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无题
“楼先生楼先生!”世子迈着短腿,以他能跑出的最快速度朝楼明澈奔去。
这可吓坏了桃子三人,只见十五一个箭步朝他冲去,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再跑。
世子扬起脸,还没来得及道出呵斥的话,桃子便扑到了他跟前来,双眼红肿得跟桃儿似的,既惊喜又后怕地哭道:“世子!我的祖宗哎!你可回来了!”
“世子你可千万不能跑啊跳啊,你的心脏可承受不了!”一并冲过来的茸亦是一脸的惊慌又担忧。
心急如焚的世子被他们堵得直生气,躲着脚嚷道:“你们可烦了!你们不要挡着我,我要找楼先生,我不是回来找你们的!”
看这祖宗除了换了件不合身的旧衣裳外并无其余异样,同昨日不见之前一样好端端的,桃子与茸这才不敢再拦着他,当即将路给他让开。
唯有十五仍挡在他面前。
世子气得腮帮子胀鼓鼓的,脾气上头,正抬脚朝十五蹬去时,只见十五伸出手将他抱了起来!
世子气呼呼的话还没能道出口,人已经被十五抱到了楼明澈跟前,不忘道:“世子不能跑。”
世子听十五鼻音浓重,再看他眼圈通红眼角还挂着泪,不由张开双臂抱抱他,忽尔又极为懂事道:“十五不哭不哭啦,我回来啦。”
桃子忍不住同茸声嚼舌根:“知道我们会担心得要死还偷偷溜不见了人,世子就是成心!就是想把我们给吓死!”
声念叨完,桃子这才注意到姜芙的存在,与茸一般,一脸诧异地盯着她瞧。
姜芙此时亦是满脸诧异。
准确而言,是满面震惊。
她瞪大了眼看着正由世子紧紧抓着衣袖、扬着脸巴巴看着正着话的楼明澈。
明明是浑然英气的男人,面容却是生得女子模样,既是肤白貌美,又是风度自成,就像他身上明明穿的是锦衣,偏偏衣襟歪斜腰带乱系,明明长发如墨,偏偏胡乱又毛糙,不修边幅,给人以一种极为矛盾之感。
此人……便是世子与江掌柜所的神医?
虽人不可貌相,可他的模样也与神医太不着干系了。
“楼先生,你救救阿洄好不好?”世子抓着楼明澈的手,哭着求他,“阿洄快要死了,我不要阿洄死,楼先生你去救救阿洄好不好?”
楼明澈既不问世子昨日到这会儿去了何处,也不如十五他们那般担心,更没问他阿洄是谁人,只倚着门框,懒洋洋地问道:“我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因为……”世子显然是晓得楼明澈脾性的,没有一个劲地求他救人,而是认真又着急地想答案,“因为阿溯和阿洄家里也养了一只像楼先生给我的故事里那个坏脾气阿珩养的大狗狗!”
“楼先生去救阿洄,就能见到大狗狗了!”
只见楼明澈的目光变得幽深且有些恍惚,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他究竟想到了甚么。
须臾,才见他勾唇笑了笑,耸肩无奈道:“成吧,那我就去看一看那什么阿洄的,神医是你们非要给我强加的头衔,我可不保证我能救得了他。”
世子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蹬蹬蹬直往他身后屋里跑,“我去给楼先生拿药箱!”
楼明澈则是伸了个懒腰了个哈欠,举止散漫地朝外走。
桃子三人无不震惊:谁能想到能让脾性古怪的楼先生出诊的原因竟是一条大狗!?
楼明澈自姜芙面前经过时,停下脚步来转头看了看她。
姜芙神色诚恳地朝他躬了躬身,请求道:“沈公子病重,恳请楼先生救他一命。”
楼明澈并不言语,只是盯着她瞧。
好似,见过她一般。
世子此时抱着他的药箱颠颠儿地来到他身旁,见他盯着姜芙瞧,当即同他道:“这是酥酥,是阿溯要娶的娘子!阿溯可好可好了!阿溯就是大狗狗豆子的主人!”
“的好像你同他们很熟悉似的,认识够一天了吗你们?”楼明澈没心没肺般嗤笑一声,拎过世子抱在怀里的藤编药箱,不再看姜芙,将药箱朝肩上一挎,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阿溯就是可好了可好了!”世子不服气地紧跟上楼明澈,“阿洄也可好了!就算我们只认识了不到一天,可是我都感觉得出来的!”
楼明澈毫不给面子:“就你这斤两,能感觉得出什么?”
“楼先生你可不能瞧人!”
“楼先生你可走快一点呀!阿洄病得可厉害了,阿溯也担心坏了!”
世子噘着嘴着完话,在楼明澈身后着急地推着他往前。
紧跟在后边的姜芙看着安然康健的世子,既想着病入膏肓的沈洄,亦禁不住想到从前世子的死,又想到沈溯为她而惨死的模样,一时间心绪乱糟糟的,难以冷静。
从前世子的死,当真是其不心失足落水溺亡?
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是有人故意为之?信阳王被指谋逆而致被处以腰斩之刑岂非是有人早有谋划之事?
倘若世子未有于御湖里失足溺亡,信阳王即便未能躲过被圣上猜忌致死的结局,但这事也绝不会发生在这两年之内,他或许便能有足够的时间与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若信阳王无罪,连家便无由构陷姜家的罪名,他们姜家便不会获罪,阿溯便也不会沦为十恶不赦的罪人。
细算时日,若圣上仍如从前那般于禁中设宴迎信阳王回京,那便是两日后的事情。
而世子溺亡于御湖之中,则是宫宴之后再两日之事。
这一回,无论是有心之人故意加害于信阳王父子,还是的确是世子自己失足落水,这件事都绝不可再发生。
世子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他的性命都不该绝于此。
他该平安又康健地长大。
姜芙独自坐在江掌柜所驾的马车上,为后边一辆马车上的楼明澈与世子带路前往平阳侯府。
心中想着世子的事,又担忧着沈洄的性命,以致她难以端坐于车内,只见她撩开车帘,挪至驾辕上来,同驾车的江掌柜一块儿坐着。
江掌柜侧目看她一眼,慢悠悠道:“与其杞人忧天,不若相信事在人为,慌又有什么用?”
姜芙沉默良久,才转头看向江掌柜,低声道:“江大叔,圣上召信阳王回京,当真是为了给太后贺寿?还是……别有内情?”
那意欲加害信阳王的有心之人,可包括圣上在内?
他们虽是一母所出的亲亲兄弟,可圣上始终是个多疑之人,他对信阳王的猜忌之心,或许早就有之。
但见江掌柜脸色倏沉,却不见举止惊慌,他目视前方,并未转过头来看姜芙,只不疾不徐地反问:“丫头敢同我这与你毫不相干之人问这般不要命的问题,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将你视作异徒扭送至官府?”
“我相信江大叔不会的。”姜芙笃定道。
“哦?”江掌柜依旧目视前方,不惊不诧,“原因?”
姜芙想也未想,“直觉。”
江掌柜终是愣了愣,冷冰冰的脸上忽尔一记大笑,“我江某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还从来没遇见过如你这般让我觉着特别的丫头,看来我那柄匕首当真没白送。”
姜芙也笑了,随口一问:“那把旧匕首有甚么特别的用处吗?”
“没甚么特别用处。”江掌柜侧过头来瞥她一眼,随意道,“就是能使唤使唤我铺子里的所有人,包括我。”
“哦。”姜芙心里还装着其他事,并未认真听江掌柜的回答,自然而然应了一声后才回过味来,震惊不已地转头看向江掌柜,一边拿起她方才收进腰间的那把老旧的青铜匕首,一边想要什么,却又惊愕得一时间什么都不出来。
这、这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匕首,竟有如此作用!她还以为不过是江大叔随手送给她的一个寻常物件。
那岂非是,从今往后她若是有所需,都可以到如意当铺找江大叔或是他手下人帮忙?
但这么贵重的东西,江大叔就这般随意的送给才初次见面的她,当真可以吗?
“怎么?不敢收了?”江掌柜看姜芙这会儿才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反应,挑了挑眉。
姜芙当即将才拿起的匕首重新收进腰间,一边果断道:“当然不是!”
这么好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收,她可再不是从前那个瞎了眼的蠢姜芙。
“谢谢江大叔!”姜芙冲他盈盈一笑,“改日得闲,我做东,请江大叔到樊楼饮酒。”
“丫头懂事。”江掌柜并不拒绝。
“我还未有将我名姓相告。”姜芙真诚道,“我姓姜,单名一个芙字。”
“懂了。”江掌柜颔首,“襄南侯的千金,姜殿帅的胞妹?”
姜芙点头,再次惊于江掌柜识人的本事。
她想,是否仅听人名,江大叔便能知晓对方的身份。
这该有着何等庞大的信息量以及寻常人无法匹及的清醒与敏捷,才能在不过一个瞬息的极短时间里于那庞大的信息之中精准地得到答案。
“那江大叔……”姜芙看看左右,微微抿嘴后再次低声着问,“你可有听闻过连搏连副使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江掌柜:“……”
丫头可真什么都敢敢问呐!
不是,这丫头得寸进尺了还!
*
平阳侯府是沈溯心中黑暗的深渊,他害怕回来,可为了沈洄,他不得不回来。
沈洄是平阳侯的亲生骨肉,饶是姜芙心疼沈溯,她也不能让沈溯将沈洄带至襄南侯府。
然而将沈洄送回平阳侯府后,沈溯却被拒在沈洄的卧房之外,再不能近他。
平阳侯虽未驱赶他,也未有责怪于他,却也未有多看他一眼。
姜芙一行人来到之时,平阳侯府上下正因沈洄的病况一团紧张,门房根本没机会阻拦,便被十五毫不犹豫地到了一旁,再由桃子将信阳王的玉牌一亮,侯府中人虽不知其真假,但看他们来人的阵仗与气势,非但无人敢上前阻拦,反得老老实实替他们带路至沈洄的曲院。
他们来到曲院外时,收到下人来报信阳王世子前来的消息的平阳侯正由沈南推着出来。
“我要见阿溯,我带了楼先生来救治阿洄。”世子看着轮椅上的平阳侯,稚嫩的脸上一股子倨傲,丁点礼数也不见,与他在沈溯与沈洄面前时的模样全然不一样。
他好似当真如同他所言的,他将人看得很准,谁人好,谁人赖,他感觉得出来。
沈南蹙起眉,平阳侯甚么都还未来得及,世子便径自绕过他身侧往他身后的曲院里走。
沈南作势要拦住他,十五于这一刹那挡在沈南面前,根本不给他靠近世子的机会。
“仙童,走。”姜芙亦是一眼都不屑看平阳侯,拉着世子的手与他一起往曲院里去。
楼明澈则是对眼前人与事视而不见,边着哈欠边跟在世子与姜芙身后。
平阳侯搁在膝上的手渐渐握成拳。
当世子看到低着头站在院里屋前绯桃树下的沈溯时,顿时急道:“阿溯你怎么不在阿洄身边?”
姜芙眸光骤冷。
楼明澈亦是看向正抬起头来朝他们望过来的沈溯。
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