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背靠座椅，翘起二郎腿，称心被放在一旁桌上，被萧临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

    掌柜的眼神始终在称心上游离，恨不得立刻能将这柄白玉如意收到肚里。

    茶被奉上，萧临浅饮一口，又吐了回去，一语未发，嫌弃之色尽露。

    掌柜的道：“公子，您看您要点什么？本店什么都有。”

    萧临道：“贵店余粮多少？”

    掌柜的：“余粮百担。”

    萧临：“价几何？”

    掌柜的：“斗米十两。”

    明澈道：“你们这不是明抢吗？普通人家一年所得不过一两，你们一斗米就要十两！”

    十两银子，只得四斤米粮。

    掌柜的心怕到嘴的鸭子白白飞了，给二使了个眼色，好言道：“物以稀为贵，灾荒年自然贵一些，店里都是江南来的好米，自然更贵一些。”

    这哪是贵一些？简直是贵处天价！

    见萧临不为所动，掌柜的更加卖力，额间泌出细汗，近乎讨好道：“咱们店里水也是有的！”

    萧临眉头微蹙，很快展开，询问道：“水又几何？”

    掌柜的道：“升水也是十两。”

    什么！

    “啪”的一声，明澈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到地上，滚到地上，溅湿地毯，渗到地下， 大片茶水慢慢渗入，了如门外众生，命不如蝼蚁，若无活路只有魂归黄泉。

    明澈本欲发作，被行止阻止，对掌柜怒目而视，掌柜的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眼神缥缈游离，不敢回头见明澈。

    萧临叩击桌面的手蓦然停下，抬眸冷声道：“水有多少？”

    掌柜的素日迎来送往，见的人多了，知眼前并非良善之辈，不好把店砸了都是有的，

    掌柜战战兢兢道：“不知道。”

    明澈喝道：“你的店你怎会不知道！”

    掌柜道：“是，是在柯曲引来的水，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萧临正了正身子，起身负手，若有所思，道：：“引来的水？掌柜不妨是如何引来的？”

    萧临目光犀利，直击掌柜内心，穿透五脏六腑，整个人被撕破重重伪装，袒胸露腹暴露在烈日下。

    掌柜支支吾吾，萧临幻化利剑，二伙计一阵惊呼被明澈拦在门口，无法逃出，寒光一闪，冰凉的剑刃紧紧贴着掌柜面颊，掌柜遏制不住发抖，萧临冷声道：“水是怎么引来的?”

    掌柜摆出一副宁死不从之态，萧临微微抽动剑身，冰凉触感寒到心底，掌柜“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如实交带。

    原来，这掌柜是柯曲国人，有人出高价寻招募前往虚黎卖水粮之人，掌柜来时上面交予符咒一张，符咒置于井下，引来柯曲国河水，以此牟利。

    萧临收回剑，掌柜腿一软瘫坐在椅上，萧临冷声道：“那国师叫什么？”

    掌柜结结巴巴道：“修……修羽国师。”

    明澈道：“那国师什么来历？”

    掌柜道：“不……不知道。”

    萧临：“虚黎京都同你一起来的还有几家？”

    掌柜：“两，两家。”

    萧临思索片刻，沉吟道：“放他们走。”

    此次诸人虽不是背后主谋，却为虎作伥，视人之生死于不顾，冷血冷心冷面，怎能轻易放回！

    众人犹豫片刻，迟迟未动，嘴唇翕动，终是无言，萧临低语，行止绕到后面摸索什么，接着抱着一个钱匣子出来。

    萧临开取了十两银子，交给掌柜、伙计、二一干人，道：“拿了钱离开，接下来不论发生何事，都与你等无关。”

    众人千恩万谢，算是终于踏上归路，接着耳后传来茶盏掉地、桌椅板凳砸地摔墙之声，再回头看，门店上挂着的“雨顺粮栈”不堪重负，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土尘。

    一天内，虚黎京都粮栈悉数被砸，无人过问，只知道自那日，虚黎京都施粥三日，终日施水，街头义诊，分文不取，救人无数。

    明澈边往碗里施粥边道：“还是你有办法！”

    萧临道：“你可别和师傅，不然又要挨了！”

    行止道：“他才不会告诉师傅，就他砸的最多。”

    本是为民与善，到了行止嘴里就变了意思，明澈叱道：“我这是做好事！”

    领粥队伍不见尽头，锅内米粥难以支撑，明澈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施粥。”

    萧临拿起身后桌上的粥，抬头灌了几口，眼前一片白，刺的睁不开眼，萧临道：“快了，这几日应该有雨。”

    明澈背对手撑在桌上，道：“你怎么知道？”

    萧临道：“听已经旱了三个月了，天上不会不管的，信徒都死了，谁给他们还愿？”

    明澈一口粥下口，稍作迟疑，咽下去，问道：“粥怎么是凉的？”

    明澈随手一拿，拿错了萧临的碗。

    萧临侧首道：“你这个啊，每次剩下的都会留作第二天喝，这一碗忘了热进去，我嫌麻烦，就没倒进去。”

    “日后你就日日喝凉的。”明澈喝道，同时抬手盛了碗热腾腾的粥放在原来的位置：“你就懒得倒进去！”

    “一碗粥而已，阿止，过来！”萧临从桌上端起那碗粥，唤来行止，接着道：“自古久旱后必有大雨，我问过虚黎的百姓，每年七月底、八月初都会有雨，最晚不会推迟五日，等等看。”

    明澈道：“你不是不信鬼神吗？怎么又信了？”

    萧临道：“我是不信，可这施风布雨不靠神仙难道靠你我吗？”

    午膳已过，来的人逐渐减少，明澈替了行止去粥棚盯着。

    “把粥喝了。”萧临把粥递到行止面前。

    行止：“你不是粮食少，我们几个一餐就一碗粥吗？”

    不知何时有雨，几人商议同难民一样，一餐一粥，吃不饱但也饿。

    “天天喝粥，乏味的很，不想喝了，你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记得喝了。”粥棚处又有从京都外来逃难者，明澈应接不暇，萧临叮嘱行止把粥喝了，前去帮忙。

    行止抬眸见一对母子依偎在墙角一处，午时燥热，孩子藏在母亲影子阴凉处，心中一时触动，走上前，俯身道：“把粥给孩子吧。”

    母亲眼中尽是惊讶、惊喜，将孩子摇醒，把粥递到手里，再抬首时早已不见行止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