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9(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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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让王怜花觉得有点想吐血的大概是,他一回头就看到,那抄起了桃木剑的少年好像全部的胆魄都用在闯入他这王森记棺材铺了,现在握着剑的都在发抖。

    若是让任何一个剑客来评价他此刻的握剑姿势,恐怕都只有一塌糊涂四个字来形容。

    明明是大冬天,他额头上还出了一层薄汗。

    可吐血归吐血,王怜花还是拂袖间抽出了一把扇子,朝着那把剑气勃发的雪色长剑招架了过去。

    “朋友,在我的地盘打架不太”

    不太好吧。

    他这句话压根都没来得及完,这“雾气暗通青桂苑,日华摇动黄金袍”的真气贯注招式也才打出了一半,便感觉到扇身一沉,在扇骨上已隐约传出了断折之声。

    王怜花的招式本就是一个巧劲,此刻也陡然意识到对方确实不是他能硬拼之人,果断地擦着那道攀咬而来的剑气,以一招青鸟西飞退到了柜台边上,正停在了徐若愚和沈浪的边上。

    他还未能喘口气,一缕乌发已从他的鬓边被削了下来。

    几乎在同时,他甚至未见到对方中的剑是如何动的,他身边徐若愚里的桃木剑已经骤然炸裂了开来,正是被剑气摧折的结果。

    王怜花平生还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对!

    就算是他母亲云梦仙子恐怕也没有如此惊人的实力。

    偏偏这个时候某个让祸事殃及到他这里的混蛋,还用颤抖的声线问道:“兄台,你这个剑是赝品吧。”

    王怜花差点没气得把这个混蛋推出去。

    他的折扇已算是天下名品,照样没在那把霜色长剑面前撑过一轮,那把桃木剑如何有可能撑得住一下。

    是赝品还是真品有什么区别。

    但他暂时没这个功夫跟这个蠢蛋计较。

    在他刚问完那是否是赝品的话的时候,面带冷意的剑客已经又是毫无迟滞的一剑劈了过来。

    剑气流光横扫入店内,这一下无所顾忌的出宛如惊雷劈空而落。

    这会儿跟她什么别人的地盘妄动刀兵是不给他王怜花面子,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了,剑气纵横中王怜花也只能认了谁拳头大谁威风的道理,狼狈地闪躲了出去。

    但在这个本能的退避动作中,他忽然意识到他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在王森记的柜台之后,看似堆放棺材的后堂中正是一条至关重要的地道。

    可现在柜台之前,他退让开的同时,另一个少年将这个还握着桃木剑剑柄的蠢材也给拉了出去,剑光雷霆却还是毫无迟滞地斩落了下来。

    剑气未收,此剑正中柜台,甚至扬起的弧光在击碎了柜台的瞬间,还向前掠出了好一段距离,径直破开了柜台之后的墙壁,更是在这后堂地面上斩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印痕正过那处地道的入口,当即便将那封堵入口的石板给劈裂成了两半。

    地道暴露了!

    王怜花眼角余光正看到这一幕,脸都要绿了。

    他一向因为容貌才学更兼之讨女人欢心的本领,在这洛阳城中很是吃得开,谁知道还有人不按照谈话的礼数来的,上来就是一套暴力拆卸。

    眼看那地道不保,王怜花再如何意识到自己接不住对方一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厉声问道:“阁下抓人便抓人,我与阁下是何仇怨,一个棺材铺子的生意也要劳动下此等狠!”

    那把剑还当真在此时停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他那句话,而是因为在剑前站了一个人。

    沈浪虽对霍凌霄的身份有所怀疑,却还没天真到徐若愚的地步,觉得这棺材铺里镇压鬼魂的桃木剑,也能对对方起到什么作用。

    眼看她剑出锋锐,压迫感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击杀金不换之时,沈浪唯恐这个算是被他们两人连累的绯衣公子也落个身首异处的结果,当即阻拦在了前面。

    摇光剑抵在了他的咽喉,确实没有再进一步。

    他还是赌对了!

    徐若愚觉得他脖颈上的纹样是她对猎物打上的标记,沈浪却不这么觉得。

    现在也证明了他的这个猜测并未出错,在她这里,他恐怕还有些别的用处。

    依然卷挟着一层仿佛凝霜真气的长剑,传递出的冷意几乎从他的下颌冷到了全身,却也只是威慑而非当真贯穿了他的咽喉。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眼神中的随性和冷淡比之中剑还要让人觉得如坠冰窟。

    一个绝世高不可怕,他父亲当年威名赫赫,乾坤第一指同样无人能拦,可一个让人找不到约束之法的绝世高,除了她看起来并不像是柴玉关一般耽于享受,或许终有一日给江湖带来的威胁,绝不会逊色于这位快活王。

    如今便是对着这棺材铺子里的店家悍然出了。

    虽然就连沈浪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绯衣公子的本事当真有些不简单。

    他这请住的话还未出口,霍凌霄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那位公子不是想知道为何我要动刚才那一剑吗?我看你也挺想知道的。”

    霍凌霄将剑更抵得近了几分,剑上霜寒却收敛了几分。

    在剑抵脖颈的危面前,沈浪还分出了几分心思留意到,这把不论如何都该划破他皮肤的剑,居然并未对他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甚至让这个提剑威胁的动作看起来有点不痛不痒的。

    他自认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的,那么极有可能就是那道特殊的印痕。

    她已经继续了下去,“你看看外面。”

    从徐若愚拉着沈浪闯入这棺材铺子,到霍凌霄追来发出这破坏力惊人的一剑,算起来也并没有经过多久,可现在在门前的围观人群面前,那挂着绳索的棺材板倒是还在,棺材上的两名白云牧女却已经消失无踪了。

    “你自己没看好带着的人,关我何事?”王怜花面不改色地问道。

    “为何与你无关?”霍凌霄眸光转向了他,这双无甚情绪的眼睛,让他觉得自己这些个脱困的法子好像都在她的面前派不上用场,更有种仿佛见到了天敌的直觉,“若与你无关,为何那两人拖走了人的时候要少爷能解决的。”

    这句话的实在很轻,甚至周遭的围观之人也没能在那两人从人群中抢出,将人抬走的时候听清楚这句话,可霍凌霄又没忘记这两名白衣少女极有可能关系到她的一出斩恶事业进度,怎么会错过在她们身边发生的事情。

    这话一出可够清楚的。

    徐若愚闯入棺材铺想用什么桃木剑法器来对付她这个古墓中的“人”,这事做的简直太蠢了。

    不过他还歪打正着地帮了个忙。

    洛阳城中与那两个白衣少女有关的势力势必隐藏很深,否则将展英松和铁化鹤等人送入洛阳,以赶尸之法确实看起来很不易为人所发现,却到底还是有些容易暴露。

    棺材铺倒当真是个谁都不会想到的地方。

    听完她所,王怜花属实不易地才克制住了翻涌的情绪,让自己的脸色保持从容。

    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

    不这甚至不上是在坑他。

    王怜花也不知道王云梦跟那两个伺将白云牧女抢夺回去的家伙是怎么吩咐的,可要知道王森记棺材铺下面的暗道连通着的正是王云梦在洛阳城中开办的妓院——

    这些白云牧女本就是妓院中的“神女”。

    谁会想到这样地方的人会有这种身份,谁又会想到那些江湖人士会被送到这种地方藏起来,而那地方与王森记之间的联系,正方便了在王云梦那里的人若是有死于“意外”的,大可以通过棺材铺送出去。

    棺材铺里送出棺材实在是太正常的事情。

    可王森记一旦暴露,同样暴露的就会是王云梦的地盘。

    王怜花可不认为自己有解决掉对方的本事,也不知道那两个混账是哪来的眼神觉得他“能解决”。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死不认账而已。

    可在霍凌霄的剑还未从沈浪的脖子上挪开的时候,王怜花忽然听到了一阵动静,正来自他身后的密道。

    他一转头就看到,看守密道的那个浑身涂着黄金油彩的巨人力士,从地道之中跳了出来,眼看着少爷被人胁迫,他几乎是在钻出地道的一瞬间就朝着霍凌霄冲了过来。

    王怜花眼前一黑。

    这个金甲力士放在别的时候动,都不失为一件好用的重量级武器。

    他皮糙肉厚地足以抵挡住最精妙的点穴招式,不连中十二处以上的大穴,绝无可能将他点倒。

    简直就是个天然的盾牌。

    可偏偏,这个有着实打实对他和他母亲忠诚的金甲力士,为了避免将消息泄露,本就是个聋哑人。

    他根本听不到外面对话的情况,知道自己在此时藏好比动更加稳妥。

    更是脚动的比脑子快,在总算意识到了王怜花其实是希望他继续待在地道里,而不是出来和这个可怕的敌人交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霍凌霄的面前。

    而下一刻,这个长长脚,因为剃光了的脑袋和金黄色油彩看起来像极了个上古神魔的金甲力士,已经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后堂堆叠的那些个棺材上,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王怜花现在也顾不上去看这么个顶尖打的安危,更来不及去想这么一砸之下,他又将面临多少的损失。

    在金甲力士被一道气劲扫飞出去的同时,霍凌霄已经将中摇光剑从沈浪的脖子上挪到了王怜花的面前。

    他又不像沈浪还有什么需要被她庇护的需要,涉及那两个白云牧女,她更不会管王怜花所的什么一个棺材铺子的生意与她何干的话,这一剑前已经浮现了一道血痕。

    “这位公子,我看你今日得关起门来做生意了。”

    地道已经被人给揭开了,王怜花原本还有点求助于官府的希望,现在也已经不得不收了回去。

    这都叫个什么事

    他看戏没看到多少,却把自己给看了进去。

    一向人情练达的王公子自认自己跟一个冰山讲不清楚道理,只能摸着自己颈上的伤口,去将王森记的门给合了起来。

    对站在门外围观的人而言,那金甲力士的出现和击退都太快了,又加之店内昏暗,根本看不清这一幕,他们看到的也只是那红衣俊俏的公子仿佛妥协地合上了店门,与那一人拖着四人走在洛阳街头的情况一样奇怪。

    但这公子看起来是有会跑出来找他们求救的,他既然没这么做,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才对。

    寒冬腊月的天气,虽正是雪霁时分,但为了看一出没头没尾的戏要站在外面受冻,属实没什么必要。

    在王森记的大门合上后不久,门外的看客就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开,转眼就一个不剩了。

    更少了点自然光亮的棺材铺内,只剩下被妥帖围拢以防燃火的风灯的昏黄晦暗之光。

    王怜花走回来将这金甲力士扶起后,朝着霍凌霄看了一眼。

    她本就苍白的面色在这样的灯烛映照中更有种凄艳如鬼魅之感,倒也不奇怪那个蠢蛋会觉得她行事和武功不像人而更像是鬼,要去拿那把桃木剑试试什么诛邪之法。

    王怜花的思绪跑偏了一瞬,又因为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收了回来,便听到霍凌霄开口道,“劳驾带个路吧。”

    她也不多,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为追查那两位白衣少女而来,还是目的更深地要将本应该死在多年前的云梦仙子,从洛阳城里挖出来。

    王怜花思考了一番这地道之中的关有没有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可一想到她刚才那一剑扫出,将平日里需要金甲力士推开的地道盖板都给砍了,现在后堂地面上还有一道仿佛地裂的痕迹,他又觉得大约没什么会。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他打都打不过,谈判又没什么门路,还不如把这种棘的问题抛给母亲来解决算了。

    难道还要指望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吗?

    还是云梦仙子自己扛吧!

    他一想通就觉得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穿过王森记的地道从另一侧出去便是个亭阁别致的花园。

    在这里住着的正是多年前假死的王云梦。

    她此刻正沉浸地看着眼前被送来的高氏珍宝,压制不住面上的喜色。

    这笔珍宝在她看来足以位列天下三样最珍贵之物之一。

    一想到这里,她便伸将一捧东珠捞了起来。

    这个年逾四十却依然显得容光明艳的美貌女子,通身的风情与这明珠生光相互映照,若有一面镜子在旁,便能看到这样的美态。王云梦很清楚自己什么模样最为好看,但此刻她只觉得面前的每一箱珍宝都要可爱得多。

    有了这一笔价值连城的财富,她便更有了招揽人与快活王对抗的底气。

    而王云梦一想到这笔财富还是她让王怜花从快活王的财使里抢夺下来的,她便觉得多年的郁气都出了几分了。

    柴玉关此番还是失算了!还是她的儿子更聪明些!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我不是过不许人来打扰吗!”王云梦含怒回头,看到的却不是王怜花也不是她的下,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白衣剑客。

    这剑客一进屋便分毫没将她放在眼里,而是环顾起了四周。

    霍凌霄看得很清楚,那装着珍宝的盒子与古墓中的棺木上的图纹别无二致,正是高氏的祖徽,那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这话就错了,我不是来打扰的。”她启唇回道。

    在这张苍白而冷淡的脸上倏尔出现了一抹破冰的笑意,让整张脸都骤然间鲜活了起来。

    可在这种罕见的明艳神光中,同样不容忽视的是她抬眸间便倾覆而来的威势。

    “扰我安眠,盗我族中珍宝,我是来讨债的!”