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血
察觉阿玉走近,行止忙把胭脂藏到袖中,侧首笑道:“阿玉你看,别担心了,我只是方才法力消耗过度,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也不知道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阿玉乖乖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黑玉玉佩,两人各怀心事,心事重重。
一个在感怀,一个在祈祷。
午后天上飘雪,乍起北风,不出一个时辰雪便没过脚裸,行止带阿玉在附近找了处山洞,堆起篝火。
火光映上行止脸颊,不觉得暖,冷的骇人。
天至暮色,行止要阿玉留在山洞,披件斗篷,拿起火把寻着上山方向往前。
大雪夹着寒风刮在脸上,冻得通红。行止停下裹紧斗篷,接着往前走,火把被风吹的忽明忽暗,白色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往竹林深处走。
竹叶挂着雪霜,羞露半片新叶,雪近乎封山,好在雪厚,倒也不晦暗。
血一滴一滴掉进雪里,一路从山上到山下,血路蔓延一地。
萧临拖着满是伤的明澈,脚下艰难行走,咬牙安慰道:“快到了,阿止没事,没事。”
明澈头沉沉靠在萧临肩上,费力的想要抬起头,最后又无力垂下去,萧临满脸是血,手臂上的血不停往外渗,他声音近乎颤抖道:“你比乱动,别睡,同我话,明澈。”
感觉到明澈呼吸逐渐微弱,萧临心下一沉:“我们走之前还在树下埋了一坛青梅酒,好回去一起喝的,你记不记得?”
明澈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道:“记得。”
“等我给你解了毒,我们就把他挖出来,我这次再也不欺负你酒量不好了,明澈别睡,明澈。”
雪夜难行,萧临脚下一空,整个人跌倒雪里滚了几圈,满头是雪的从雪里挣出来,跌跌撞撞往滚得更远的明澈方向走。
头发散乱,满头是血,衣上头上,满身血水、雪水,混在一处,滴到雪里,触目惊心。
左臂受了重伤,萧临用尽全身力气把明澈全身重量压在身上,萧临艰难吞了吞口水:“还活着吧?”
无人应声,心猛的一沉。
“明澈,明澈。”
一片寂静。
“明澈”
“喊什么,还没死。”声若蚊蝇。
“没事就好,没死就好。”
师父死了,何三娘死了,玉竹山毁了,萧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怕,怕明澈会就此也离开他。
“时候你的功课是我偷的,不是山里的猴子,还有,把茶壶里的茶换成酒也是我干的,还有……”
萧临一件件陈述着,从幼年相识到现在,越数越发现,原来已经和明澈认识了十年,玩闹了十年,整整十年。
他怕朝夕相伴的同伴,每到节日就会给他和行止准备一模一样礼物的师兄。
“师兄!”行止看清来人,伞扔在地上,直接跑上前帮萧临扶明澈。
伞沿撩起雪花,散在风里,落在地上。
为了方便扶人, 索性火把也扔了,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萧临忍痛道:“明澈中毒了,快带他回去。”
虽感事情大有不妙,眼下也无暇过问其他,引着人往山洞走。阿玉守在洞口,往外张望。
行止道:“阿临,师父师娘呢?”
萧临嘴角动了动,犹豫片刻,艰难道:“师父他们没事。”
行止往上拖了拖明澈沉重肩膀,不慎摸到一片黏腻,萧临忍痛闷哼出声。
“阿临你也受伤了?”行止头皮蓦得一麻,惊愕道。
萧临:“不是什么大伤,先回去把明澈毒解了。”
行止抬手便想召唤称心御风而归,被萧临及时制止。
“山上怕还有人,别动用灵力。”此时此刻,他们再经不起一场恶战。
囊萤映雪,树静风停,视线逐渐出现三道身影,互相依偎着。看清来人,阿玉放下紧攥着的玉佩,想跑上前,考虑到雪夜寒冷,往火里添了两道柴又迎上去。
靠在火堆旁,所有厚重大氅皆盖在明澈身上,裹得密不漏风,只漏出肩上伤痕。
受暗器所伤,染毒飞镖已被明澈拔下,伤口周围衣衫尽被黑血染尽,还在不停往外冒血,拿刀撕开外衫,伤口处已经溃烂,还在不停扩散,伤的极深,几乎可见白骨。
萧临顾得不自身伤口,忙道:“阿止,把热水拿过来,还有我的酒。”
阿玉率先跑到行李翻酒,行止起身往火堆走,脚步倏地一顿,眼前一时晕眩,心跳莫名加速。
行止偷偷擦了擦头上冒出的虚汗,稍作停顿,将水提来。
“阿临,水来了。”与之一同递来的还有一方帕子。
顾不得水温,好在阿玉在外拿衣服兜了一团血,取少数扔在热水,湿帕子把伤口四周污血擦拭干净。
取出匕首,火中淬酒,把腐肉取出,萧临眉头逐渐紧蹙,额间泌出细汗。
行止守在一边,紧紧攥着手,时刻关注明澈动静。
腐肉剔除,污血还在体内,匕首被扔在一边,萧临从一堆药瓶子里取出血虫,血虫,其作用如其名,食用鲜血,只不过是染毒之血,沿着伤口漫入身体,受灵力驱使,污血饮尽,尽数爬出,烈火销毁。
“血虫进入身体必是疼痛难忍、剧烈挣扎,过来帮我按着他。”萧临道。
果不其然,随着血虫深入,明澈逐渐挣扎,身子扭曲,额间青筋暴起,面色迅速变红,满头冷汗,像被捆住四爪的猛虎,挣脱牢笼。
阿玉被推开,又无所顾忌立刻扑上去摁住,如此反复。明澈挣扎不停,情况愈演愈劣,稻草连带土石被蹬成一堆,萧临死死按着明澈,肩膀血不停往下渗,流出伤口,滴到铺着的茅草上。
萧临手指并剑,指尖灵力闪动,血虫逐渐从伤口处蠕动爬出,瘦弱身子变得圆润,指尖一收,血虫被收回瓷瓶,被萧临扔进火里,火苗舔舐瓶身,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声。
明澈逐渐恢复平静,紧绷的弦倏然断了,萧临无力瘫坐在地上,行止一边替明澈包扎一边道:“阿临你的伤势也很严重,快些处理。”
萧临低头看了眼肩上伤口,兀自提起酒坛便往上倒,疼痛蔓延四肢百骸,拼命咬牙忍着。
粗喘几口气,萧临欲回首拿纱布,阿玉直接递上,胡乱拿帕子抹干净,上金疮药,单手扯纱布。
阿玉接过纱布替萧临包扎,萧临陷入沉思,一片寂静。
须臾,行止包扎好,回首烧水,萧临注意到行止面色苍白,细声问道:“阿止,你脸色苍白,是不是着了风,你过来。”
行止苍忙背过身抬手遮了遮脸色,不愿萧临替人诊脉,心虚道:“有吗?可能是天冷,烤烤火就好了。”
“那你离火近些,阿玉你也过去。”
趁人不注意行止调动身体灵力,让脸色看起来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