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瘟疫
果不其然,八月朔日大雨,河湖皆满,灾民无处可避,高热者层出。
“阿临,又一个高热的。”行止喊道,萧临捣药道“带到西偏院。”
行止带人扶进西偏院,明澈匆忙而至,低声道:“如你所料,高热三日不退,咳血抽搐,呼吸困难,无法进食。”
西偏院,咳声此起彼伏,每一声俱撕心裂肺,整个肺几乎咳出来,早饭才过,虽只是粥依旧吐了一地,粗喘一声盖过一声。
萧临不睬旁人,径直朝走向行止,拿过手中药碗,道了声抱歉急急忙忙带人到了墙角,萧临正经道:“此刻开始你去前院,西偏院我和明澈在就行,不用你管,只要发热都送来西偏院,少与他们接触。”
行止不解其意,萧临不知从哪取出一方帕子,交到行止手里,道:“出去拿它覆面,别摘下来。”
行止道:“你倒是和我出什么事了啊?!”
萧临拍了拍额头,焦虑道:“对对对,我给忘了,虚黎皇城出了瘟疫,现在还没有传出去,没有方子。”
什么!
萧临道:“几日前,送来高热的越来越多,痰中带血、抽搐不止,我怀疑过是瘟疫,方才确定了,就是瘟疫。”
行止尽管早有猜测,得到证实还是有些愕然,未经思索,随即坚毅道:“我不走。”
萧临道:“我知道,现在就是让你走你也不会走,只是西偏院太危险了。”
沉吟片刻,行止停下踱步,道:“整个虚黎京都就只有我们一家出诊?”
萧临艰难点点头,叹息道:“旱情才过,百姓正往回赶,还未抵达,医馆均歇业。”
偌大虚黎京都,只有三位医师,若是流民动乱,疫情四起,靠萧临几人完全徒劳,杯水车薪。
行止双手叉腰,对着虚黎皇宫方向,娇怒道:“这不是虚黎京都吗?怎么虚黎的国主不派人来?”
萧临道:“天下大旱,奸臣当道,国主被囚禁在宫里,哪里管得了百姓的死活。”
陆续不断的人送进来,明澈忙不迭喊人帮忙,萧临朗声和道:“来了,这就让阿止过去。”又不放心叮嘱“不许把帕子摘下来,听见没?”
行止抬手系上帕子,点点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此后三日,因疫过世三十四人,高热不退高达五百余,患者入内,家属止步,数百人皆由三人照料,终有人意识到事态怪异,百般询问。
明澈一咬牙,心一狠,道:“是,是瘟疫。”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方才询问之人是位垂髫老人,闻言泄了气般,生无可恋躺回地上——送来的人实在太多,宽阔的粮站也显得格外狭,床不够用,就用桌子,桌子最后不够用,就直接拿了草席,铺上稻草供人躺卧。
老人凄然道:“死了好,死了好啊,省的独自活在世上。”
国主无能,奸佞把持朝政,大旱逢灾,亲朋离世,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
消息不胫而走,灾旱过后恐慌再度接踵而至,虚黎京都烟云四起,大雾笼罩,如临深渊,不见天日。
夜里风凉,萧临随手取了件玄色斗篷披在身上,白日巷子里总是有无数人,只有入了夜,夜深人静时,方有几分寂静。
入秋的夜总是格外冷,萧临在一家无人医馆门前坐了一夜,彻夜未眠,人易救,国难救,朝廷不派人仅靠玉竹山杯水车薪,万一三人有一人染上瘟疫,萧临不敢往下想,白露未晞,日光熹微,萧临双手掩面片刻,起身抚了抚衣衫,抬眸瞥见东边一抹白。
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萧临拢了拢斗篷一路往东,天色白蒙蒙,如烟雾自天倾泻而下,似乎瞥见前方巷子拐角处蜷缩着一个身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
灾情过后,许多难民住进了没有主人的宅院,勉强有个落脚之处,谁家的孩子半夜跑出来?外地逃难,不识路倒也是应该。
少年还在睡着,萧临不想吵醒又不想让他睡在街头,俯身伸手欲将人抱回,忽而想到就算抱回去又能去哪?外面不安全,他所住的粮栈更不安全,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在少年身上。
少年醒来时,萧临靠在一边墙上寐,听到动静,道:“你醒了。”
少年低头见身上的玄色斗篷,点点头,“嗯”
萧临道:“你家人呢?我送你回去。”
少年捏了捏手里的斗篷,垂头不语,最后只是把斗篷还给萧临。
想到少年的父母可能于灾荒中过世,萧临想了想,耐心道:“那跟我走吧。”
恰逢日出,阳光洒下来,落在萧临身上,明眸皓齿,嘴角带笑,他迎光而来,伸出手。
注意到少年脚上鞋子少了一只,在脚上的一只因为磨损露出脚趾,萧临膝下一弯,道:“我背你回去。”
一大一身影走在阳光下,数以百年后的每日,两道身影一如今日出现在凡间每一处。
进门前,萧临叮嘱道:“听哥哥的,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背上少年若有若无点点头,自相识便一字未,想到可能是不出话,萧临也没再多问。
揭人伤疤,到底不是君子所为,陆俭铮铮教诲,君子行有所止,有所为,有所不为。
粮栈之内,屋舍均被占,草药银针等被放在院内临时搭建茅草屋,为多容纳病人萧临明澈住共住一间,行止住一间。
萧临把人带到屋子,少年坐在靠椅上,在少年注视下,萧临开包袱,几番挑挑拣拣,衣裳散了一床,最后也未找到一件少年身形的衣服,桌上糕点被推到面前,萧临叮嘱道:“你在这等着,没事的话不要出去。”
萧临又几番叮嘱少年不要乱跑,找到行止,要她按少年身形裁剪件衣服。
行止塞了一块糕点,看着靠在椅子上的人,道:“衣裳好裁,没有布料。”
“这个好,拿我的衣裳改一件。”萧临阔步床前,思量片刻,拿了件最靠里的衣衫,依旧玄色,只是玄色之下若隐若现朵朵杏花花纹。
行止:“这不是师娘前不久才给你做的吗?换一件,这件你还没穿几次呢。”
萧临:“一件衣裳,哪件不一样。”
行止看了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道:“你在哪捡的?”
萧临一字不差和盘而出,最后惋惜道:“他可能不会话,你话的时候注意下。”
行止:“咱这这么危险,你把带来他要是染上瘟疫怎么?”
萧临:“我想过了,粮栈往东三里,有一处宅子,还没有人住,明天你带着她过去住。”
行止随即道:“你和师兄呢?”
萧临:“这留我和明澈就行。”
不只为那个少年,更给了行止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行止把衣服塞给萧临,道:“那你自己做吧,你和他去外面住,我和师兄留下!”
萧临正色道:“阿止!”
行止:“君子行有所止,我虽不是君子,但也做不来人行径,临阵脱逃,要去一起去,要留一起留。”
萧临:“等明澈来,我们商量过再,先把衣裳改了,总不能让他一直穿着身上这件衣服。”
八九岁的孩子身着玄衣,到底有些不适,但也比少年身上一件破旧不堪的暗红衣衫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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