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赐婚
梁国开国太.祖皇帝勤俭,因而大梁宫城修建得并不富丽,入夜之后的宫城大多时日里远不及城墙外的樊楼来得灯火璀璨。
今夜圣上为迎信阳王父子回京而设宫宴,这宫城中的灯火才难得的比外边樊楼更为通明。
然而去得樊楼容易,能到这大内行一遭却是不易,尤其是各家女眷,能到这宫城之中参加宫宴可乃这一生中屈指可数的荣幸。
虽心有好奇,却又不敢放肆四望,以免失了礼数,丢了自家外子或是父兄的颜面。
然若遇到年轻俊朗的郎君,女眷们仍是禁不住向其投来注目。
今夜宫宴乃是信阳王父子的洗尘宴,入席的虽是群臣及其家眷,却只是四品以上之群臣而已,毕竟一个旬日后即是太后的寿辰,依大梁祖制,一个月内不可两设大宴,圣上自不可能违背祖制,是以这宫宴仅是宴,并非盛宴。
圣上尚未至,宫宴还未始,姜芙随于筱筱坐于席间,仅对宫人端上来的特为女眷准备的桃花酒有兴致,才入席不过一刻钟,她便已饮了两杯,对旁的女眷青睐的任何一位年轻郎君都毫无兴致,倒是她这副随意的模样引来不少郎君的侧目。
“酥酥。”就在姜芙忍不住再给自己倒第三杯酒时于筱筱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酒壶,低声斥她道,“宴席还未开始,酥酥就算将自己喝醉了去?”
“阿嫂,这酒可好喝,比我们府上厨子酿的好喝多了,我禁不住就多喝点儿。”姜芙微微呲牙笑道,“好嘛,我听阿嫂的话,不喝了。”
罢,她目光朝四周逡巡一遭,以往这般场合总会少不了连锦心的身影,今番却是不见。
姜芙心中冷笑,看来连搏自是听到了传闻,将连锦心拘在了家里,不教其出来丢人现眼。
然连家愈是这般行事,可就愈是证实了传闻所言。
也不知御史台和知谏院对此事可有耳闻了?可又言至圣上跟前了?
于筱筱叮嘱篆儿看好姜芙不让她再多饮,转头便又同已许久不见的别府妇人寒暄去了。
姜芙趁着于筱筱不注意,便又悄悄地想要给自己再倒一杯酒,谁知篆儿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拿过酒壶,藏到身后。
姜芙瞪她一眼,篆儿将酒壶捂得更牢,连连摇头。
姜芙无奈,又无事可做,只能百无聊赖地听于筱筱同别府妇人们的谈话。
果不其然又是听到是在谈论她婚事的,年纪不了、谁人家郎君优异云云的话。
姜芙撇撇嘴,不再听妇人们凑在一块儿便似乎亘古不变的话题,心中一边道“我嫁与不嫁、嫁谁人与你们何干”,一边转头看向殿门处。
殿内席中陆续就坐已满,然而却迟迟不见她想见的人。
她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昨日.她可是与世子好了,今日由世子去接阿溯一并入宫来,莫不是世子忘了?她昨日可是好不容易才服得阿溯伴在世子左右一并入宫来的。
世子理当不会忘了才是,他是那般喜欢阿溯。
世子昨日同她自阿溯那儿回来的路上还兴奋地了,他要买下整个京城成衣铺子里适合阿溯的衣裳,将阿溯扮成全席上最英俊的郎君。
孩儿的喜欢最是纯澈也最是真诚,无关乎相识的时间,喜欢即是喜欢。
也不知世子给阿溯准备了甚么样式的衣裳,阿溯又可会配合着穿戴?
阿溯今日会是甚么模样?
姜芙愈想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沈溯,因而一瞬不瞬地盯着殿门方向。
她想要确保世子入宫来时的安全,以避免世子再同从前那般遭遇不测,为此她要改变与从前不同的情况,让身手了得的阿溯陪在世子左右。
她虽不能将自己曾经历之事一一相告于沈溯,但她却未瞒他世子与信阳王在京中甚至是在朝中的处境,沈溯虽惊于姜芙缘何会知晓这些,但他相信她,是以并未多问,只消答应她便是,哪怕此事于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困难。
“酥酥,瞧甚么呢?”于筱筱与人罢话,重新于姜芙旁席坐下,见她直盯着殿门瞧,不由也顺其望去。
“没甚么。”姜芙笑笑,收回视线。
“娘子可没有实话。”站在她身后的篆儿碎碎念道,“我可是看出来了,娘子是在等着那位沈郎君。”
篆儿声,于筱筱并未听到她了甚么,唯有姜芙听清了,朝后伸出手来往她腿上了一下。
篆儿当即噤声。
正当此时,殿中席上本是左右交谈的朝臣忽地便安静了下来,且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虽还未闻传报声,但也知此乃圣驾即到,后边席上的女眷们见状,也都纷纷站起了身来,安静且恭敬地等候着圣驾。
然而还未闻任何內使的传报声,却先闻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哒哒哒的响,似儿奔跑时才有的声音。
众人不免好奇,不由抬起头来。
只见一身着水色锦衣的童独自一人边跑进殿中边四处张望,显然是在寻人。
众人已不仅是好奇,更是惊骇。
这、这是谁家童不要命了?竟敢如此大胆放肆地跑在陛下前头!?
姜芙听闻这儿的跑步声亦觉诧异,正如旁人一般缓缓抬起头来一看究竟时,只见那童忽朝她跑过来,面上满是欢快的笑靥,“酥酥你在这儿呀!”
这不是世子还能是谁人?
姜芙微怔。
众人更是大惊。
却不待他们回神,殿外即传来內使高声唱报“陛下驾到”,使得他们不得不抽回神低下头,恭迎圣驾。
世子自长在北疆,从不曾入京,殿中在座除了姜芙,无人见过他自也无人识他,便是各妃嫔都觉这孩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边看着缓缓入殿的梁帝,一边想着这孩子的父母家门会受到怎样的圣怒牵连。
毕竟,陛下近年来脾性愈来愈不好,也愈来愈难以令人琢磨。
世子可浑然察觉不到殿中众人都抱着各自不一的心态盯着他以及梁帝的反应,只见他一把拉住姜芙的手,竟是将她自席位上拉了出来。
并且,拉到了还未能入席的梁帝面前!
这才回过神来的姜芙这会儿想要退回去已来不及,只能匆忙给梁帝行礼。
就在众人一惊再惊难明此间状况时,只听世子欢快地同梁帝道:“皇伯伯,这就是我方才同你的酥酥啦!”
众人一度觉得这放肆的童会被喜怒无常的梁帝给反手捏死之时,一声“皇伯伯”有如一记重锤,敲在他们每一人心上。
这是……这是——
信阳王的独子!周梁皇室如今唯一的直系血脉!
“阿珩放肆!”行于梁帝身后的信阳王此时一声厉叱,“过来。”
世子自生来至今,信阳王从未用礼数拘束过他,因而养成胡为的性子,这虽是他初次见到除了自家爹爹以外的亲人,梁帝虽贵为帝王,与他相见也不过方才入偏殿前的短短半个时辰,但梁帝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与疼爱,自然而然就使得他这般“放肆”。
世子极会察言观色,仗着梁帝的喜爱,令信阳王根本无法管束。
方才在殿外时信阳王不能冲在梁帝前边将已经蹿出去的世子抓回来,这会儿亦是不能于他面前于众臣面前有所动作,唯能出声呵斥。
众人亦是屏息观着梁帝的反应。
一并跟在梁帝身后护他安危的姜蒲这会儿也是锁眉盯着姜芙与世子,不知这孩子将酥酥这般拉到陛下跟前来是为了什么。
谁知梁帝非但丝毫未怒,反是笑着将掌心在世子脑袋上抚了抚,并非斥责世子,反是数落信阳王道:“朕许阿珩这般放肆的,拂游你这可是在斥朕?”
“臣不敢!”信阳王连忙低头。
“皇伯伯你不要责怪爹爹,爹爹他总是动不动就紧紧张张的。”世子扬着脸看着梁帝,大人似的为自家爹爹话。
信阳王:“……”
梁帝哈哈一笑,是群臣乃至一众妃嫔们极少见到的开怀模样,一时间人人面上俱是惊愕之色。
至于莫名被世子拉到梁帝与众人面前来的姜芙,亦是茫然不明所以。
因为从前并未发生过这一情况,昨日世子也并未与她提过什么,她并不知晓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也猜不到。
还有,阿溯呢?
无人注意到,梁帝与世子笑言间,已将姜芙量了一遭。
这便是襄南侯府的娘子,姜蒲的胞妹,那在他长梦之中最为特别的那一人。
梁帝着众人落座后并未理会旁人,目光仍是落在世子与姜芙身上,笑着问他道:“阿珩你这般拉着这位娘子到朕跟前来,是要做什么?”
在座众人纷纷一激灵!
妃嫔与一众女眷目光霎时锁死在姜芙身上。
男人们的目光则是齐刷刷定在梁帝身上。
妃嫔与女眷们:世子这该不会是要将这襄南侯府的娘子送到陛下枕边!?
姜蒲:陛下莫不成对酥酥动了心思!?
于筱筱亦是慌得死死抓住了篆儿的手。
篆儿也慌得直将帕子都快给拧碎了。
不行的!陛下已经一把年纪了!世子不是也知晓娘子与沈郎君两情相悦的吗!?
世子可不知旁人心中这会儿都想着些什么,他依旧拉着姜芙的手,眨巴着眼问梁帝道:“皇伯伯前边才答应阿珩一个事儿的,是不能出尔反尔的哦!”
“当然。”梁帝含笑点头。
只是他这眼角的皱纹有些抽抽。
世子并未看出来殿中一干人等这会儿心中正想着些什么,心思敏感的梁帝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如今的后宫他都没心思,更何况一个娘子!
他若真对姜家这娘子有此想法,那才是真正逼反姜蒲这个忠臣。
梁帝话音才落,便见世子松开姜芙的手,继而转身又朝四处张望去,最后直奔殿门旁,将低头站在那儿的一位郎君拉到殿中,拉到姜芙身旁,拉到众人视线里。
只见世子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分别拉着他二人的手,扬着脸冲梁帝笑得欢快又兴奋道:“皇伯伯,阿珩所请,是要皇伯伯为阿溯和酥酥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