孩子!”

    萧临拿出包袱大的布片,俯身把头发拢起来,手上满是黏腻猩红,萧临双手微颤,屏息凝神,紧闭双目,将那些东西拢起来,迅速了个结。

    另一边,明澈盛怒之下,直接幻化出利剑鸣霄,“唰”的一声,剑刃架在里面最瘦弱的一人勃颈上,顺着剑刃,划出血痕。

    明澈道:“你枉为人父!易子相食,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男人跪的几乎伏在地上,止不住颤抖,崩溃道:“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与其留她在世间受苦,还不如早走。”

    很快,他双手撑地,颤抖起身,抬眼盯着明澈,些什么,明澈握了握拿剑的手,男人话语未尽,便被挑破喉咙,血涌不断。

    他死前不知悔改,理所应当:“反之也是个女娃,我……”

    引得众人阵阵哀嚎,四处逃窜,鸣霄剑间滴下一滴浑浊鲜血,滴入黄土,随即淹没。

    明澈及其嫌弃的拿帕子擦了擦剑,而后直接扔进火堆,帕子渐渐蜷缩化为灰烬。

    萧临看了眼男人,叹道:“死有余辜。”

    明澈喝道:“你不是不让我杀他们吗?现在在这风凉话。”

    默默承受了明澈一记白眼,萧临懒得睨地上,清冷道:“他死有余辜,是因为这么死的太痛快,千刀万剐才对!”

    人既杀了,便杀了。

    将亲生骨肉送入别人锅口,还毫无悔意。

    明澈道:“这些东西你想怎么办?”

    萧临叹息道:“立个衣冠冢,行止那我去。”

    明澈喝道:“当然是你去。”

    萧临笑而不语,明澈这个人一话就结巴,当然不能让他。

    行止待在树下望着这边发呆,萧临深吸口气,举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摆手道:“阿止。”

    “阿止,在想什么呢?”明澈道。

    “没什么,事情怎么样了?”行止回过神,见萧临手里拎着包袱,弯腰欲看,被萧临伸手拦下。

    萧临拎着包袱的手往身后带了带,嘴角带笑道:“不干净,别看了,立个衣冠冢。”

    行止讷讷收回手,道:“嗯。”

    萧临将男人交换亲子之事隐瞒下来,对行止只,父母双亡,是半路捡来的。

    闻言,行止沉默良久,盯着萧临身后的包袱,平静道:“师兄你,如果我当年没有被救下来,是不是和这个孩子一样?”

    “怎么可能别多想了。”萧临反应过来错话,引起行止伤心事,连忙岔开话题,给明澈使了个眼色,道:“明澈你不是要亲自立衣冠冢吗?”

    明澈意会,立刻拉着行止走,道:“这个我不太会,还得阿止教。”

    行止道:“这有什么不会的?”

    明澈急忙道:“我肯定不如你明白啊,你可是师娘亲自传的摄魂术!”

    行止一头雾水,丝毫不觉两者有何关系,道:“这跟衣冠冢什么关系。”

    明澈一时语塞,不讲理道:“我有就有!”

    二人推搡往前走,萧临回头远望,昏昏黄土,热气腾空,风过,蓦然熄灭燃的正红的木炭。到衣冠冢三人的确一头雾水,最后找了处依山傍水之地,明 澈随手挖了个坑,行止抱着破布袋子,手僵在半空许久不肯放下,想要掀开袋子,眼疾手快,阻拦道:“别看,污秽。”

    僵持之下,不慎落地,行止看着眼前怔了一瞬,猛地将土推下,土熙熙攘攘半遮半掩更添人遐想。

    行止蓦然起身,险些带翻明澈,怒气冲冲往不远处疾走,坐在一截枯木上,闷闷不乐。

    萧临揉了揉她的头,温柔道:“不开心啊?”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世间会有这样的父母?”顿了顿,行止嘟囔道:“生而不养。”

    不知行止是在眼前之人,还是世间千万孤儿,亦或是在她自己。

    萧临又抬手揉了揉行止头发,叹道:“因为要有更好的遇见啊。”

    半晌,行止呢喃道:“阿临,你就不想父母吗?”

    萧临一怔,他与行止不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两人一样是陆俭捡来的,他却认为“人不挂念我,何必念念不忘。”没心没肺活着比什么都好。

    萧临一屁股坐在行止身边,脚在地上捻来捻去,捻起一层薄土,摆摆手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好想的,玉竹山就是我家,想这么多劳什子做什么,万一在亲生父母那早夭,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啊,别想那么多了,还有几日里程才能到虚黎,缺水少粮的,如何才好?”萧临道。

    行止道:“让称心和云笈去,还有鸣霄。”

    远处明澈还在认真砌土,明澈瞧了眼,道:“明澈最宝贝他的鸣霄,应该不会同意。”

    行止心情好了不错,玩笑道:“那就不给他吃,看他愿不愿意!”

    萧临善心提醒道:“心他的鸣霄欺负称心,法器随主人,鸣霄性格最是暴躁。”

    昔年陆俭将三人带去法器库,明澈选了一把承载雷电之力的剑做法器,萧临选了一截杏枝,行止选了一把白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