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088(二更)
徐若愚心中忐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年长几岁再出来闯荡江湖。
相比之下沈浪就要比他淡定太多了。
他在想的是这两名来历不简单的白衣女子,将这些人操控起来到底要带到何处去。
她们显然与金无望并非是一道的。
他本以为此地的一切只是出自快活王的授意,可金无望没能找到古墓中本该有的高氏财宝,将人引来古墓后也另有人在后坐收渔利,俨然是另外一方势力。
这江湖上会摄魂之术的人并不多,这范围就缩不少了。
正想到这里他忽然听到霍凌霄开口问道:“前方是哪里?”
她方才一个响指就解除了这些人身上的摄魂夺魄之术,沈浪本能地觉得,她或许是以为那幕后黑与她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但她神情淡漠,除了在将人捆上棺材板,庆幸居然还正好能摆得下时候露出的一点笑意之外,现在已经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了,沈浪也猜不出眼前这一切对她来是好是坏。
他能确定的不过是,就算此番遇到了展英松和铁化鹤,他也显然没有逃脱的会。
他顺着霍凌霄指的方向看去后回道,“是洛阳。”
那个方向偏离开了回沁阳的路,正是朝着洛阳方向去的。
霍凌霄点了点头,重新将棺材上的绳索握在了里,眼看着就要权当这些被救下的人不存在,继续朝着那个方向行路。
一看她这个架势,展英松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出声问道:“徐少侠,沈少侠,你们这是?”
他没见到过霍凌霄从沁阳古墓棺材之中出现的那一幕,也没见过她一剑斩断了金不换的,又一剑击杀金不换的样子,那两名白衣牧女更是在他恢复意识之前就已经被霍凌霄给击飞了,他只能从对方这个不寻常的存在感上猜出她的来历不寻常。
而他话刚问出口,就看到徐若愚在给他拼命使眼色。
沈浪也并不希望这刚逃脱了魔爪的几人又落入了另一个魔窟,何况他也需要这些人脱险后帮个忙,便转而看向了铁化鹤的方向提醒道:“铁兄还是赶紧返回沁阳吧,古墓异变的消息若是传回沁阳城中,令夫人和令千金恐怕要担心了。”
他也不能明着你们几个绝对不会是她剑下对,更担心这些人问起金不换的下落。
到时候行事看来有些百无禁忌的白衣剑客直接出金不换死讯,那么自认欠了金不换人情的几人就当真要出了。
好在展英松和铁化鹤行走江湖的经验都不少。
先前突如其来地被人操纵已经是匪夷所思之事,如今的局势明摆着就不是他们能插得了的,还不如趁早离开此地。
沈浪这提醒之语中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至于徐若愚和沈浪,这两个人一个是江湖七大高之一,一个来历不简单,既然并未遭到生命威胁,想来有些办法脱身才对。
倒是沈浪提到了沁阳城——
展英松留意到朱七七那丫头并不在这里,他虽然跟对方有点矛盾,但也不妨等回去之后替沈少侠报个平安。
“我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了,”展英松朝着霍凌霄拱了拱,“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来日定当报答。”
霍凌霄没答话。
沈浪留意到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困惑,不知道是因为在思考自己的来历还是在思考到底应该如何应对这种江湖客套话,忽然看到她看向了这几人身上背着的包裹,伸一指开口道:“不必来日,把那个给我。”
挂在展英松和铁化鹤身上的包裹,一看就不是这两人的,而是那两位被她打晕的白衣少女的。
这两个包裹现在都被交到了她的中。
可惜这两个包裹中基本都是些干粮食水,还有两瓶伤药,并无能证明这两人身份的东西,在这两名白衣少女的身上,也只翻出了一张写有路线的纸条。
纸条上从将这些人送到下一个站点,马车已经等候在那里的位置,到接下来何处下马车,继续以赶尸的方式行路,再到临近洛阳地方的接应位置,都写的清清楚楚。
若是她方才直接将人接管下来,倒是可以按照这步骤混入这两人该去的位置。
但霍凌霄懒得这么做。
既然这些人的大本营就在洛阳城中,那她去了又何愁找不到地方。
她拆完了包袱就对上了徐若愚收回去的目光。
“饿了?”
看徐若愚没有否认,她眉峰微挑,将包袱中的干粮丢到了他和沈浪的怀中。
从沁阳城到古墓中一番折腾,再到从墓中出来行到此地,沈浪和徐若愚二人又不像是霍凌霄这般的修道辟谷之人,早已经饿得不轻了。
可在吃上干粮的时候,徐若愚又忽然灵光一现地反应过来,为了让自己晚几天才被当成口粮下肚,他是不是该让自己饿一些才是?
但他看了看沈浪,又发觉这位目前被他当做榜样的少年侠士唇角依然笑意未改,镇定地将霍凌霄递过来的食物都吃了下去。
徐若愚想了想还是跟着他做算了。
毕竟没吃饱饭是暂时出不了事,却也可能没有这个逃命的力气了。
算来比起那两位被打晕的,他好歹佩剑还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连武器都被用来当捆缚的道具了。
谁让那两个白衣少女的武器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长鞭。
他这么一想便心理平衡了。
他果然还是该多跟沈浪学着淡定一点。
“沈兄,你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将这些人用这样的方式操纵着带走?”徐若愚想了想又声问道,“此前在仁义庄的时候听李前辈,江湖中每逢十三年必定有一场大乱,上一次衡山之事算来也过了九年了,若是又有动乱提前或者滞后也不足为奇。”
“何况先前在古墓中你我也见到了,若紫煞现世、立地**散出现是因为快活王便是那位万家生佛柴玉关,他将衡山所得都交给了自己的下,那么云梦仙子的天云令会出现便有些怪异了。”
“不定就是云梦仙子呢?”沈浪回道。
“你可别开玩笑,花蕊仙都了,云梦仙子昔年死在了沈天君的乾坤第一指之下,你还与对方算是本家,总不至于这个都不记得。”徐若愚摇头否认了沈浪的法。
沈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柴玉关能在衡山一役中遁逃,还偏巧是被天云五花绵损毁了尸体面容,那么云梦仙子还活在人间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一向不吝惜于对人心存善意,却也从不让自己少上几分警惕,否则这九年间的江湖浪迹早该让他殒命在不知何处了。
何况天云令现世,当今世上最擅长**摄心催梦**的也正是那位云梦仙子,实在很难不往她的身上想。
但如今并无证据,他也不打算多。
霍凌霄已经重新拽着绳索继续在风雪中前行。
沈浪原本想她若当真要带着几人走,他和徐若愚完全可以不必让她这般拖着,可看她发力的方式似乎暗藏玄妙,并未费什么力气,这句话又吞咽到了嘴边并没继续下去。
她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负累。
多了反而显得他有脱逃的意图。
一想到这个举止怪异的姑娘,明知被她指尖触碰过的咽喉位置,按照徐若愚跟他声起的情况,上面的血色图腾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他还是无端有种脖颈上的烧灼之感。
他抬眸朝着前方行路的女子看去,她身上的青袍被朔风卷拂而起,随着她足下步履翩跹,看起来不出的逸然出尘,不像是个尸变魔孽,反而更像是个修道之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后,折返回来走到了其中一名白衣少女的身边,将鞋给脱了下来套到了自己的脚上。
明摆着是在提醒他不要再看向不该看的位置了。
当这棺材板又开始移动的时候,徐若愚忽然开口问道,“沈兄,你很热吗?”
沈浪本因为霍凌霄这个举动中的意味,而觉得耳根有点发热,默念了几句失礼,又因为徐若愚的这句话而笑容一顿。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这位徐少侠会被金不换给骗了
他好像当真有点单纯。
“无事。”他回道。
好在这凛冬霜雪吹得人面上生寒,那点因为意外冒犯而生出的热意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敛着眼眸思虑着这几日来接受到的太过驳杂的消息,却又难免分心地思考着这位姑娘的来历,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好像很难不时刻闪现在他的面前。
可到底是因为那种远胜过常人能给他带来的威慑,还是什么别的意味,他暂时也并没有这个闲暇去分清楚。
他又听到徐若愚有些闲不住地跟他起了这沁阳古墓的来历,据是从金不换那里听来的。
料想金不换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中原高氏
倘若她真是这墓中的殉葬之人,不定也该姓高才对。
对百年前与沈家齐名的高氏,沈浪并非一无所知。
自高山青卷带着大批财宝遁入某处古墓中等死后,高家后辈子弟心怀希冀能找到这批秘宝,就连本家赖以成名的武功都给荒废了,只图能找到这笔财富后享受帝王般的富贵。
不仅这座陵寝不曾为高氏子弟寻到,这世上弱肉强食的规则向来可怕,失去了武功庇护的高氏很快被人夺走了不少产业,又在随后无望的寻找之中耗费了相当惊人的财力,直到将居住的宅邸园林都给典当了个干净,沦为乞丐后,这才算是让这出荒唐事告一段落。
就算有族谱记录在,恐怕现在也已经尽数遗失了,要想从中找到这位神秘姑娘的来历就更难了。
沈浪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沈兄可是在惋惜那笔财宝累得高家衰败?还是惋惜没能找到这笔巨财?”徐若愚问道。
沈浪摇头笑道,“别人的财宝我辛苦去想作甚?我只是在想,我们怕是要成为洛阳街头的奇观了。”
霍凌霄的脚程快得惊人,沈浪身负踏雪无痕的轻功造诣,也需得输她不少,再想到她还是负重前行,便更觉非常人所能及。
他们入古墓之时乃是夜半,等到出得墓来已是晨光熹微,现在能远远看到洛阳城的影子,却还未到黄昏落日之时,可见行路之快。
这一路行来,身在盖板之后的两位白衣少女倒是醒转过来了片刻,又被霍凌霄毫不留情地给重新敲晕了。
而城门口查验入城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这个奇怪的组合给镇住了,还是因为近来前来此地的江湖人士着实不少,其中举止怪异的也不在少数,居然没将她给拦下来,更没对棺材板上躺着的两个姑娘的来历做出什么询问。
霍凌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踏入了洛阳城中。
这座昔日的古都中,青石街道上的积雪倒是被人清扫得很干净,转弱的落雪已经不大容易在上面积存,也多了不少顶着这风雪天气走上街头的人。
徐若愚意识到沈浪所的,他们会成为洛阳街头奇观之事,确实要比没能从沁阳古墓中找到高氏财宝值得感慨得多,也当真是个事实!
他师承不简单,人和剑术也出名,向来都是被人当做少年英杰来看待的,何曾经历过眼前这样的场面。
他低着脑袋极力让自己那张脸藏起来,却又担心他这价值不菲的珠玉华冠和身边的佩剑会透露出自己的根底。
即便低下头去,他也能感觉到这个本就繁华异常的城中,攒簇的人群都因为这街道上的动静而朝着他看了过来。
一道道炯然的目光投在他的脊背上。
街道上的行人,街道两侧酒楼上的客人,甚至是路经的一家客栈里的住客,便没有一个例外的。
徐若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他也从未觉得时间会变得这么漫长,漫长到他觉得这坐着的盖板间隔了许久才挪动了一寸,又过了许久才听到霍凌霄又迈出了一步。
正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沈浪在他的心写了“莫怕”二字,他认出了这两个字所言再抬起头的时候,便发觉这些围观之人比起看他这个被擒住的,还是更愿意看那白衣剑客。
事实上他也没这么被关注,充其量也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那看起来冷淡如冰,面无血色的女剑客走在闹市街头也自有一派闲庭信步之感,在依然显得异常阴沉的天气中,也有一种风清月明的绝尘。
她中剑未曾出鞘,却并不至有人怀疑她的剑术配不上这样的面容,毕竟光是看她能如此轻松地拉着四个人行走,便可见一斑了。
沈浪留意到有江湖中人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后,飞快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朝着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他倒不觉得是与被她擒拿住的两名白衣少女有关,这些人在古墓中做脚做得连金无望这样的人都并未留意到,又怎么会是在现在会这样轻易露出端倪的人。
洛阳城中的豪杰,非要起来沈浪也有些了解。
一位是西城的“铁面温侯”吕凤先,一位是东城里的“中原孟尝”欧阳喜(*),刚才那人是往东边跑的级,或许正是去给欧阳喜通风报信的。
欧阳喜酷爱结交天下英雄,如她这般的想必也不会错过结交的心思,他下的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赶忙去报信。
沈浪还有余力关注这个,便是不觉得自己这般被人围观有什么跌面的。
此前在仁义庄中被徐若愚不配与他称兄道弟,无人与他同桌的时候,他也照样不觉得有何心中愤懑之处。
如今自然也算得上是坦然处之。
霍凌霄转头朝他看去,与他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对这个世界的有缘人倒是更有了些认识。
倒是那位徐少侠好像有点不安分。
在沈浪安抚他镇定的举动过后,徐若愚还真找回了点胆子。
他陡然想到周遭围观的人多,或许正是他的脱身契。
总是受制于人到底有些不大痛快。
于是他模仿着沈浪的动作,用指力在他的掌心写了一句话,“沈兄,我看我们还是得试一试。”
这有玉面瑶琴神剑之名的少年,确实有些本性懦弱之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金不换一激之下,当真以为当人有了英雄气概,便能得到心仪女子的欢心。
可现在他发觉自己当时所为纯属是在助纣为虐后,又有沈浪救人之举所影响,徐若愚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鼓起一点勇气,再尝试与沈兄一道脱逃。
就算他逃不了,总也得让沈兄弟逃出去才是!他暗暗思忖。
周围的人是靠不上的,还是得靠自己。
徐若愚能练得这出神入化的剑法,本就不算是个蠢人,他目光逡巡,自然要寻一个合适的脱逃地点。
在看到前方的一家店铺的时候,他忽然目光一亮。
那是一家棺材铺,而棺材铺的隔壁是一家香烛店。
有会了!
这时稍纵即逝,徐若愚也不敢大意。
在经行过这家店铺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指尖飞快动作,以操纵剑术时候灵巧的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又一把拉起沈浪,也没跟对方先通个气,就冲进了那家店铺。
也正好跟店铺的主人打了个照面,对上了对方有些愕然的神情。
身着绯衣,面如冠玉的秀美少年本是在看这街上的情况的。
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走在洛阳街头已经足够让人的目光驻留,更不必她还随意地拖着一块棺材板,在并不算大的棺材盖板上坐着四个人。
两个少年都生得容姿不凡,后面还倒着两个白衣少女。
此等罕见的情景更是让人心生探寻之意。
王怜花便是其中一个围观之人。
但他也认了出来,在这棺材板上捆着的两个昏迷中的白衣少女,正是他母亲云梦仙子下的白云牧女。
在他今日将沁阳古墓中的财富运出来送到洛阳后,本该由这些牧女将前往古墓的人随后押送前来,却不知道为何其中两人会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别人的里。
而这个别人还不是个一般人。
白衣青袍,银发雪剑——
这样的特征,王怜花就算是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查了一遍也没能想到来历。
他素来博闻强识,更是在母亲的影响下对武林中的大事情都了然于心,却当真没见过一个这样的人。
在不清楚对方的根底的情况下,王怜花绝不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也只是靠在王森记棺材铺的门边,看着这一人拖着四人的怪异场面。
谁知道他不想引人注意,打算随后再去试探一番,麻烦却会找上他来!
那两个被捆在那里的子忽然直接冲了进来。
而那个先行动的,在看到他后也完全没有撞上了店主人的自觉,反倒一个箭步冲到了铺中挂着的桃木剑跟前,一把就将这城外道观中请来摆在棺材铺里的辟邪道具,给握在了里。
棺材铺子里大多会有些辟邪之物,毕竟天天做的是与死人打交道的生意。
可把这东西拿起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驱魔吗?
“”
王怜花看得很清楚,那神秘女子顿住了脚步,朝着这边投来了个茫然又无语的表情,活像是在看个傻子。
饶是知道她这道目光并不是冲着他来的,王怜花也有种躺着中箭的感觉。
而下一刻,她掌中一道剑光更是冲进了这棺材铺中。
剑光汹然,势若雷霆。
王怜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意识到,自己可不是对方的对!
好一出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