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你在等谁的电话吗?”夏满喝着鸡汤,实在忍不住问出口。
已经两天了,秦禾白天看店,晚上过来给她送汤,殡仪馆不忙,秦禾就一直待在病房,时不时的看手机,但凡有点儿动静,立马抓起电话看,好比此刻,看完又兴致缺缺地放下。
活脱脱一个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秦禾斜坐在椅子上,架着双长腿,懒懒嗯一声。
“等谁电话?”夏满没见过她这种状态,盲猜,“方法医?”
秦禾掀了下眼皮,盯夏满一眼,又垂目看手机:“我才清闲两天。”
“总不能是周毅吧。”
当然不是,秦禾干脆道:“有人下次请我吃饭……”
这下次也不知道啥时候?
夏满眨巴两下眼睛,像这种随便的客套话,以秦禾的智商,不可能蠢到当回事吧?
但瞧秦禾的表现,好像真的在犯蠢,夏满试探道:“你吃饭了吗?”
秦禾摸了摸扁平的肚子,饿了:“没有。”
夏满震惊了,手里的勺子一放,饭盒往前推:“都八点了,谁请客也不能这么晚吧,你快过来喝口汤,里头还有只鸡腿,先垫吧垫吧。”
秦禾没动弹:“吃你的,别管我。”
“人家可能只是随口一,”夏满想委婉地劝一句。
秦禾划开手机界面,伸直了胳膊晃给她看:“订餐了,这骑手送了一个时还没到。”
“我呢。”
秦禾弯起嘴角,脑袋偏在椅背上:“不过我也确实在等这顿饭。”
夏满不懂了,也更加好奇了:“什么人呀,让你这么惦记一顿饭,不寻常。”
“那必须不寻常。”一个能搭上她香线,并且能看到贞观舆图的人。
往确切了,秦禾惦记的不是这顿饭,而是这个人,这个早在十二年前就跟她有过渊源的朋友,明明那么胆儿,长大后,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吗?
真是出息了。
还是,她的那些话,压根儿没吊足人胃口?
秦禾思来想去,开始忧心,如果这位朋友——现在应该是大朋友了,倘若始终不联系自己的话,难道她要这么守株待兔吗?
耗着,总不是个事儿。
等吧,她又有点等不及。
秦禾心里琢磨着,刚划开手机屏,电话就响了。
是商家来致歉的,骑手在路上出了事故,餐食洒出去了,准备重新再给她配送。
秦禾的肚子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干脆取消订单,到医院附近的餐馆吃馄饨。
一阵轰鸣声至上空压下,和她兜里的手机铃声交相呼应,秦禾抬起头,看飞机划过夜空,摸出手机接听:“喂,周毅……”
……
唐起乘坐的航班晚点了,八点五十才抵达落地,晚饭都是在飞机上吃的。
他这两天带司博出了趟差,风尘仆仆赶回来,拎行李进家门的时候,恒盛置业的王总电话来,问他去不去明天的土地推介会?
这事刚才在飞机上的时候司博汇报提醒过,唐起一秒进入应酬状态,王总算亲自去看看,那我当然要作陪。
引得王总哈哈乐,开玩笑唐总真给王某人面子啊。
唐起换上拖鞋,把西装随手搭在沙发上,长指插进领结里,一点点解开,放松地进入商业互捧模式。
王总又:“刚结束家庭聚餐,我那舅子今天还在饭桌上吐槽,现在的房价要上天。”
“哪里是房价要上天,”唐起卸了腕上的手表,搁在茶几上,鞭辟入里,“是地价要上天。”
王总再赞同不过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话题拉近了,难免要聊些八卦:“我前期不是去出差吗,没拍到地,这帮豺狼虎豹一就位,就开始举牌,一直举,没底线那么举,举得老子帐都算不过来,我甚至怀疑有人在蓄意抬价,一瞄现场,各大房企眼睛都杀红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唐起拧开水龙头,给浴缸放水:“流拍了?”
王总嘿嘿两声,当笑话给唐起听:“一个当地的房企拿了块地王,我当时还在想,这难道是从哪里杀出来的一匹黑马,杀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结果,听那房企账上清清白白,根本付不出来土地款,怕交滞纳金,现在到处找人接盘。”
唐起倒浴盐的手顿了一下:“这种处境还敢跑去抢地王?”
那边王总已经乐开花了:“老弟啊,这都不是重点。”
唐起跟着笑:“王总,你这么开心是不是捡了个大便宜呀。”
王总赶忙表态:“这里头可没我什么事儿,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哎呀,你没亲眼看见真是太可惜了。”
唐起开始解衬衫,慢条斯理地脱:“怎么?”
王总品了口红酒,继续道:“本来呢,拿了块地王,大家都过去祝贺祝贺,结果那代表当场就哭了,咱还以为他是几年没拿地,突然斩获一宗地王,激动哭的。没成想,公司根本没给过他这么高的授权价。”
这回唐起听愣了:“那他怎么敢擅作主张?”
“哪里是擅作主张,他就是突然眼睛跳,抬手揉一揉,牌子就举起来了,主持人一槌下去,他都没反应过来。”
还有这种操作?
闹这么大个乌龙,唐起都惊了:“不能不认账吗?”
“不能。”王总笑,“地主只认钱,一槌落定,我管你怎么举的,地王就是你的,砸锅卖铁也得给我缴齐土地款。”
王总乐完,还迷信上了:“你这是不是就叫左眼跳财啊,我今天赶紧开了个紧急大会,让大家引以为戒,可不敢出这么大岔子,被业界当笑柄不,砸的可是真金白银。”
唐起泡在浴缸里,水位漫到胸前,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嘴角噙着笑意:“这么,我也得开个大会,防患于未然。”
“得防得防,你现在在哪儿呢?要不要出来放松一下?”
唐起后脑勺枕着浴池边沿,泡澡解乏,他不好那一口,遂道:“改天吧,我刚回到家,改天我请王总出去放松。”
“那就明天,到时候推介会一结束,咱俩就找个地方好好放松放松。”
约了这么多次,唐起已经不好再婉拒了,只是明天的话,他其实有别的安排,唐起想着怎么拒绝才合适。
“还有那天上午的事,没想到会让人大闹一场,把办公室搞得乌烟瘴气的,”王总还在耿耿于怀,底下职工生活不检点,被人上门,还让合作伙伴看见,“实在不好意思,让老弟见笑了,我实在是脸上无光啊……”
对方一提这茬,唐起顿时想起秦禾,当时她连半句废话都没有,闯进恒盛置业,逮着人就揍,那股恣意的狠劲儿,看得唐起脑门儿疼。
王总还在:“不过那姑娘真有两下子啊,一看就是练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的女人……”
“是啊,”唐起顺应一声,立刻找到婉拒明天放松活动的借口,他,“王总,其实明天晚上我已经约了其他人。”
“那就叫出来一起放松嘛,我做东。”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老弟约了谁?”
还没约,但正准备约上次大闹一场,把你办公室搞得乌烟瘴气,让你脸上无光的那个凶女人。
唐起道:“是女性。”
那边王总哦一声,尾音拉得老长,压着声线,语气暧昧道:“约了佳人。”
对方误会了,唐起没解释,又模棱两可地跟他寒暄了几句,互道两声明天见,挂断电话,唐起就给秦禾发微信:【明天晚上有空吗?】
然后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复,唐起又追发一条:【我想请你吃个饭。】
结果泡完澡,洗漱完,秦禾都没有回复。
唐起奔波两日,已经折腾累了,直接关灯上床,裹了被子睡大觉。
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惊出一身冷汗。
他梦见一个戴着傩戏面具的死者,揭开看,死者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场景和奶奶保险箱里的照片一模一样,在某个施工现场,挖开的基坑里,只是那个躺在棺材里戴傩面具的人变成了自己的父亲,而揭开面具的人竟是自己。
怎么又是这个梦?
自从发现那张照片后,他几乎每晚都做这个梦。
唐起呼吸急促,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在黑暗中缓了片刻,去摸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屏幕显示一条微信未读,唐起开,是秦禾凌三点回复的,简单两个字:【行呗。】
唐起字发送:【怎么这么晚?】
结果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秦禾回了:【加了个班。】
现在凌三点半,她居然还没休息。
唐起翻身坐起来,把枕头塞在后腰,刚准备字,秦禾紧跟着甩过来一张照片。
唐起手贱点开,看见黑漆漆的殡仪馆走廊,只有尽头一点灯光,亮一个挂着停尸间字样的名牌,要多阴森有多阴森。
再附上一句:【我刚把逝者存进去,现在收工。】
刚做完噩梦的唐起,一阵毛骨悚然。
人家发的加班照都是办公室、格子间、电脑、或者深夜大街,轮到秦禾,直接来张停尸房。
多么的非同寻常。
唐起需要开灯,才能跟她继续聊:【这么晚你怎么回去?】
两分钟后,秦禾晒过来一张停在路边的黄车照片。
唐起犹豫着出四个字:【没人送吗?】
这大半夜的,秦禾回他:【谁送?】
唐起想起经常跟她一起的那个灵车司机:【男朋友?】
话题敏感了,但是秦禾估计没在意,回复他:【姐姐单超。】
唐起看字面意思,似懂非懂的,然后百度一下:单超什么意思?
解析为四川方言:一个人过,一个人去做,也有一个人落单的意思。比如: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现在单超了。意思就是现在一个人混日子,一个人过了。
唐起不自觉勾起嘴角,字:【姐姐?】
秦禾应:【欸。】
唐起正输入,秦禾追来一句:【朋友,不聊了,我骑车。】
唐起盯着朋友三个字看了几秒,有点失笑:【好,你注意安全。】
然后手机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唐起关灯躺下,拉了被子到胸口,继续睡觉。
迷糊中,唐起似乎听见隐隐约约的低泣,仿佛搁着一重门窗墙壁,他想睁眼,眼皮却似千斤重,掀开一条缝,朦胧中,玻璃窗外似乎投射着一道漆黑的人形剪影。
唐起看不清,奈何眼皮太沉重,只能被迫阖上,心中却想,他住的高层,窗外怎么可能有人影?
耳边低泣逐渐大了些,唐起身处黑暗,竟见擦黑中一双手捧着簇火苗,引燃案前一炉香。
唐起定睛去看,那只手的腕颈缠了圈梵文刺青。
“秦禾。”他蓦地脱口。
火苗骤然熄灭,那双手也消失不见了,只于案前一炉香,燃着三点火星,青烟高直,缭绕升腾,朝唐起围绕而来。
低泣声忽然近了,仿佛许多人包围住他,聚集在周遭,哭得凄凄惨惨,诡谲阴森。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