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他想了想,谨慎开口:“饿了?”
阮蓁摇摇头,“我有话要。”
卫渊顿了一下,并不看她,将手中被褥放入木箱,“你先收拾一番,有事出去再。”
阮蓁点点头,她现下这幅衣衫凌乱的模样,确实不太适合与他共处一室。
等她洗漱完坐在石凳上时,卫渊却不见了踪影。
就在阮蓁疑惑时,却见大门开,卫渊端着两只碗走进来。
“先吃饭。”
又是白粥。
阮蓁一夜没睡,实在没有胃口,勉强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碗。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道:“你昨日的那些,我想了一下,觉得……觉得……”
阮蓁涨红了一张脸,觉得接下来的话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卫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她的是什么事。他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想了一整夜吧?”
阮蓁顶着一双憔悴的大眼,无精采地点头,眼睛四处瞟着,不愿与卫渊对视,“我……我想了一夜,觉得你昨日的有道理。”她快速瞥了卫渊一眼,飞快低下头,不情不愿道:“若……若是与你成婚就能留下,我也……我也不是不行……”
对面的卫渊猛地咳嗽起来。
话已开头,阮蓁干脆豁了出去,一鼓作气道:“你的那些养育孩子,还有暖……暖被子,我……我会好好考虑的。当然了,你得给我点时间,行吗?”
卫渊缓过那阵震惊,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手指羞赧地搅在一起,身子也微微颤抖着,可却偏要固执地抬头与自己对视,眼中满是执着。
卫渊心中微动,原本用来严辞拒绝的话便都堵在了口中。
阮蓁见自己到这份上,对面人却还是无动于衷,不由也慌了神,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我们,我们不用这么急着行成婚礼,可以把婚期往后推一推,也好做足准备,怎么样?”
卫渊叹了口气,无奈婉拒道:“你愿意做出这般让步,我十分感念。只是我身份低微,你跟了我只会吃苦。所以……”
阮蓁也是昏了头,口不择言起来:“无妨无妨,我一穷二白,配你刚好!”
卫渊:“……”
谁能想到,当初不经意的一句话,到头来居然坑了他自己。
卫渊捏了捏抽痛的额角,“你一夜未眠,头脑不清楚,先冷静一下。”
着他起身离去,留阮蓁一人在此。
阮蓁呆愣愣地看着他离开,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那句话中的暗示意味,顿时羞赧得连抬头看他背影都不敢,呆坐在原地绞着手指,脑中尽是胡思乱想。
她、她应该没错话吧?
可听到她答应后,卫渊怎么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
难道是自己先前的犹豫惹怒了他?
许是因为没有卫渊在场,阮蓁很快平静下来。
纷乱的思绪慢慢收回,阮蓁了个哈欠,一宿未归的困意逐渐回到身体里。
撑了一会后,阮蓁实在有些熬不住,便一手支颐,脑袋一点一点地起了瞌睡。
过了一会儿,见卫渊还未进来,阮蓁干脆往后坐了坐,半倚着身后粗壮的树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等再醒来时,层层树荫已挡不住灿烂阳光,空气中满是饭菜清香。
阮蓁被灿烂阳光晃了眼,她眯着眼缓了一会儿,这才适应眼前的盛阳。
眼前景象渐渐清晰,阮蓁冷不防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阮蓁吓了一跳,忙坐直了身子,声色俱厉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伴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一条薄被悄然自她身上滑落,覆上了一地的合欢花。
阮蓁话出口后,这才发现面前之人原来是个半大少年,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也不话,只呆愣愣地看着自己。
阮蓁顿时心中有了些罪恶感。她轻咳一声,放柔了声音道:“郎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似是才反应过来,瞪圆了一双大眼,“姐姐,你、你是仙女吗?”
阮蓁哭笑不得,“什么?”
“姐姐真、真好看!”少年结结巴巴,涨红了脸,“肯定是从天上来的!”
阮蓁好笑:“这么来,郎君是见过天上来的仙子了?”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率道:“以前没见过,以后也没必要见。”
“为何?”
少年十分耿直,“我既然已经见过姐姐,便知道仙子是何等容貌了,这样一来,那天上的仙子,不见也罢。”
阮蓁被他夸的咯咯直笑,“郎君莫不是喝蜜糖长大的?嘴巴可真甜。”
少年挠了挠头,“我家没有蜜糖,不过我家有环饼,姐姐想吃吗?”
“不了,”阮蓁抬头看了看天,“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我得留着肚子用膳。”
少年似乎没听懂,眼中浮现几许困惑。
阮蓁并未注意到,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郎君,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少年有些羞赧,“我叫顾麦,就是地里种的那个麦。”
阮蓁点了点头,旋即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所以顾郎君偷溜来我家后院,是想做什么?”
“没有没有,我阿妹的纸鸢落进来了,哭闹个不停,这里许久有人来住,我就翻墙进来了,”顾麦连连解释,“真的是因为很久没人住在这里了,我以为这里没有人,才直接进来的。”
阮蓁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问道:“你家附近的邻居呢?也觉得这家没有住人吗?”
顾麦肯定地点了点头,“这间院子原本是何大叔的,听阿娘,他为了逃债,躲到山上去了,一直没下来过,院子就也空了两三个月。”
赌徒,逃债,空了两三个月。
这孩的若是不假,那卫渊又是从哪来的?
阮蓁眯了眯眼,直觉此事必有蹊跷。
她问顾麦:“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卫渊的男子?”
顾麦皱眉思索了一会,摇头道:“没听过。”
“那云婶呢?”
顾麦笑了,“认识呀,云大娘可好了,会做很多很多甜饼,就在这附近住着,我阿妹的纸鸢还是云大娘帮忙做的……”顾麦猛地止住话头,一拍脑袋,“糟了!纸鸢!”
“我得将这纸鸢拿给阿妹,姐姐我得先走了。”顾麦匆匆道了别,往来时的那堵墙边跑去。
阮蓁哭笑不得,“去哪呢?门在那边!别翻墙了。”
顾麦脸红,“抱、抱歉。”
他心护着怀里的纸鸢,又闷头往门口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顾麦站住,回身看着阮蓁,“姐姐,你要记得我呀。”
阮蓁莞尔,“我记住了。你是顾麦,麦子的麦。”
顾麦开心地笑起来,“我会来看姐姐的。姐姐再见。”
“等一下,”阮蓁突然叫住他,露出一个莫名的笑,“顾郎君能否帮我个忙?”
※
顾麦离开后,阮蓁起身去了厨房。她看着碗里干瘪的烤肉,一点食欲都没有。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她来此这几天,除了早上会喝白粥之外,每一顿都是这些干巴巴的肉,不是烤糊了就是盐巴放多了,味道总是奇奇怪怪的。
果然还是她太过孤陋寡闻了,竟不知有人能将烤肉做得如斯难吃!
阮蓁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皱眉捏鼻,勉强吃下一两块肉。
这肉的味道依然不怎么样。不过阮蓁此刻也没什么心思与填腹之物较劲,她昨夜一宿没睡,方才睡那几个时辰远远不够,此刻填了肚子,困意便再次袭来。阮蓁了个哈欠,一跳一跳入得卧房,倒头便睡,直睡到晚霞满天时,她才心满意足醒了过来。
走出屋子时,卫渊正给那只鹌鹑放食料。
阮蓁不可抑止地想起两人清时的对话,原本疏懒的浅笑顿时僵在了嘴边,紧接着,白皙清透的脸慢慢染上了粉色,颜色像极了院中落下的合欢花。
卫渊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先坐着等等。晚饭马上好。”
阮蓁放平声音,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淡定从容,“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好好坐着就行了。”
闻言,阮蓁刚要抬起的脚又慢慢收了回去。
她在那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嫌弃。
阮蓁就有些不服气。
她可跟那些娇滴滴的公主们不一样,当年在宫里,她可是亲自进过厨房的!
不止如此!当时她还亲眼目睹过那个天下闻名的厨子做菜,清楚记得他洗果子时的每一个步骤!
这刁民不仅不识好歹,居然还有眼无珠!
活该做菜这么烂!
“你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卫渊上下量着她,“脚又痛了?”
阮蓁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惹恼卫渊,低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卫渊离得远,没听到她语气里的脾气,以为她只是单纯的脚走不了路,便起身走到她身边,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阮蓁未有防备,乍然被抱起,心里不由一惊,手臂下意识便揽住了卫渊。
卫渊刻意不去看她,将她放在石墩上之后,退后两步,这才将视线落在阮蓁身上。
阮蓁维持住脸上的云淡风轻,淡定道谢:“多谢。”
卫渊扫了一眼她粉红的耳尖,转身继续忙碌。
有了这一岔,阮蓁方才的情绪尽数荡然无存。
她想起下午时发生的事,试探开口道:“卫郎君,你家中只有你一人吗?”
卫渊手中一顿,面色淡了许多,“你问这个干吗?”
见他没有正面回答,阮蓁越发笃定心中所想,步步紧逼道:“你我之事,总要告知双方亲友吧?我家是回不去了,总得跟你家人一下,以免到时候开宴无人前来。”
卫渊回头看着她,声音冷静道:“我要留下你了吗?”
“你只要我留下给你……跟你成婚,你就会留下我的!”
“这么迫切想给我生孩子?”
阮蓁一愣,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渊不置可否。
他停了片刻,淡淡道:“若真有成婚那一日,华溪村百来户人家,总会有人得空前来。”
阮蓁被他一句话得方寸大乱,此刻虽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却还是比方才急切了些许,“那你家里人呢?难道只有你一人?”
卫渊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些问题,也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于是他停下手中动作,一脸认真地看向阮蓁,“若家中只有我一人的话,倒也不尽然。”
阮蓁来了精神,伸长了耳朵等他下去。
卫渊一副认真思忖的模样,“过不多久你就要嫁进来,到时候你我多多努力,争取明年就让家里多添一口人,之后一年添一两个,家里人丁会越添越多。”
卫渊顿了顿,看着满脸骇然的阮蓁,满脸认真道,“这样算下来的话,咱们家可远不止我一个人啊,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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