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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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边,萧临已经醒酒,得知疫病祸首已除,百般疑虑时倏然想起阿玉此前诸多反常,本想让阿玉入土为安,不料未到事发之地便被人发现,丧家犬般逃离此地。

    其间行止骤然出现认他为主,萧临心中警铃大作,连夜跑到清河,见到的是行止下葬的消息。

    赵凌如遵从行止遗愿,不入赵氏宗祠,在后山寻了处风水宝地,妥善安置。

    能见行止下葬,也算了了萧临一桩心事:“探灵阵出口在玉竹山一棵树下,我们走吧。”

    秦玉半晌不语——他还不想走,究竟什么事把萧临搞成如今样子,他要弄个清楚明白。

    萧临了然道:“之后的事,古神大人会告知清楚的。”

    他不想留在这。

    “也好。”

    既然有别的法子得知昔年之事,那便没有一定留下的道理,他也不愿萧临再经历当年的遭遇,虽然萧临没提过,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探灵阵诸多经历已经叫萧临筋疲力尽,再耗下去也是给萧临徒增忧思。

    与君筑,探灵阵紫色结界逐渐淡去,百年前的影像同结界消失。

    一阵晕眩,萧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的是妙玉灵沉静无波与明澈不可置信的脸,与明澈四目相对那一瞬,萧临不着痕迹的别过头。

    妙玉灵道:“身体可有不适。”

    萧临沉声道:“没有。”

    话音刚落,秦玉便进了门,素日与明澈碰面分外眼红的秦玉两人,一个默不作声的走到身边,一个沉默寡言的在椅子上坐着。

    秦玉见萧临脸色不虞,温声道:“都过去了,别担心了。”

    萧临开口道:“古神大人,多年前我的……”想了想找不到合适的词“遭遇……麻烦大人把它放出来。”

    妙玉灵微微皱眉,很快恢复原状:“可想好了?”

    萧临悄悄看了眼明澈,垂下眼帘,平静道:“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只是一些回忆,不妨事。”

    妙玉灵道:“如此也好。”

    他那些陈年烂事,哪怕自己不记得,明澈与秦玉也想知道。事情才发生的时候他苦恼、郁闷、气愤、悲恸无处可诉,只能把这些回忆放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不去看不去碰,便不会记得。

    他在不愿意去想起也不得不承认这事在他心里始终占了一席之地,况且这件事本就牵扯到明澈、秦玉两个人,他也不该捂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道理即便如此,萧临始终不愿面对百年前的事,那些事他知道就好了,不用一遍又一遍的去看,又不是烙饼,翻来覆去的做什么。

    萧临知道这些事妙玉灵可以在天道经卷中寻的,便道:“我出去透透气。”

    起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听到秦玉轻声唤了他一声,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只是云淡风轻,道:“出了探灵阵就不会再受影响,我就在院里,晒晒太阳。”

    语气轻松,心里千万重担。

    “这些事你们早应知晓,是我一直瞒着。”

    春月和煦柔光撒到萧临身上,发丝熠熠生辉,是三月,风还是有些凉。

    明澈倏然语气有些软道:“冷就去侧屋呆着。”

    萧临没话,出门时顺手带上了门。

    妙玉灵手中拿着一本经卷,娟帛做书,却没有字——天道经卷。

    妙玉灵道:“这本是玄玉元君的经卷。”

    妙玉灵指尖轻点经卷正中紫晶,经卷自动展开,呈现出百年前的往事。

    萧临实在有些心力交瘁,有无暇歇息,觉得日头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便在秋千架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靠在秋千上睡着了。

    萧临迷迷糊糊睡着,呼吸均衡,睫羽轻颤,鼻翼轻轻起伏着,脸颊被晒得泛着轻轻粉色。

    萧临感觉身子一晃,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沉,惺忪睡眼睁开一条缝,看清是秦玉在他身边坐下。

    他头脑已经清醒,可头脑昏沉,实在不愿动,又把眼睛闭上,含糊道:“人呢?”

    秦玉道:“回天庭了,进屋睡,天凉了。”

    萧临了个哈欠,继续歪在秋千上,道:“不用了,只是不想起。”

    根本睡不着。

    萧临没想到秦玉会对百年前的事缄口不提、只字不问,问道:“你不问我?”

    初知时确实让人抓狂、震惊、怒不可遏、想破沙锅问到底,转念一想,萧临之想便是不想让人去问,他早早做好了心里建设,却还是攥着他的手忍不住问了一句:“病根是不是那时落下的?”

    萧临承认的点点头。

    尽管秦玉不用呼吸,可他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尽量使心情平和下来。

    与妙玉灵沿路回天庭时还算镇定,踏进功德银行便暴怒着将所有神官都轰了出去,进了后殿,直留下一众神官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好在明澈易怒的脾性功德银行的神官都知道,不敢多言一句直接退了出去。

    走前向扶苏投去求救的目光——还有好多神官的功德未入账,现在闲下来只会越拖越多。

    扶苏无奈松口气,低声道:“等真君气消了我去问一问,各位先回去吧。”

    众人心道也只能如此了,谁也不想触瑶枢真君的眉头,此人可是出了名的脾气极差。

    桌子上的书册茶盏皆被掀翻在地上,明澈俯身双手支撑膝盖,脑中混乱空白,额间泌出细汗,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在强烈窒息感中汲取最后一口阳气,最后虚脱躺在后殿地板上,空洞着眼睛看大殿上的漆柱金纹,越想越气。

    百年前的事萧临居然他妈的瞒着他!瞒着他!他过世后的境地!三境瘟疫!甚至阿止的死他都只字未提!!!

    今他妈反而让秦玉一个外人知道!相识这么多年居然他妈不如一个外人!!

    明澈越想越气,直在地上了几个滚,滚着滚着,抱头缩成一团,眼泪不停往下掉。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居然怨错了人!

    三百年,他怨恨自一起长大的萧临怨恨了三百年!!

    三百年,凡人几生便也蹉跎过去了,他却因为开不了口,不肯拉下脸去问一问当年的真相。

    不是萧临不去救,不去见,不去护,实在是他护不住,见不了啊!

    低声哭泣渐渐变成哀声痛哭,兀自回荡在空荡荡了无一人寂寥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