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喜欢

A+A-

    “汪呜……”豆子轻轻咬上沈溯的衣袖,将他的胳膊往外拽,好似要以此来让他停下手上的动作。

    然而他手上动作并未停下。

    花盆他早已清洗得干净,似乎姜芙的东西,不能有丁点脏污似的,就连放到这花田旁,他都要往盆底搁上些微禾秆。

    这株瑞香在他这儿养了几日,已比姜芙送它来时要精神上不少,可较之它以往的模样,还差得许多,怕是要这般将养上月余,才能恢复如初。

    它本该在这儿多栽些时日才是,只是如今沈溯再不敢留它。

    姜芙才来到花田,便见沈溯在移植她的瑞香,诚如他方才在院外所言,给她拿瑞香。

    她不由急了,上前便抓住沈溯的手腕以制止他,“沈郎君你这是在做甚么?”

    然而她这一举动好似火钳子烫着了他手腕一般,使得他慌张地挣开手,身子亦往旁挪开些,不敢同她太过靠近。

    他脏,只会污了她。

    “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忘了你手腕上也有伤。”姜芙看着急忙同自己拉开的距离的沈溯,难过不已,“我碰疼你了是不是?”

    沈溯心头一紧,摇了摇头,客气且疏离道:“这儿脏,姜娘子到前边院子稍待,我很快便能将这株瑞香交到娘子手上。”

    “娘子的油纸伞,被我不当心摔坏了三根伞骨,但我已修好,娘子若是不满意,我自会给娘子赔上一把。”

    “还有娘子的帕子,我也已清洗干净,待会儿一并交还给娘子。”

    这些话时,他的双手几乎抠进了花泥里。

    “你这是……”姜芙不可置信地看着始终低着头的他,眼眶渐红,鼻腔酸涩,“赶我走?”

    “姜娘子……”沈溯闭了闭眼,神色痛苦,喉间艰涩,“不该来的。”

    姜芙咬着下唇,眼圈愈发的红,“若我不走呢?”

    沈溯深吸一口气,喉间艰涩更甚:“明日我便会搬离这儿,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在娘子眼前,不会再让娘子——”

    “你不许走!”姜芙终是泄了哭腔,急切地断了他的话,“我不许你走!”

    沈溯本还想再什么,可听得她的哭腔,他又什么都再道不出口,只是艰难地再次摇摇头。

    他不值得她为他上心,更不值得因他而与家人间生了不快。

    “可是我阿兄同你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姜芙心急不已,“又还是沈郎君你在心中怨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挨了我阿兄的……”

    听得姜芙误会了,沈溯急得直摇头,“不干娘子的事,都是我的错。”

    沈溯这般一分神,险些挖伤瑞香的根部,惊得他收回手且站起身,快步自姜芙身旁离开,不敢这会儿再挪瑞香,只想离姜芙远些,这般他的心才能冷静下来。

    “我先给娘子拿油纸伞与帕子。”

    “你答应过我唤我‘酥酥’的!”姜芙看着他慌张的背影,眼眶里忽地便溢出泪来,“你才过什么都依我的!”

    沈溯浑身一震,却未回头,仍旧快步离开。

    “沈郎君!”看他与自己离得愈来愈远,姜芙跑着追上他,再次伸出手,抓上他的衣袖,死死攥在手心里,“阿溯!”

    “我错了,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呀……!”这一瞬,姜芙哭出了声来,从前因她一人而害得姜家满门惨死、害得沈溯受凌迟之刑的愧疚以及悔恨有如飓风骇浪般朝她席卷而来,此刻攥着沈溯的衣袖,仿佛让她终是寻着了一个豁口,让她终是得以将她心中的愧疚悔恨道出口。

    是她的任性妄为与无知愚蠢害死了最疼爱她的亲人,可她连同他们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她怀着悔恨重生,可面对这世上最疼最爱她的人时,她道歉的话却又如何都不出口。

    她没办法原谅自己,所谓的道歉,不过是能让她良心好受一些罢了。

    可她凭什么能让自己良心好受?

    她就是害死全家害死阿溯的罪魁祸首,她就该一辈子都怀着这一份愧疚,让良心受尽谴责!

    这是她该受的。

    只要不让她再同家人以及阿溯分开,她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愿意受。

    “我不会再对你胡乱生气,也不会再令你伤心难过,我会好好待你的!”

    “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躲着我……”

    “不要……不要不理我……”

    她不求他的原谅,她只求让她有弥补他偿还他的机会。

    “呜呜呜……”姜芙泪眼模糊,泣不成声,“阿溯,阿溯……”

    沈溯心中本就焦急慌乱,姜芙这般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声声喃喃唤他“阿溯”的模样他哪里经受得住,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他哪里值得她为他这般。

    “姜娘子……酥、酥酥……你、你莫哭,莫哭……”他嘴上笨拙地安慰着姜芙,却始终不敢有任何举动。

    不敢为她抚去眼泪,便是连抬起手来,他都不敢。

    “你答应我……”姜芙哽咽不止,“答应我,不要走,不要躲着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不好,好不好?”

    姜芙的泪让沈溯心疼得有些窒息,他想极抬手为她抚去泪水,可他满手花泥,脏得厉害,他不敢。

    他便是身体里的骨血都是肮脏的,如何能够触碰酥酥这般纯净美好的娘子?

    他将双手拳头愈攥愈紧。

    姜芙久等不见他回答,忽地便松了他的衣袖。

    沈溯的手垂下,心有如被尖针利刺般扎得生疼,却始终不敢答应她,而是将头垂得更低。

    他以为姜芙此番松手便会就此离开,正痛苦得闭起眼时,姜芙的双手竟是轻轻攀上他腰间腰带来!

    沈溯惊得霍然睁眼,下意识要将她双手拿开,谁知姜芙早有预料似的,如同方才她拽着他衣袖那般,此时亦是死死抓着他的腰带。

    “姜……”沈溯艰难地嚅了嚅唇,然而他一声“姜娘子”还未道得出口,声音便戛然而止,瞳仁骤缩,浑身绷紧,连呼吸都在这一刹那间屏了住。

    只因他身前的姜芙这忽然之间与他的贴近。

    她本是抓在他腰带上的双手此刻环至他后腰上,她则是轻轻抵在他怀里,害怕自己会碰疼了他背上身上的伤,她不敢收紧双臂,不敢搂紧他,只敢如现下这般紧紧抓着他后腰的腰带,身子轻轻抵在他身前而已。

    “阿溯。”她抬起头扬着脸,极力眨去自己眼眶里的泪,好让自己能够瞧清眼前人的面容,明明满脸是泪,却见她微微扬起嘴角,冲这总是将她拒之千里之外的郎君笑了起来,声音因哽咽而沙哑,“我喜欢你呀,你喜不喜欢我?”

    怀里的人,她的话,令沈溯三魂七魄失了大半,怔愣着不知反应,只知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疯狂,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腔,让姜芙瞧见。

    姜芙知他自卑,也知他胆,更知他此刻必是被她惊得不知所措,她自是不指望他能回应她,可她也不会就此撒手。

    “你若是你不喜欢我,我这便走,不再缠着你。”姜芙将下唇咬得发白,“如若你不话,我就当你是喜欢我的。”

    “我……”沈溯此时被她引得情不自禁地缓缓抬起头来,让她的面靥映入他的眸中,“我——”

    他张张嘴,却不知自己当什么。

    “莫哭了,可好?”他心疼,他忍不住想抚上她的眼角与脸颊,甚至还想……亲吻她泪水盈盈的眼,“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莫哭了,酥酥,莫再哭了。”

    哭得他都不知自己该如何才是好了。

    “那你喜欢我吗?”姜芙依旧扬着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给他闪躲的机会,亦将女儿家的颜面全都豁了出去。

    沈溯微微别开脸,不敢看她的眼,将唇用力般绷紧,始终没有回答姜芙这个问题。

    喜欢吗?他……自是喜欢的,否则他也不会因她喜因她忧。

    可是,他不配。

    “你不话,我就当你是喜欢我的。”姜芙仍旧在笑,眼角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只见她踮起脚尖,将自己的眉心凑向沈溯的唇,抵了上去。

    “呐,阿溯,你亲了我,你不能逃,也不能躲,你得给我负责,不然我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

    沈溯惊愕且僵硬地缓缓别回脸来。

    姜芙也正抬眸。

    泪眼娑婆,明明难过,偏又要笑。

    沈溯心尖一紧,终是再忍不住,慢慢、慢慢地朝她低下头来,轻轻吻上她的眼角,声音发颤:“莫、莫哭了。”

    泪水滑入他唇间,漫上他舌尖,咸苦,滚烫。

    他薄唇冰凉,令姜芙哭得红肿的眼睁了圆。

    这是沈溯第一次回应她。

    她震惊过后非但未能止住泪,反是哭得更凶。

    “呜呜呜呜……”她将脸埋进沈溯胸膛,将他的腰带抓得更紧。

    沈溯不敢动,却见不得受不住她这般哭,他双手脏满花泥,不能扶住她的肩,却又情急,最后见他将下颔轻轻抵在姜芙头顶上,轻轻柔柔地摩挲她头顶的发,反反复复地只会道一句“莫哭了”。

    姜芙哭声渐停,却迟迟不肯抬起头来,贪恋他温暖又有力的胸膛。

    是她不曾感受过的。

    她喜欢。

    “阿溯,你可愿意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