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阮蓁怎么也想不到,浴桶中漏出来的水会蔓延得这么广,更没想到自己刚迈出一步脚下就是一滑,直接将卫渊扑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听到卫渊落地时的沉闷声响,看到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就连向来清冷的双眸也浅浅闭了起来。
可阮蓁愣是一点也没摔到。
她身下垫着卫渊,连点磕碰都没有。
卫渊倏然睁开了眼,望进了她眼里。
明亮的月光映在他眸中,似在他眼中盛了一泓水,让他一双眼都温柔起来了。
被这样的一双眼望着,阮蓁的心脏忍不住越跳越快。
她一时看呆了。
院中树枝随风而动,摇曳出细密的声响。
就在她呆愣愣时,突然感觉有只手臂揽上了自己的腰肢,与此同时,一只手掌抚上自己脖颈,将她重重一压。
痒痒的鼻息喷在颈项处,阮蓁呼吸一紧。
与此同时,堂屋的门蓦然被人推开。
阮蓁猛的回神,揽着自己的手臂却收得越紧了些,让她难以抬起头。
“别动。”卫渊的声音响在耳边。
阮蓁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门口处,江堰肩上扛着一张做好的木床,慢慢走了出来,向另一侧的一间木屋而去。
那木屋是这两日才搭起来的,权做他的落脚处。
有木床吸引着注意力,再加上有棚子挡着两人,江堰竟也没发现他们在此。
临近屋,他将床放下,心翼翼地转着角度,慢慢把那张床挪了进去。
吱呀一声,门被彻底关上。
阮蓁呼吸一松,手忙脚乱地从卫渊身上爬了起来。
刚洗完澡时的寒冷此刻一无所踪,阮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刚从热锅里捞出来的,从上到下,由内而外,无一不是滚烫无比。
余光里,她看到卫渊慢慢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拍着自己身上的尘土。
阮蓁根本不敢去看卫渊,语无伦次道:“方才……方才多谢你……我先进去了……”
那双木屐偏大,穿在她脚上极不合适,跑起来时跌跌撞撞,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
卫渊眼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消失,仰头看着天边明月,轻轻笑了起来。
*
阮蓁辗转了一夜。
这一整晚,她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张脸,搅得她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是会被梦中那脸红心跳的场面惊醒,心口滚烫得根本睡不着。
快要天亮的时候,被自己思绪折磨得难以入睡的她下了床,算去厨房寻一碗水喝。
阮蓁有些走神,并未注意到厨房此刻亮起了灯。
还未等她一只脚踏进去,她忽然发现厨房已站着一人。
那人捏着碗沿,仰头灌下一碗凉水,吞咽时喉结滚动,清凉的水液顺着他嘴角划下来。
阮蓁心口一紧,瞬间觉得喉咙更干了。
似是注意到有人来,那人扭头看向这边,阮蓁连忙闪身躲到一旁。
她捂着嘴,祈祷卫渊并未看到自己。
这人怎么偏偏今天起这么早来喝水?
她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屋内却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想来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
阮蓁舒了口气,刚要慢慢挪回去,一扭头便和一双眸子对在了一起,惊得她一颤。
“起这么早?”卫渊问道。
阮蓁心跳极快,讷讷低下头,“唔,嗯,有点……有点口渴。”
耳边似乎听到一声轻笑。阮蓁抬起头,却见卫渊已转身走了进去,“过来。”
阮蓁迅速抬手理了理头发,又将衣衫整理好,慢慢跟了上去。
“想喝热水的话,可能需要等一等。”
“不用,我喝凉的就好。”阮蓁并不与他对视,端起其中一碗水喝了一口。
卫渊从头至尾都看着她,目光不曾移开分毫。
阮蓁只觉得被他盯着的半边脸开始微微发烫,一碗水喝得频频走神。
卫渊等她喝了几口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碗水,是我方才喝过的。”
阮蓁呛了一口。
她捂着嘴,压下那阵咳嗽,将碗还给卫渊,脸上有些慌乱,“我,我没注意……”
“无妨。”卫渊接过来,毫无芥蒂地喝了一口。
阮蓁的脸慢慢红了。
卫渊将另一碗水递给她,“昨晚没睡好?”
阮蓁接过来,含糊了一声,“不是很困。”
“有心事?”
“也、也不算。”
“来听听。”
阮蓁急忙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吗。”卫渊轻声道。
阮蓁低下头,“郎君、郎君应该不会对……对它感兴趣的。”
卫渊突然凑近她,伸出一只手,指尖点在她的下巴下,轻轻挑了起来。
这一幕与梦中太过相似,阮蓁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呼吸蓦然急促起来。
卫渊的指腹在她下巴上捻了捻,几息之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有水。”卫渊淡淡道。
阮蓁反应过来,慌乱应声,“是,有水,你帮我擦水。”
她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卫渊看着她,突然问道:“你方才,是在紧张吗?”
阮蓁矢口否认,“我不紧张啊!我为什么会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卫渊声音带上了点笑意,”好,你不紧张,你一点都不紧张。“
阮蓁咬了咬唇,低头慢慢喝完了手中那碗水。
“还喝吗?”
阮蓁慢慢摇头,“不了。”
“去院中坐坐吧,云婶很快就来了。”
阮蓁点点头,随他往院中走去。
“你……”卫渊顿住脚步,“不算把手中的碗放下吗?”
阮蓁红着脸走回去,”忘了。“
两人在井边洗漱过后,坐在了院中那株合欢树下。
阮蓁没话找话,“郎君今日为何起这么早?“
两人隔桌而坐,此时天色未明,卫渊的面容看起来有些许模糊。
卫渊照搬她的回答,“不是很困。”
阮蓁眨了眨眼,顺着问了下去,“郎君是有心事?”
卫渊点头承认,“是啊,有心事。”
阮蓁还是头一次听到卫渊自己有心事,未免有些好奇,“是很重要的事吗?”
“很重要的一件事。”卫渊道,“想得我睡不着觉。”
阮蓁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加快,“是……是我会感兴趣的事吗?”
卫渊看了她一会,”如何才算是能让你感兴趣?“
阮蓁脱口而出,”郎君的事,我都感兴趣。“
卫渊悠悠道:“我却是不知,原来你对我这么感兴趣啊。”
阮蓁张口结舌,脸上再起有了热意。
但既然话已出口,她反倒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便故作淡定道:“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感兴趣是很正常的。“
卫渊追问,“我们什么关系?”
阮蓁反问他,“这不是郎君昨日跟我的吗?莫非郎君不知道?”
卫渊眯了眯眼,”你倒是伶牙俐齿。“
阮蓁扳回一局,心情甚好,“那卫郎愿不愿意跟伶牙俐齿的我分享一下心事?”
卫渊意味深长地看着阮蓁,“真这么想知道?”
阮蓁点点头,“想!”
卫渊笑了,“那我偏不告诉你。”
阮蓁:……
呸!幼稚鬼!
旁边的门被人拉开,江堰着哈欠走了出来,见两人坐在院里,赶紧站直了身体,“兄长,早。嫂子,早。”
“早呀。”阮蓁笑着道,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你弟弟似乎有些拘谨。”
“不用管他。”卫渊道,”他就这样。“
两人谈话间,云婶前来送粥,不等卫渊起身,江堰便主动揽过了活,将粥端了进来。
阮蓁感慨道:“你弟弟对你真的太殷勤了,看起来简直是恨不得把你当主子供起来。”
卫渊低头嗯了一声,“家风严。”
阮蓁不由得咂舌,这家子的规矩之多,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
卫渊吃过早饭就去了山上,临近午时才回来。
江堰跟在他身后,面色十分凝重,手里还拎着什么。
阮蓁原本还扬起了笑容,但待她看清江堰手中拎着的是什么之后,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那是两只雉鸡。
昨日那古怪的味道顿时涌上心头,阮蓁激灵灵了个冷战。
卫渊将篓子放下后,便去拿江堰手中那两只雉鸡。
江堰往后缩了缩手,卫渊顿时拿了个空。
卫渊面无表情,“拿来。”
江堰面容苦涩,将那两只雉鸡递了过去,“兄长,我觉得……”
卫渊冷冷看了他一眼,江堰只好又把嘴闭上了。
他眼睁睁看着卫渊拿着那两只雉鸡去了井边,开始水去毛,便知晓今日这一餐终究还是逃不掉了。
阮蓁在江堰不远处,目光痛苦,“他是不是又要……”
她没完,但江堰知晓她想问什么,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
阮蓁叹气,“想办法劝劝他吧。”
“我都劝了一路了,实在是劝不住啊嫂子。”江堰怅然道,“兄长他再试试。”
阮蓁果断转身去了厨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填肚子的。”
江堰叹气,“我去帮兄长烧点热水。”
热水烧好后,卫渊还在井边忙活。
江堰见他没有要热水的意思,以为他还有别的事,便挪到了卫渊身旁。
“兄长,需要帮忙吗?”
卫渊头也不抬,“不用。”
他手下不停,一根一根地拔着鸡毛,目光十分专注。
每拔下一根毛,他都要用上极大的力气,而他手中那只雉鸡,此时才只扒光了一只翅膀。
江堰凑近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兄长,你在做什么?“
卫渊道:“去毛。”
江堰又沉默了片刻,“那兄长为何不先用热水滚一遍?“
卫渊皱眉,“用热水烫什么?”
江堰沉默了。
他转身,端来一满盆热水,把那只雉鸡丢了进去,“兄长先等一等,很快就好。”
阮蓁循着动静过来,好奇地看着两人。
不出片刻,江堰将那只鸡捞出来,随手抓了一把鸡毛,轻轻松松地全薅了下来。
旁边的阮蓁:“哇偶。”还可以这样!
江堰将手中那把鸡毛摊开,抬头看着卫渊。
卫渊:……
江堰默然片刻,“所以……兄长你是根本不知道去毛前要用热水烫一烫的吗?“
卫渊:“……我以前只吃过鸡肉,又没拔过鸡毛。”
江堰再次沉默了。良久后他才艰难开口,“所以昨日那只鸡……的毛,是兄长活生生拔下来的?”
卫渊:……
紧接着,江堰又想起他们吃过的烤肉,“还有以往吃过的烤肉里,也有不少鸡肉鸟肉,那些难道都是兄长……”
卫渊黑着脸,幽幽道:“你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