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瞩目
世子并未走远,他在殿前既空阔又明亮处停了下来。
像是担心旁人不知姜芙与沈溯已是他认定了的一对璧人似的,殿内殿外,他都将他们一并带到最敞亮也最易令人注目之处。
“阿溯,你手心里都是汗,是不是在里边让你觉得可紧张啦?”停下脚步的世子抬头看向沈溯,稚嫩的脸上认真的模样很是老气横秋,“阿溯你不要怕,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罢,家伙还挺起胸膛,抬手朝上边拍了拍。
的确紧张得不得了的沈溯:“……”
这会儿已然自方才接连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姜芙听着世子的话则是抬手掩嘴,轻轻笑了起来。
这家伙是年纪就长了一颗玲珑心了吗?
“酥酥你笑什么?我的都是认真的!”听得姜芙的笑声,世子鼓着腮帮子噘起了嘴,用力哼了哼声,“我可是特意将阿溯带出来让你好好看清楚的,不然在里边你们隔得可远,阿溯瞧不清你,你也瞧不清阿溯,呐,我是不是可机灵啦?”
“那还用?”姜芙极为配合地笑道,“仙童你可是这天底下最最机灵的仙童了。”
世子很是受用,当即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得意道:“那当然啦!我可是你俩爱的化身!”
家伙声音不,偏殿外的宫人与侍卫皆将他这话听得了个清楚,甚至有年轻的侍卫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这真的是信阳王府的世子吗!?确定不是哪本话本子里跑出来的顽童?
“不许笑!”对不相干的人,世子可没有对姜芙与沈溯这般的好脾性,只见他朝发出笑声的侍卫瞪过眼去,凶巴巴道,“没看出来阿溯已经脸红红了吗?你再笑,他躲起来怎么办?”
“……”本就紧张至极的沈溯此时可谓是尴尬得无地自容,以致他匆匆低下头去,不敢看任何人,更不敢看姜芙。
他还未能自方才殿中发生的一切带给他的震惊中冷静下来。
他脑子里此时仍尽是方才梁帝与信阳王的话。
赐婚,学生,他——
相较于沈溯的震惊与不安,姜芙更多的是愉悦,借着周遭明亮的灯火,她眸中映着沈溯的模样,目光灼灼,朱唇含笑:“阿溯,你今夜真好看。”
沈溯紧绷的身子蓦地一震。
世子则是将下巴抬得更高,也愈发得意道:“我挑的我挑的!我给阿溯挑的衣裳!酥酥,我的眼光是不是可好了?”
“再好不过了。”姜芙笑意盈盈,尔后抬手将竖起的食指压在唇上,冲家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世子虽不明所以,却还是配合地不做声,只好奇地眨巴眨巴眼。
只见姜芙将手放下,随后缓缓朝沈溯身侧伸去,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一直紧握成拳的手。
她能清楚地感觉得到拳头里攥着的是紧张,更是不安。
因为方才偏殿中的事。
“阿溯。”姜芙将他的手逐渐握紧,声音轻柔,“我在的呀。”
“而且阿溯,你再不是独自一人了。”
你有我,有沈洄,如今还有阿珩和楼先生,更有我阿兄阿嫂甚至信阳王,都站在你这一侧。
许是姜芙的手心太过温暖,又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柔软,总之,有她在,沈溯觉得,他心中的不安总能被渐渐驱散开去。
他缓缓抬起头来。
入目即是姜芙温柔却耀目的笑靥。
春日已过,绯桃已谢,可姜芙的笑于他心中却如开不败的绯桃,绚烂,明艳。
令他的心怦然而动。
“阿溯,你还有我哦!”世子此时忽地扑到沈溯身上,抱着他的腰,扬着脸笑得像个太阳。
心弦紧绷了一整日的沈溯这会儿虽是臊得满面通红,然而眼角与嘴角皆向上微扬而起。
他终是笑了,局促却肯定地点了点头,“阿珩,酥酥,回、回去吧。”
“嗯?”世子不解地皱起眉,“阿溯在里边不自在,为何还要回去?皇伯伯也没有着人拦着我们不让出来呀。”
“阿溯是不想让你我在人前失了礼数而招致不必要的指点。”姜芙摸摸世子的脑袋,“走吧,我们回去。”
“可是……”世子不放心地看向沈溯。
他感觉得出来阿溯可紧张也可害怕了,他是带阿溯来玩儿来开心的,不是带他来难受的。
“我没事。”家伙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沈溯自是看得出来,他本也想抬手摸摸家伙的脑袋,可这是禁中,于理不合,只能温和道,“阿珩不必为我担心。”
眼下的他,不再仅仅是阿珩的随侍,还是王爷的“学生”,更是酥酥的“良配”,哪怕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场面,他都必须去适应,并且,保持冷静与沉稳。
如是,他先轻轻回握姜芙的手,这才将手收回。
姜芙抿嘴笑着,甚么都未有再,转身牵起世子的手,与他先行往回走。
沈溯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紧跟在他们身后,重新回到那令他不自在的灯火通明目光无数的偏殿中。
宴间,哪怕无法坐于席间只能候在殿门内旁侧,他仍能清楚地感觉得到那自各处投至他身上的视线不曾有过间断,但能给他心安的姜芙就在这殿中,哪怕不在他身侧,他也知晓,她与他同在。
他的酥酥,即是他的勇气。
他于这般众人前不敢朝姜芙多瞧去一眼,以免落人唇舌,然而姜芙的目光却从始至终未离开过他,即便是同别的娘子交谈时,她也毫不掩饰对他的注目。
她对他明晃晃的注目已似在告诉旁人,他即是她姜芙认定了的郎君。
姜蒲立在梁帝身畔后侧,看姜芙对沈溯这般招摇似的注视,他气得拳头捏紧得手背上青筋暴突,偏又拿她无可奈何。
沈子那混账又在明晃晃地勾引酥酥!
今夜宫宴,最为引人注目的,并非信阳王,亦非世子,而是沈溯这位从未于人前出现过的年轻郎君。
便是梁帝,视线也数次落在他身上。
平阳侯亦是这十九年间第一次如今夜这般认真地看他。
看着仪表堂堂的沈溯,平阳侯心中思绪万千,又五味杂陈,难以平复,以致他为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酒。
可恨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无辜的孩子,而是他们自己。
这般也好,从今往后,他与他们平阳侯府再无干系,他可以行他该行的想行的路,去拥有他自己的前程。
能成为王爷的学生,前途定将无量。
阿洄若是知晓这个好消息,定该高兴极了。
平阳侯一口饮尽杯中酒。
这一好消息,就让他自己去同阿洄吧。
由他亲自与阿洄,比他们任何人同阿洄,都来得要好。
*
信阳王虽是世子父亲,世子敬他畏他却鲜少与他亲近。
倒也不是世子一直如此,而是信阳王长年军务繁忙,半月不回府是时常之事,世子正是认人时他更有长达一个月未归家,世子长至而今,陪伴他最多的,便是桃子、茸与十五三人。
久而久之,世子最亲近的人自然就是桃子三人,而非生父信阳王。
如今,便是对才认识不过三五日的沈溯与姜芙,世子都比对信阳王要来得亲近。
因为他们会与他笑由他任性,不是桃子他们那般始终将他视作主子的疼爱与保护,而是朋友之间你我平等的喜欢与甘愿,并未因他只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便随意地敷衍他。
这也是世子为何如此喜爱他们的原因,并不仅仅是他们温柔又心善而已。
故而世子在宴席间倦得撑不住而睡过去时不是朝信阳王身上靠,而是挤到姜芙身侧,点了几下脑袋便歪在她身上睡着了。
梁帝见状,睨了无动于衷的信阳王一眼,“拂游,照阿珩这般不与你亲近的模样,朕颇为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他亲爹。”
边饮酒边远远盯着沈溯量的信阳王:“……???”
这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来同他玩笑的陛下当真是他所认识的兄长?
不仅如此,梁帝甚至自鼻腔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责怪信阳王未教好世子礼数以致在宫宴上竟是能睡着,还是嘲讽他这个爹爹当得还不如一个外人来得让世子愿意亲近。
信阳王:“……”
梁帝同信阳王罢话,转头看向因世子忽然就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而颇显不知所措的姜芙,不疾不徐道:“既是世子睡着了,便由姜娘子送其回府去吧,不必再回来了。”
姜芙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得以见到圣颜的机会虽屈指可数,可经历过前世种种的她很是清楚这位圣上的为人。
平庸,多疑,无情。
然而梁帝今夜的言行却是一而再地出乎她的意料。
这些皆是从前不曾出现过的。
如今,事实与从前已发生过的事情,已截然不同。
就在于筱筱及旁人为姜芙的怔愣无礼而捏一把汗时,却见梁帝非但未有动怒,反又道:“就让信阳王新收做学生的那位郎君送你们好了。”
本就诧异得难以回神的姜芙此刻更是受宠若惊。
席间众人亦是一副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姜蒲又忍不住捏紧拳头。
信阳王眼角也禁不住有些抽抽:兄长,你这哪里只是将阿珩那孩提之言记在心上了而已,你这根本就是完全赞同那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